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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片市区便因这情景沸腾起来。人们并非因为那令大地都开始微微颤抖的声响惊醒,也不是因为那透过窗帘、仿佛令室内的空气都开始燃烧的刺眼光亮。最先惊醒他们的是难以名状的恐怖威压,就好像有千斤巨锤重重砸在胸口,令每一个人自睡梦当中惊坐而起,随后便在向外战战兢兢地观瞧一眼之后发出极度惶恐的嚎叫、东奔西逃。
因为就在窗外的天空上有一张无比巨大的人类面孔——幸运者或许只能从层层楼宇当中窥得不甚了了的面庞——那看起来更像是大团流转的浓重火云。
但不幸者在一瞥之后却会看到那一双巨瞳。
一双由疯狂旋转的炽热气体所构成的巨瞳,仅最中心那个放射出刺目白光的瞳孔便可装得下一整栋高楼。就在下一刻——
这张巨大的面孔张开嘴。
于是火焰与气流自那张巨口当中喷涌而出,宛若天降的火雨一般席卷一整片城区。楼宇的外壁当即燃起汹涌的火焰,每一栋高楼都在这一刻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炬,发出可怕的崩裂声。
但此刻更多的人已从一秒钟之前那种极度惶恐的情绪当中摆脱出来。因为他们身形忽然开始暴涨、双眼当中布满密集的血丝。裹在体表的轻薄衣物开始崩碎,密密麻麻的鳞甲像蛆虫一样钻出他们的皮肤。并且发出轻微的喀嚓声——他们体内潜藏的那些来自太古的基因被某种力量唤醒。正在转化为异种。
而此时李真所处的那片广阔空间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坑洞。
原本将它覆盖的湖底已经高飞上天空,整片湖区被剥掉厚厚的一层,湖底在霎那之间加深了十几米,隐藏地下数千年的暗河变成了地上河。
从地下的投影化为光斑飞上天空到火焰席卷市区只用了三秒钟的时间。然而就在这三秒钟的时间里。那被束缚在青铜铸座上的雕像开始变化。
水流一旦消失不见。她的真实面貌便彻底暴露出来。
这竟然是一个面容同人类毫无二致的女子。甚至算得上“貌若天人”。与其说是雕像不如说是一个被“石化”了的人类。因为就在她的面孔上,已经有一根赤红色的发丝飘荡起来。
发丝从原本凝作一团的发团当中垂下,又因着周围狂暴的气流而舞动。牵连得周围更多的细发从石质转为更加柔韧的材质,就好像一个被施展了魔法的石女渐渐恢复生机,重又变成拥有新鲜血肉的人类。
而她身上的那些条纹——那些充斥着流动的炽热液体的条纹更加生动起来。没有了冲击而下的水流不断地带走热量,又因为周围的空气温度急剧升高,那些条纹开始变得宽大,就好像身体上的“伤口”张裂,然而露出的却并非模糊的血肉,而是热意更加汹涌的流动液体……就好像岩浆。
便是这时候李真才意识到,其实那些裂痕并非“伤口”。裂痕之下的样子,才是她的本来面貌。而之前被他视作“皮肤”的,则是她因为束缚的力量而凝聚冷却的体表。
她在苏醒。
而现在李真并不清楚一旦她完全醒来,究竟会属于哪一方。实际上投影来到此处的目的也是一个疑团——定然不会仅仅是等待他寻到这里,然后和盘托出它所谓的那些真相。
但就在这三秒钟的时间里他已见到那无比巨大的面孔以及陷入火海当中的城市,他甚至能够从建筑物崩裂的声响中听到隐隐约约的哀嚎。
因为他的到来,此地或许将化作死城。
然而他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手中的枪轻轻插入身前的地下,用双手攀住了它。
下一刻,他的身体连同那枪陡然消失不见。
原本的立足处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伴随着这爆鸣声同时出现的是一圈狂暴的冲击波——原本因为天空当中的面孔喷吐出的火焰汹涌而来的炙热气流在刹那之间被这冲击波逼退,所过之处土层与泥沙轰然而起。形成一阵数十米的强烈飓风。
倘若此时自天空当中向下看去,会发现这整片区域都陷在火海里。火云同气流把大地映得通红,而无论从前色彩各异的建筑物还是翠绿或者浓绿的植物此刻都变成一种颜色——可怕的赤红。
然而一片空白的区域忽然在湖心出现,而后那区域急速扩大,与来自四面八方的火云轰击在一处。双方好像在僵持——接触处出现了两团方向截然不同的土黄色风暴,仿佛将那边白色的区域镶嵌上了一层古铜色的边儿。
但“僵持”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钟。
一秒钟之后,火云轰然溃退。无形无质的冲击波在刹那之间席卷沿湖周边的整片区域,所到之处因为高温引起的火焰尽数熄灭,即将倾覆的高楼立刻发出一连窜冷凝时的脆响。
哀嚎顿止、火光消弭。
清亮的光芒伴随着冲击波继续扩散,数次呼吸的时间里几乎将原本燃成一片的城区统统扫荡了一遍。而自天空巨口中汹涌喷出的火焰仿佛遭遇了极度寒冷的北极之水。在距离地面数十米的上空便疾速收敛。最终化为点点光斑。
仿佛一层无形结界将城区笼罩了起来,而在这结界之中,在原本湖心的位置,那一尊本已开始苏醒的雕像也发生了变化。
实际上就在李真同那枪化作无形雾气的并且爆发开去的一刹那。这雕像就忽然变成了赤红色。
仿佛流动的岩浆遇上了来自极北之地的酷寒。所有的扩大的裂痕在一瞬间收敛合拢。在某种无形力量的影响之下将其中那个蠢蠢欲动的类种封印了起来,随后镀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但封印她的并非寒气,而是蕴含于朗基奴斯之枪当中的可怕的力量。
在那一刻。李真同那枪化身万千——这是他第一次试着在自己雾化之后,将自己给“撑”开。他的身躯裹挟着混杂其中的气态“命运之矛”、掺杂在因冲击而向四周狂暴的扩散的气流里,所到之处一切异能与灵能尽数被蛮横镇压,便是由于灵能而引发的火流也不敢前进分毫。
便是经过这短短十几秒的猛烈交锋之后,来自天空之上的那个攻方陷入劣势。
这片城区的熊熊烈火被难以想象的力量扑灭,而原本被困在房舍当中的那些人,在眨眼之间失去了声响。
这是因为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烈转换——在几秒钟之前身体里几乎所有的潜能都被彻底底激发出来,骨骼与肌肉高速重组,甚至体内的脏腑也开始被融合、吸收,为更多的肌肉与骨骼出让尽可能多的空间。
然而在三秒钟之后另外一股强大力量呼啸而至,原本在召唤他们、令他们无条件臣服的强大威压在转瞬之间被悉数驱逐。于是异化的器官与组织重新开始回归原本的形态,但并非所有的过程都是可逆的。
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因为体力的透支而陷入昏迷。
天空之上的巨大身躯做了一次盘旋,而这次盘旋在一秒钟之内被完成。
这意味着难以想象的极高速度,与因这速度而生出的狂暴气流。但第一次盘旋之后便是第二次、第三次。最终它的整个身躯已经化为一团难以看清真实面目的火团,仿佛有一枚核弹在城区上空轰然爆响。
四面八方的空气向那火团的中心席卷,这分身投影纯以身体的力量便制造出了一个更加猛烈可怕的龙卷风。
因为烈焰灼烧而变得脆弱的楼群顶部当即飘飞起数以吨计的土石碎片,像炮弹一般直冲向漩涡的最中央,聚集成一团硕大的石球。
于是那团火光忽然改变了自旋的方向——
猛烈的搅动导致了空气的挤压摩擦。由此产生的冲击波便将天空之上的那一团狠狠轰了下去。石球在高速飞行的过程中摩擦、解体,在数百米的空域当中化为无数颗燃烧的流星。这流星雨遮天蔽日,令星月黯淡失色,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狠狠轰击在大片残存的建筑群上,顿时爆发出一片又一片的蘑菇云。
实际上这并非最可怕的破坏力——因为对流而产生的冲击波接踵而至,彻底将这片城区的空气搅拌成一锅粘稠而炙热的粥。随处都有利刃一般的烈风呼啸。它们穿过每一丛燃烧的火焰、崩塌的楼宇、草木枯枝的罅隙并且对撞在一处,又在天空那个源头的催动下射往四面八方,撕裂阻挡在面前的一切阻碍——无论土石还是人体。
隆隆的声响传出数十公里之遥,冲天的火光与飘飞的烟尘甚至在更远处都清晰可见——仿佛深渊地狱在这一晚降临人间。
并非为了破坏而破坏。
却是为了守护而守护。
第三者应当能够清晰地知晓双方的意图——在很多时候,仁慈或者怜悯之心的确有可能成为一个人最显而易见的弱点。
实际上就在数十秒以前自天空上喷吐而出的火焰与威压仅有一个目的——杀伤尽可能多的普通人。倘若与人类的军队作战,将这些平民转化为异种或许是最优的选择,但路西法,或者说烛龙清楚地知道,无论多少异种对于那个人来说也仅仅是可被轻易震慑的炮灰而已。
相比它们,更加脆弱无力的普通人却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例如令他们陷入灭顶之灾。一整片城区。数万人口——拯救或是不拯救。便就在一念之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在它的预料之中。
那一位用身体创造了一个能够隔绝一切异能以及灵能的“结界”,那从前一直使它引以为傲的强大能力那一瞬间失掉了作用,甚至连威压也被更加莫测的力量屏退。
但对方也因此而变得更加脆弱——身为真理之门口中的那个“主”,它当然知道就在五年以前。身在菲律宾的那一个“圣徒”是如何殒命。
然后便纯粹以身体的力量发动第二次打击——这并非异能或者灵能。仅仅是基于物理规律而引发的狂暴对流。如锐利刀锋一般的气流足以将一切撕扯成粉末——包括那些轻薄而无力的气体。
毁灭持续了五秒钟的时间。高出地面十米以上的楼宇几乎被统统荡平。城区已被大片废墟覆满。紊乱气流终于开始归于平静,而废墟当中开始出现脆弱人类的低声呻吟——那是垂死之前的呻吟声,饱含恐惧与痛苦的情感。或许上万人在这一次打击之中殒命。或许更多。
而投影自高天之上再次现出光辉六翼的身形,以空洞高远的目光审视这一片土地。
星月在它身后凝聚,却无法争辉。
空气之中仍有余火激荡,但另一种气息似乎消失了。
那是来自于“主”以及那可怕的武器的气息。在一分钟它们曾令它感受到莫大压力,然而就在此刻,这压力统统消失不见,所能感受到的唯有脆弱人类的渺小生命,以及在某处重新开始复苏的同类气味。
投影的声音在虚空里响起,似是咏叹又似哀悼。
“你本可与我们同享荣耀,继承者。但你自寻死路。”
“而这世界,终将是我们的——”
但声音戛然而止。六翼几不可察地微微闪烁,随后那投影猛然一颤,低头俯视城中的某一片废墟。
那是由一整栋高楼的残渣堆积而起的、高达十几米的小小“山包”。山体上可见人类的残肢碎片,且有尚未熄灭的余火。
然而就在这一刻,余火仿佛遭遇了极寒的低温空气,只轻轻一跳便收拢回了泥土的缝隙当中。
而一点微茫从缝隙里散放出来,变得愈发强烈。这微茫渐渐凝聚成一点不可逼视的光,光又在焦臭的空气里延伸,汇聚,变成一条近乎实质的光束。
即便在将近千米的高空之上、以类种的强悍力量仍不可见那光芒当中事物的真实模样。
但它能够感受得到。
强大而恐怖的压力。
那无疑便是那柄“命运之矛”。
如果说一分钟之前这致命的武器还在散发出丝丝令人不得不心生警惕的危险气息的话,那么在此刻它变成了一头太古凶兽——一头终于挣脱樊笼、获得了绝大力量的太古凶兽!
那气息令它感到本能地畏惧。那是某种熟悉的气息——它没有在黄帝的身上体验过,却在另一位的身上感受过。
地面上的光芒在达到一个极点、将周围一切都映成了雪亮的白色之后逐渐暗淡下来。光芒收敛。于是那东西现出了本来的面貌。
不再是一根长长、光滑的、象牙白色的长枪。
而是变成了……
由三段棱角起伏的柱状物所接合而成的东西。
它的底色惨白,仿佛已被岁月洗礼了亿万年。而惨白的底色上,密布细小的裂痕。每一道裂痕之中都有流动的、宛若新鲜血液一样的液体。
当烛龙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那些裂纹之中的液体,微微一跳。
仿佛就在某处另有一颗心脏跳动,而那些热血随之搏动。
空间似乎也随着这一跳而扭曲,明月和星辰齐齐黯淡了一下,周围的景物瞬间远去,又在几不可察地之时被拉回了原地。
就像整个世界眨了一次眼。就在吼声脱口而出的一刹那,洞穴里的那个分身化作无数光斑、穿透岩层。直射向天空之上。但现在已不是有形无质的光斑。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