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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终究都要死,为什么是在给了我们那样多的希望之后再要我们死?
所以,张可松最后做了一件事。
她进行了一次“强观察”。
这世界上已知的只有三个先知,数量少得可怜。而其中一个从来不露面,另一个则是敌人的一份子。因此张可松不清楚其他两者是否也有她的这种能力。
她从前是在“观察”——依照她自己的理解,就是看一看未来将会发生什么,然后选择可能性最大的那一种。趋吉避凶——这是被动的选择。
然而她这一次进行的是主动的选择。她跳出来“看”,看到几个可能性。然而这还不够,所以她跳得更远,继续“看”。又在那几个可能性中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可能性”呈几何数量增长,仅仅连续“跳”了四次,她便意识到那些可能性已经到了自己所能掌控的极限了。
于是她停下来,以上帝的目光去看那些“未来”。她只选择自己想要的那种未来,然后将它们挑出来、固定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做到的,然而她就是做得到——这些“可能”会发生的细节就渐渐编织出了一个“必定”发生的现实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昏迷了三天。人们在她的住处之外焦急而绝望地等待,于是滕安辉不得不像一个神棍那样宣布,先知正在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试图拯救他们。
第三天之后,张可松转醒过来。滕安辉告诉她。异种与类种们已经到了三宝颜废墟的城下,顶多有半天的时间就会飞扑过来。他想要她渡海而逃,留他自己承受人们的怒火,陪他们一同死去。
但张可松看着绝望的滕安辉,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呼喊声。微笑了起来。
她说:“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我将战胜它们。”
滕安辉吃惊地看着这个面容憔悴、却精神焕发的女孩子,不清楚她是不是乱了头脑,在说胡话。
然而张可松已经将身边的一支长长的狙击步枪当做拐杖,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走到屋外。
人们在晨光里看到她,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张可松背对着太阳,像举起一支权杖那样举起手中的步枪。大声说道:“我将要去消灭它们——谁来跟在我身后?”
实际上她并没有等人回话,就径自向前走去。她沐浴着晨曦,身上的披肩在微风里舞动,仿佛飞天身上的绫罗。人们在她的脸上看到前所未有的镇定与自信,因此就像海水一样被她分开,又不约而同地、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后。
当他们走到聚居点之外的时候。异种们已经从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扬起滚滚烟尘、飞奔过来。
人们还是忍不住畏惧地向后退却,只留下张可松一人站在最前方。
异种们最终迫近了——视力较好的人已经能够看得到最前方那些怪物口中残留的肉渣与在风里拉成丝线的涎水。它们当中还有一个类种——它被异种裹挟着,也狰狞地扑过来。
然而就在看到张可松这个小小人类的那一刻,它忽然收住脚、怔怔地停顿了一下子。
因为它感受到了那个人类身上疯狂的灵能波动——那波动几乎就要撕裂天地与时空,几乎就要撕裂它的灵魂了!
自复苏以来它第一次感到畏惧。
但异种们无知无觉。并不畏惧。它们高高跳起、向张可松飞扑而下。
就在这时。就在她身后的人们因为不忍而遮住眼、因为恐惧而开始嚎哭、因为绝望而瘫倒在地的时候,张可松举起了手中的“权杖”,说:“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在她的面前,一片明亮的白光横贯大地、铺展开来。
每一个人都熟悉这光——不是开天辟地时的光,而是隔离带出现时的光。
异种们毫无悬念、前仆后继地撞上了挡在女先知面前的一层隔离带,顷刻间灰飞烟灭,连一声嚎叫都没能发出来。
在至少损失了数百个异种之后,那原本发怔的类种终于停住了它们前进的趋势。它与人群之间隔着那么一层隔离带,它没法儿将那后面的人类也污染成异种。而张可松面前的那一片隔离带无比宽广高大,它又想不出有任何办法可以绕过去。
更何况……对方的力量让它震惊——它甚至不知道那片隔离带是偶然生成的,还是被对方身上那种疯狂波动的灵能生生造出来的!
类种走到隔离带之前,与张可松对视。它拥有修长的四肢,如烟云一般飘荡在半空的黑发,狰狞的骨刺与血红、细瞳的双眸。但女先知同样毫无惧意地看着这怪兽。因为她所爱的人曾经在此地杀死过比它强大百倍的存在,所以她一点都不怕它。
类种便只好转身离去。
张可松身后的人们。由绝望到震惊,再由震惊到狂喜,忍不住要大声欢笑或者大声嚎哭起来。
然而这时候他们看到女先知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权杖”,因而又都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们听到张可松又说:“你要赎罪。”
已经走远的类种惊诧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于是这一眼便成为了最后一眼。
剑一般的白光从天而降。正落在那类种的身上。它高大的身躯在刹那间化为乌有,连带它周围的数百个异种。白光又像一枚炸弹那样飞快地扩散开来,只一个呼吸的功夫,眼前广阔无比的平原上,再见不到任何一只异类的身影。
这简直就是神迹,这必定就是神迹——每一个人都这样想。
因为他们不清楚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将那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平原荡涤一空。人类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只有神明才办得到。
女先知在山崩地裂一般的欢呼中昏迷过去,滕安辉在她落地之前接住了她。人们欢呼着为她让开道路,就像曾经摩西分开红海那样。狂喜中的人们关切而敬畏地看着她,无数人开始祈祷神迹再一次出现。要她恢复健康。
然而滕安辉却并不担心——因为在接住她的一刹那,他看到张可松微微张开一只眼,用清晰的声音说:“告诉他们我已经把自己透支了。”
实际上在之前的那几天,当她看到门外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听到他们的窃窃低语之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从前犯下的错误——她对他们太好了。只一味地付出并不能总是得到好的结果。尤其是在面对一群无比绝望的人的时候。一旦他们习惯了依赖她,就会把那种习惯当作理所当然。
倘若某天她令他们失望了,他们或许将化为巨大的怪兽,扭头将她吞噬掉。她终究不能为他们做所有的事,她必须令他们对她产生畏惧。在这种末世一般的状况下,具有宗教意味的言行举止将把自己送上神坛——她可以在那里安歇。
她知道也许是时候了——通过更成熟、更规范的模式将这些人“圈禁”起来。唯有如此他们才会感到安心。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在整个世界的范围之内。隔离带开始渐渐变得稳定起来。它们收缩、向高处生长,最终在地球表现划分出大大小小的自然区域。
张可松不清楚是不是自己使用了“强观察”的缘故——她花费很大力气令两片隔离带在她想要的区域出现,结束了三宝颜废墟之外的那一次危机。她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使自己能够操纵隔离带那种可怕的东西,但她知道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利用隔离带的可怕力量。因为就在那之后,它们的活力似乎都被自己那一次的“强观察”吸取干净了。
它们就好像死掉了一样。
实际上她还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预感这种东西,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过。然而先知的预感与普通人不同——张可松觉得那种预感就好像实质一样。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可惜她能“看”、却看不清;能“摸”,却摸不透。她只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使用那一次“强观察”的力量所付出的代价似乎并非仅仅是自己的精神、也并非仅仅是隔离带的“活力”。一定还有什么更加巨大、宏观的影响产生了,然而那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这种感觉令她恐惧,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无意之中将一根燃烧的火柴丢进了存放烟花爆竹的仓库里。随后那仓库当中传出轰然巨响。然而那孩子却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怎样可怕的一件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帝国那位神秘的先知从前要警告自己慎用“观察”的力量了……
那似乎本就不是应该被人类所掌握的东西。
南吕宋共和国的雏形就这样在三宝颜的废墟上出现。那时候张可松住在曾经的教堂废墟上,在那里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棚屋。很多人怀着敬畏的心情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只为看她一眼。后来就连这片废墟都被那些因为恐惧而变得迷信的人赋予了神圣的意味。
最终总统官邸也在这里建造,因为人们相信倘若再有走投无路的一天,奇迹或许仍会在这里出现。
第三十六章小家伙
现在的三宝颜已经不是从前的三宝颜——它被更名为南都,成为南吕宋共和国的首都。这个新生的共和国面积很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能力占有更多的疆土。正相反,在过去的几年当中,在残存的菲律宾政权见识了这个小小国家所展现出的可怕实力之后,曾经私下里表露了联盟的愿望。
问题是南吕宋人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战车旁边出现一架残破不堪、随时都有可能散掉的马车。大混乱摧毁了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的基础设施,也令上百万人流离失所,变成红着眼睛寻找一切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的老鼠。
这些人一旦以某种形式被绑在南吕宋的战车上,或许会像拖垮现在的菲律宾政权一样拖垮这个更小的国家。这里的人们因为先知与神迹的存在而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使得他们自觉更加高人一等。这说不上是什么高贵的品质,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耻——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昔日的同胞。
然而这并不能否定那优越感所激发的巨大热情与无穷潜力——能够跟随先知颠沛流离将近一年之久的都是经过淘汰以后留下来的最健康、最有活力的人。而这些人成为这个新兴共和国的中坚力量,做出了难以磨灭的贡献。
实际上还有其他人雪中送炭。只不过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那些人只能在暗地里收获张可松与李真的感激。
“其他人”指的是戴炳成与应决然。这两个人为南吕宋提供了虽少却恰到好处的援助,使得他们先于菲律宾政府一步恢复元气,进而拥有了割据自立的资本。要说这是因为私人情谊……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对于应决然来说。
更多的还是戴炳成对于李真的信心,以及一丝投机的幸运。他同样挺难相信李真会那样不声不响地死去,认为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性。因而他在一开始着实动用手中的资源给予了张可松某些帮助。
实际上特别事务府之所以会被裁撤,同他的这种看似荒唐的举动也不无关联。
也正是因为从可松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李真才会将首先将盖亚的消息透露给戴炳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这算是戴炳成最为得意的长线投资计划之一。
眼下,双十字门成为了这颗星球上为数不多的、能够以镇定沉稳的态度坐看风云大起的妙处之一。
但与密切关注当前世界局势相比。李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在陪可松做孕检。
这个时节南都的气候依然温婉,最高气温不超过二十五摄氏度,最低气温保持在十摄氏度以上。给可松做检查的是一位女性医生,她是亲眼见证过数年的前那次神迹的。
在当初那群人的眼中没什么男人能够配得上他们的先知。但李真另当别论。这里的人们对于这对夫妻都有难以释怀的深厚情感,而这情感也连带着被灌注到了寄居在可松体内的这位小公子身上。
——要确定那是一位小公子,着实花费了大力气。
因为那小生命并未乖乖地浸泡在羊水里——他给自己裹上了厚厚的一层膜。医疗人员花了好些心思才确认这位小公子的某些特征,但除去性别这一项信息之外,其他的信息都成为了机密。
因为他们发现,小公子的背后有两团奇怪的东西。在经过漫长的分析论证之后,他们认为那两团东西有可能在以后发育为一对羽翼。
摊在普通人的身上,这将会是一件奇事——说是祸事都有可能。然而在这里却并没有多少人对此感到惊讶。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父亲早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一双巨大洁白的羽翼至今令很多人记忆深刻。
实际上与小公子所表现出来的其他异像相比,生有一对羽翼一点儿都不奇怪。
就在人们第一次做检查的时候。医生惊讶地发现,胎儿那个膜球之内睁开了眼睛——好像他知道这些人正通过仪器、在电子屏幕上瞧他,于是他把眼睛睁开了。他带着某种不屑地神气瞪了那医生一会儿,仿佛很不满对方打搅了他。
医生同样瞪圆了眼睛与他对视,很久之后才忙不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