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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第一次小考了,他却完全看不懂书上在写些什麽。烦躁地抓着头,他连饭都吃不太下,只咬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回到房间也只是看着乾淨没有任何笔记的课本烦恼罢了。
明天到底要怎麽办?
以前他完全没有过这种烦恼,只要课本裡的东西有读熟,他的考试就几乎没什麽问题,可是现在他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念起。
烦恼的他没听见敲门声,也没发现父亲已进了他的房间,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许久。
一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顺着他的背安抚着。
原本如海浪般波涛起伏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他知道那是父亲。
因为只有父亲会这麽对他。
「你今天怎麽吃这麽少?是发生什麽事了吗?」像以前一样安抚着儿子,一次又一次地抚着他的背,感觉儿子身体的僵直逐渐放鬆,他才拉过早已准备好的板凳在儿子身旁坐下。
「没有啦……」
「父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不可以说谎,你说谎是能骗过我吗?」摸着儿子的头,原本的头髮理成平头,刺刺地摩娑着他带茧的手掌,有点痒但也很舒服,在抚摸的同时,心裡也像是被某样物品骚弄着,像平静无波的水面被风拂过,不痛不痒却无法平静,更无法忽略。
这是怎麽回事呢?想抽回手搔搔自个儿的后脑,但手掌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不愿离开儿子的脑袋。
对了,他进来是为了关心儿子的,怎麽忘了呢?
「明天要考试……」
「然后呢?」
「可是我都不会……」带着洩气的声音说着,他第一次在学业上受到这样的挫折,不仅在学业上,连人际关係也是……他在学校连一个朋友也没有。每天每天,他和同学们的话五根手指头就能算出来。而且大多都是卫生股长要他当值日生……
「不懂?是哪科?让父亲看一下。」
「是英文。」递过课本,他很清楚地看见父亲皱了眉。
果然这问题连父亲也没办法解决……
「这个喔……父亲只会一点点,可能也没办法教你。」以前不是没接触过英文,只是那时在日本唸书,用日文唸的英文实在是……很奇特。所以他修过一学期就不学了,基本的他是会一点,可是太久没碰,他大概也都忘了。
「父亲,没关係啦,我自己读就好了,多念几次我应该就懂了。」
「是这样吗?那你刚才为什麽停在同一页停这麽久?」
「我……」
「要不然这样吧,以后晚上七点到九点我们一起念英文,两个人一起念应该会学得比较快。」记得以前唸书的时候有读书会这东西,意思应该差不多吧。
「可是父亲的工作……」
「那个不要紧啦,就这样说好了,从明天开始,不要忘记了喔。」摸了摸儿子的头,给了他一个笑容当作安慰,他拿着板凳走出房门,在带上房门前父亲还不忘叮咛道:「看不懂就早点睡觉,考不好没关係啦,早点睡比较重要。」
手轻轻摸过方才父亲碰过的地方,他的脸上带着傻傻的笑容,一个人傻笑了许久,再回头看桌上的课本,刚才像是不断弯曲的字体现在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先从单字背起吧!
握了握拳打跑原先的烦躁,他定下心背着书上的字,心裡不断地期待明天晚上早点到来。
他又能和父亲独处了,真好。
虽然这麽说似乎有点不应该,但自从他搬来台北以后,他总觉得自己和父亲似乎没有像以前这麽亲近了。父亲总是陪在祖母的身旁,总是和祖母说话,自从回到台北以后,父亲和他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也很少摸摸他的头,给他和以前一样的笑容。
他很喜欢带着笑容的父亲,有时候父亲的笑容还会让他不自主地心跳加快,害他以为自己会像以前恆春隔壁的爷爷一样,因为心脏跳得太快而昏倒。那种感觉很刺激,但他并不讨厌,反而很喜欢那样笑着的父亲。
只是那样的父亲在祖母在的时候很少出现了,让他很失望。
如果没有祖母的话,他们是不是能像以前一样生活呢?
知道这种话不能乱说,所以他只能在心裡问问而已。
他只想跟父亲在一起而已。
不停地望着牆上的时钟,时针已指向数字八,看向窗外的夜色,他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父亲是去了哪呢?都这麽晚了,父亲怎麽还不回家?他从没这麽晚都还没回来,是发生了什麽事?而且父亲大概还没吃晚餐吧,不知道父亲肚子饿不饿?
不停地在屋裡兜着圈子,好几次想冲出去找父亲,但刚搬了台北没多久,他连这附近都还不太熟,而且父亲也没说他要去哪,他要上哪找去?
焦躁的他只好坐在屋外的牆上等候,爬高点总能看得远些,虽然晚上漆黑得让他看不太清楚。
终于,一个脚步声缓慢地向他走来,沉重得像是拖着重物爬行。
他等了很久,那个人才走进他的视线范围内。
是父亲。提着两大叠的书,吃力地走着。
他连忙跑到父亲身边,接手其中一叠。
「父亲,你是去哪?」
「回去再说,这些有点重,你小心点。」
回到家中,因为不想吵醒早睡的祖母,他们将书搬进儿子的房间。
替父亲盛了一些饭菜,他会到房间,发现父亲已将书本整理好,趁父亲休息吃饭时,他翻了翻书,才发现那些都是和英文相关的书,只是上头已有人写了些字。
「父亲,这是……」
「这些我翻了一下,应该还蛮有用的,照着顺序每天念下去,英文应该会进步吧。」这些是旧书摊老闆跟他说的,看那老闆似乎也是个读书人,他说的应该可以相信吧。
「喔……」数量真的不是普通的多……他真的能在短时间念完吗?
「谁叫你一次念完全部啊?笨儿子。」看出儿子眼底的烦恼,与平时不同的,他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头。「有读熟、全部记起来才有效,跟别人比做什麽?读进去就是你自己的,为别人念书干麻?」
不是为了跟别人比,为了自己而念书?
「呐,父亲你为什麽要为了我做这些事?」
「你不是说你看不懂英文?刚好父亲也想学英文,一起念不好吗?」而且他也想好好陪陪这个笨儿子。最近回到家的表情都很凝重,不知道是不是又发生什麽事了?
虽然学英文的动机不太单纯,但他可以趁这机会多关心儿子。
「没有……」一起念很好,他好想念父亲。明明同住一个屋簷下,明明天天见面,但他还是好想他。
「那换父亲问你,你为什麽想学英文?」
「因为……」脑海裡浮现课堂上众人的嘲笑声,和后来英文老师无奈接近放弃的眼神。「我不想再被人笑。」
「笑什麽?」
「笑我是乡巴佬,笑我不懂英文。」害羞地将开学时发生的糗事告诉父亲,还有后来同学们对他的态度和行为。
他原本不想告诉父亲这些的。只是他总觉得很困扰,为什麽他明明没做什麽坏事,同学们却总是拒绝他、排挤他?难道不会英文就是一件坏事吗?
因为很烦恼,所以在面对父亲时,不知不觉中他全说出来了,他又不自觉地依赖父亲。
了解儿子最近心情沉重的理由,他只是叹了口气,用指腹抚平儿子眉间的皱纹,而后将儿子揽进怀裡。
「笨儿子,你知道吗?父亲在日本唸书的时候,也像你这样被别人欺负过呢。」
靠着父亲的胸口,享受父亲说话时产生的震动以及父亲和缓的心跳声,听见父亲的话时,他从父亲的怀裡挣脱出一点空隙,由下而上看着父亲,眼神裡带着不可置信。
骗人,父亲的人这麽好,怎麽会有人想欺负他?
「那跟你的人好不好没有任何关係,他们会欺负你只是因为你是个外来者。」
「外来者?」
「你对那些同学来讲是从恆春来的,和在台北长大的他们不一样,就算是个外来者。就像父亲一样啊,去日本当个留学生,那时候台湾还是日本的殖民地,那些日本学生根本看不起父亲。父亲每天去学校都被他们欺负,有时候连课都上不了。」
「怎麽这样?」
「可是后来,有人告诉父亲,他们就是欺负我不会反抗,不反抗人家当然把我压落底,把我当作软土来深堀。所以啊……后来他们怎麽整我,我就怎麽整回去。」
原来如此……原来就是因为他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班上的人才会越来越过分。
「不过这样也有个坏处。」
「什麽坏处?」
「他们会欺负得越来越过分啊!而且他们是日本人,我是台湾人,学校的人当然比较偏袒日本人,所以父亲常常被老师惩罚。」
「那要怎麽办?」班导师似乎也支持那些欺负他的人,大概不会袒护他吧。
「比他们更厉害就行了。像父亲那时候,唸书唸得比谁都勤快,唸到后来反而是那些人要我教他们念书。」想起当时那些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向他低头求救的样子,他脸上浮现一抹得逞的笑靥。
当然,被他们欺负了这麽久,他不会傻傻地教他们念书,当然加倍报复回去。这些都是那个保正教他的。
君子报仇,三年未晚。
「你觉得哪种比较好呢?是努力反抗那些人,和他们吵架吵到底比较好?还是自己努力念书,学到了东西还能让他们向你低头比较好?」
靠着父亲的胸口,他思考了一下。而后他挣脱了父亲的怀抱。「我要努力念书。跟那种人打架只是浪费力气而已。」
他随即打开第一本书,认真地念了起来,时而皱眉、时而呻吟、时而因解惑而微笑。
看着表情多变的儿子,他笑了笑,将碗筷收到厨房,后来便坐在儿子身旁,陪着他唸书。
虽然他大多的时间是看着儿子的脸发呆,不过有他陪着,儿子的心情似乎变好了。
没事就好。
幸好……儿子受的伤还不深。
果然开朗圆滑的儿子和当时带刺的他不一样啊……
带着苦笑,他照着垫板上的鬼画符依样画葫芦,就像之前学国语的时候一样。
而儿子的笑容也和那时一样,开朗地笑着,一如往昔地总是能洗刷他隐藏在心底的阴霾。
过去照下的阴霾。
翻译
最近的他不停地叹着气。
像是要把一生叹气的次数一次用尽般,不断地叹着。
为什麽?
身边的事已经慢慢步上正轨了,儿子慢慢适应了学校的生活,母亲也从丧夫的悲痛裡慢慢走了出来,而他也顺利找到工作了。
一切都很顺利,但他心裡却时常感到沉重,没来由地伤感。找不到情绪低落的理由,也无从解决,只能依靠不停地叹气来舒缓。
最近的心情真不稳定。又叹了口气,他将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拜以前的努力和儿子所赐,他靠着从前所学的日文和浅薄的国语能力在一间出版社找到了翻译的工作。薪水不多,但上下班时间很自由,因为是在家工作,只要能在期限内交出成果,出版社不会多要求什麽。将每天早上的时间全花在工作上,下午便用一半的时间重新眩叭瘴模b诺氖奔浔惚咦鲎偶彝ゴぃ槐叩榷臃叛Х导摇
收入不富裕,但足够养活他们一家人,而且这些工作儿子也能接受。
在还没找到工作以前,他试图去工地找寻工作机会,才在考虑要去询问时,儿子便极力反对,激动地列出数条在工地工作的缺点,每天出门前还不忘「警告」他不可以去工地工作。
大概是那次意外给他的惊吓实在太大了,儿子总要他避开危险的地方。那耳提面令的模样还真像父亲……
他抬头仰望,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重新坐直身体,才发现自己又不专心了。
定下心,他一字一句读着日文原稿,看了稿件内容,他皱了皱眉。
这篇小说,和自己的故事好像……
原文裡头写着一个台湾小留学生到日本留学的故事。孤苦无依的他在日本求学的过程裡备受欺凌,却没有人可以帮助他脱离被排挤的困境,最后因忍受不了众人的讥讽,在学校的树上吊自杀。
他快速翻过文字稿,心裡越来越不舒服。因为这小说的故事不仅情节相似,连细节之处都和他所经历过的人生太过相像。就连主角留学的年龄、就读的县市、学校都一样……
过去的记忆片段地涌上,一阵又一阵的讥笑声在耳边播放,模煳的影像掠过。他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