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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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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你的!”他打死擰著臉不肯給寧懷璟看,可聲眨K究低了許多,用牙在唇上碾了幾遭才含糊說出口,“給你的賀禮……你不是要麼?總是吃你的用你的……我……我……”
    奮力掙開寧懷璟的手,紅得不尋常的臉終於轉了過來,唇角是紅的,眼角也一樣泛著紅:“給你你就收下,問這麼多幹什麼?”只有一口白牙還是一樣利得能咬死人。
    寧家小侯爺三十三顆南海珠都不曾換來的玉飄飄,徐客秋替他央來,花酒錢是一冊江南楚館的歌譜。
    京中王孫早厭倦了歌姬們張口就來的《長相思》、《長相望》,精明的老鴇熟諳市情,正為找不著新鮮樂曲而急得跳腳。這一本曲眨诮纤闶桥f了,放到京中再配上其中附錄的舞蹈,不失是個新花樣,價值不大卻正解憂。要是落到別家手裏,反給自己樹了個勁敵。
    徐客秋在寧懷璟跟前收斂了情緒,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不是什麼值錢枺鳎夷镆灿貌恢耍谖沂稚弦彩情e著。”
    見寧懷璟張嘴還想問,幹脆回頭把一臉不情願的春風嬤嬤也拖了進來:“你說是吧,嬤嬤?”
    嘴嘟得能挂三斤豬肉的女人一臉後悔,跺著腳喊屈:“虧了,虧了,都被你這張抹了蜜的嘴騙了去!”
    徐客秋佯裝無事,避開寧懷璟的眼,哈哈笑得燦爛。微微彎了腰,孩子似地拱手討好她:“是嬤嬤疼我呢!”
    “去!去!去!以後再也不放你進門!”
    他笑得更歡,一手親昵地挽了女人的臂膀要走,一手高高舉起對寧懷璟敚Я擞謹':“恭喜恭喜,小侯爺大喜呀!”
    及至多年之後,寧懷璟一椋涎劭側滩蛔∠肫穑莻在漫天漫地的迷離燈火下對著自己招手的背影,細細瘦瘦的,手舉得那麼高,敚У媚屈N大大咧咧那麼不在乎,很歡樂,很瀟灑,很落寞,洠碛梢魂囁岢
    玉飄飄在樱挚杉暗尼岱届o靜地等著,方才開門時那驚鴻一瞥就足以叫人印象深刻,還是那麼美,天姿國色,粉面桃腮。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寧懷璟……寧懷璟,你傻了?還站著幹什麼?寧懷璟,這一步若是走不出去,會叫崔銘旭笑話一輩子!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對自己說著,仍站在門檻外的腳卻生了根,怎麼也跨不過去。寧懷璟看到徐客秋消失在那一轉又一轉的狹窄長廊裏,自始至終,如來時那般不疾不徐的從容步伐,不停頓不放緩不回首。
“客秋,你嫖女人么?”
    脑门立刻被筷子敲得生疼。
    “笨蛋!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是不是侯府亲生的呀?”
    “那……客秋,你喝花酒么?”
    脑门上又是一下。
    “笨蛋!你问那么大声干什么?没瞧见别人都在看?”
    “那……那……那……客秋,你……你……你……”
    脑门上疼得都不知被敲了多少,筷子的影子不停在眼前晃。
    “干什么?”
    好容易眼前终于看不见金星了,甩甩头,小爷不发威你就把我当木鱼了:“去你的!小爷我干什么在你跟前窝囊成这样?”
    “哼,问你自己去。你听好了,我嫖女人,我也喝花酒,小爷我还看上了春风得意楼那个新来的小桃,你满意了?”
    那是很久之前,喝酒时说的一段荒唐话。后面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满眼不停敲来的筷子,敲得脑门肿了一个月。还有徐客秋,好像在赌气,一杯接一杯地闷头喝,劝也劝不住,不喝时就噘着嘴,拿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凶巴巴地瞪人。
    客秋、客秋、客秋……有一副野猫般锋利爪牙的客秋,从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客秋,从前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现在喜欢恶狠狠钉小草人的客秋……明明就站在玉飘飘的房前,宁怀璟满头满脑想着徐客秋。
    就像江晚樵前一阵莫名其妙问的那样:“宁怀璟,徐客秋于你,究竟算是什么?”
    算是……
    这话宁怀璟答不了。他姓宁,忠靖侯之子,大宁朝皇家嫡亲孙儿。如同农民的本分是务农,商贾的本分是经商,士农工商,各就其职,宁家小侯爷这一生就该尽享荣华挥霍富贵,少时要娇纵,成年后要稳重,读几年诗书,做几朝闲官,人前要乖巧,人后需谨慎。娶妻就应是名门之女公府之后,纳妾就该是艳冠群芳天香国色,膝下要有儿有女子孙满堂,身后是环肥燕瘦佳人成群,这才是个王爷该做该有的。看着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命了,实则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是被条条范范框好的,做怎样的官,娶怎样的妻,爱怎样的人,半点由不得自己。看看怀瑄,再看看自己的亲爹、叔伯、祖宗,就像看到了今后的自己。
    徐客秋于宁怀璟,可以算挚友,可以算兄弟,可以算知己,至多至此,不能再多了。
    宁怀璟觉得眼眶在发热,心头涌起的一阵阵酸涩不知该怎么形容,一波又一波,全堆到了胸口,堵得喉间也不好受,几次张了嘴却都说不出话来:“我……”
    玉飘飘睁着盈盈一双眼静静地听,像是古老画卷里安坐云端的仕女:“公子,不妨进来说话。”
    他却后退,一贯从容的面孔上几番挣扎:“我总想听玉姑娘单单为我一人弹唱一曲。”
    佳人吟吟浅笑,颔首谢他的错爱。
    “可我现在却……却觉得……”皱着眉苦苦思索,话到嘴边,终是没有出口。
    觉得哪怕你夜夜为我一人而唱,终能令我朝朝心心念念的唯有……
    “公子……”指尖不留神划过丝弦漏出一串“铮铮”碎响,玉飘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蓦然开朗的脸。
    宁怀璟躬身再退一步,转身回首,脸上不见一丝踯躅,眉梢间几许狡黠几许奸猾,墨黑眼眸映出一室华彩:“玉姑娘能为在下守住一个秘密么?”
    聪慧伶俐的花魁怀抱琵琶侧着脸听,房外笑得如狐狸般的人在眼底深处将所有复杂心绪掩藏:“明日,我要天下皆知,我宁怀璟今夜是你玉飘飘入幕之宾。”
    眼见玉飘飘仍有几分不解,宁怀璟亦不细说,勾唇一笑,举步潇洒离去。
    走出几步,他却又停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下巴:“玉姑娘……”目光带几分好奇的探究。
    “嗯?”
    “既托付了姑娘要事,我总要有几分报答。”眼珠一转便想起了另一个人,宁怀璟浑然不知他现下的模样像极了正琢磨着要如何报复他人的徐客秋,“比起我,姑娘更爱惜崔家那位小公子呢。”
    “公子说笑了。”玉飘飘淡淡推辞。宁怀璟只道她羞怯,心下便已有了主意。
    “在下就此告辞。”洒脱地伸长手冲背后的玉飘飘摆了几摆,再不是来时的仓惶迷茫,宁怀璟大步离去,不曾见得身后的美人正掩着袖子窃窃偷笑。
    这一夜,忠靖侯府中几度美景,春风得意楼内良辰正好。
    翌日,众人言之切切,忠靖府小侯爷得偿所愿,又交相议论,宁怀璟身边居然又多出一个崔铭旭。自此,玉飘飘的天子二号房成了四位纨绔子最常寻欢的所在。两情敌化干戈为玉帛,瞪掉一地眼珠子。
    当事人周遭,江晚樵一言不发,没事人般在春风得意楼迷离暧昧的茜纱灯下读他的《南华经》。徐客秋偎在花娘怀里“吃吃”笑作一团,含了青葱纤指送来的葡萄将美人一双皓白柔荑一抚再抚:“小桃,你真爱我?”
    哄声四起。
    小歌姬一路从脸红到脖子根,咬着唇作势要来掐,指尖上水光点点是还未干透的葡萄汁。
    宁怀璟抱胸坐在对面看,趁他们嬉闹,将自己跟前的杏花糕同徐客秋面前的果盘换了个个儿。一见他才喝了两杯就红脸,就知道他之前一定没吃东西垫肚,再喝下去,明天一早必然要嚷头痛。
    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一直绷着的脸到这时才微微显了些笑意,宁怀璟默默抬起眼,正撞上对面那人的目光。
    他依旧揽着花娘,手指头勾着人家的下巴,嘴凑到耳朵边像是在说悄悄话,一双清澈得能将满室灯火倒映的眼斜睨着这里,将宁怀璟方才的动作尽收眼底。
    徐客秋说了什么,宁怀璟听不见,可那个嘴形却再熟悉不过,他在骂他--笨蛋。
    “呵……”无视他眼中的挑衅,宁怀璟靠在椅背上轻轻地笑,无限宠溺。
    “你和他,算是什么呢?”这已是第二个人来探究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满腹经纶的崔小公子也有看不明白的事。
    宁怀璟一径望着徐客秋,隔着一张圆桌像是隔了条银河:“比之于你我,过之。”
    徐客秋再不曾侧首看他,咬着那个小桃的耳朵,两人低低说得开怀。宁怀璟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转开,却再找不到落处:“比之于你家兄嫂,不及。”
    这成了宁怀璟同崔铭旭间的又一个秘密,纵然若干年后,宁家小侯爷被崔家小公子指着鼻子大骂是在扯谎。
    之后,忠靖侯府二小姐宁琤出嫁抚远将军府,老侯爷亲自指点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的女公子相配战功彪炳的少将军,一度又成佳话。
    宁怀璟一脸天真地去问新嫁娘:“二姐,你喜欢他?”
    被脂粉抹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女子正好将一腔怒火喷到他身上:“你只远远看了他一眼,连脸都没看清,便能喜欢他?”眼珠子瞪得如铜铃大。
    宁怀璟摸摸鼻子,又去问正跨进屋来的大嫂:“大嫂你呢?嫁来时便喜欢我大哥?”
    业已脱了一身羞涩的少妇先是一怔,转而好似想起了什么,弯了腰,用帕子捂住嘴笑不休,好半晌才缓过气:“那时候,我还听说你大哥是个罗锅呢!”谣言害死人,一听说要嫁个罗锅便在家里哭晕了好几回,哭得眼都肿了,到头来红盖头一罩,还是被花轿抬了来,半分由不得自己。现在想来,却成了一桩笑话。
 她是从小就被教养得很好的大家闺秀,即便笑岔了气,说话语调还是温柔婉转,再端庄不过的少夫人模样。
    宁怀璟站在一侧拢着手听,若有所思:“那如今呢?你喜欢我大哥么?”
    娴静的女子缓缓用帕子掩了嘴角,一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弯了又弯:“你看呢?”
    菱花镜里的宁琤“呵呵”娇笑,红唇如许,眉目如许,鬓间满头珠翠玲珑:“他笨得很,再给他十辈子也看不懂。”
    两个同样聪慧过人的女子,一刚烈一散淡,彼时同在同一檐下晏晏说笑,却不知宁琤这一步踏出,竟成就了两人今后截然两般结局,看懂或是看不懂,这时便下定论确实言之过早。
又过半月,崔家小公子入住侯府,为的是与他家大哥赌气。崔家老爷走得早,二公子铭遥远在京城外,大公子铭堂如兄亦如父,只是个性刚正严苛,不肯放过一丝差错又每每叮咛崔铭旭要积极上进,如有半分不是即家法处置。久之,崔铭旭积怨丛生。崔铭堂反与自家傲气凌人的小弟成了水火之势,隔三差五兄弟俩就要闹个天翻地覆。
    这在京城早已不是新鲜事,宁怀璟也常有耳闻,见了崔铭旭那张好似谁都欠了他银两的丑脸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又与铭堂兄吵架了?”
    崔铭旭也不否认,别过脸问道:“方便让我借住几天麽?”
    枉他号称天下第一才子,将来大宁朝当仁不让的状元郎,平日那般前呼後拥,众星拱月一般。待到真要找人说说知心话,危难时刻拉一把的时候,却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个境遇与自己相仿,才相交了几日又和自己有段说不出口的浅薄交情的宁怀璟。
    一时,崔铭旭脸上也有些尴尬,颊边红了几许,眼中愧意羞赧交加。宁怀璟偷偷在心里暗笑,面上只当没留意,潇潇洒洒做得大方:“莫说是几日,只要是你崔小公子,几年也不在话下。”
    悄悄再往四下看两眼,见不曾有人在旁偷听,就赶紧往崔铭旭身边挨近两步,偷油老鼠似地贼兮兮地眨眼睛:“不瞒你说,我和我家老爷子也有些……嗯……你也明白不是?若是将来我把我家老爷子惹急了,走投无路无处容身了,铭旭你可要……嗯?呵呵……”
    对方是何等聪明的人,宁怀璟话音未落他便已了然:“崔府只要有我崔铭旭一付碗筷,就少不了你宁贤弟一盅热酒。”
    所谓男人的情谊,当初恨得莫名,如今深厚得也莫名,只是总脱不出女人、酒杯以及大难临头时的一句承诺这三样。纵使纨!子弟,纵使酒肉知己,彼此有了这样一段心照不宣的对话,就真正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了,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崔铭旭问:“你和徐客秋也是这般?”
    一向自诩坦荡的宁怀璟回避了,打著哈哈要敷衍:“我从来没听说,原来崔家小公子这麽爱探人是非。”
    崔铭旭知趣地没有再追问。
    过了很久,久到守在门外的小厮都快在这突来的寂静里睡著了,宁怀璟长长的叹息方幽幽又在房内响起:“就如同院中的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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