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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头满满的,还是书。
房裡的有不知几年前就有的旧书、父亲读书时用的课本、后来买的英文用书,还有许多原稿的稿子及翻译下摆着父亲的名字的中文书。
不敢算父亲的房裡究竟有多少书,他只觉得父亲需要的应该不是书,比起书本,父亲更需要书架来摆这些书。
对了,书架。
灵机一动地,他冲回房裡拿了把尺,傻傻地用尺量了书桌旁小角落的尺寸,认真地记下,便急忙地将房间恢复原状,装作没事一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要送的礼物是想到了,那准备礼物的钱呢?
打开抽屉翻了翻,翻出的只有一个铜板,一元。
这是他仅有的财产。
解决了一个问题,其他问题又接踵而来。
每天上学、放学时,他仔细地观察路上是否有店家缺人手,有的话他便记下来,打算趁假日有空时来问问看。
只是週六趁着父亲不在,他依着记下的名单询问时,那些店家不是已徵到人手,就是看他是个学生当面拒绝,而更多的是时间无法配合。
因为他平时还要上课……
灰心地回到家中,见父亲又带了新的家庭代工在客厅裡工作,他突然想起郊区的纺织工厂或许可以试试看。打定了主意,他便把手上记着店家名称的纸妥善收好,坐在父亲身旁帮忙,决定下週六去郊外工厂区走一趟,一间不行就问下一间,平时要上课无法工作就问问暑假还有没有机会。
为了这父亲节礼物,他一定要找到工作,给父亲一个惊喜。
凭着一颗赤诚之心及不厌其烦的努力寻问、拜访,终于让他在六月底时,在一家成衣工厂问到了工作。儘管工作内容繁杂且无趣,但他仍是努力做满整整一个月,从厂长的手裡接过人生的第一个薪水袋。
虽然厂长总说他不收童工和学生,却默默地允许他在填资料表时谎报年龄及学业,也常关照他。在休息时间和他聊聊天,问他在学校、家裡过得如何,知道他家裡只有父亲和祖母,那块头和熊差不多大的厂长竟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打了通电话哽咽地吼着要家裡再送个便当来给他。
在离职时好奇地问了薪水的用途,那心思比布还柔软的厂长貌似凶恶地骂着:「你是骗人的吧?现在哪个孩子这麽孝顺的?」一边将他赶出了工厂,却在他离去前从自己口袋裡多抽了几张钞票塞进他的口袋裡,外加一个傢俱工厂的地址。
怀着感谢的心情,他照着纸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工厂
之后回想起来,他才发现他是真的遇上很多好人,许多很好心的人。
当他走进工厂时,恰好遇上中午工人们的吃饭时间,所以,工厂裡没有半个人在,全窝在二楼的办公室裡吹电风扇吃便当。
犹豫地爬上楼梯,敲敲门走进,四、五个人全瞪着他看,每个人的打扮都差不多,让他不知该找谁询问才好。
「少年仔,你要干嘛?」裡头看起来最年轻的小伙子叼了根牙弧窈莺莸氐勺潘础
「我……我想做一个书架。」
「你?我们这裡要订做可不便宜喔!你有钱吗?」睨着眼前明显被他吓着却又不想退缩的少年,他语带讽刺地道。
「我只有这些。」将刚领到的薪水袋递了出去,想递给和他说话的小伙子,但坐在门旁的中年男子却一把抢了去。
见是附近成衣工厂发出来的薪水袋,他不由自主地拍去徒弟的手,抢走薪水袋。
点了点裡头的数量,他看着少年,犹豫着这工作是否要接下来。
说实在的,袋裡的钱并不多,要做一个书架是不难,但以这价钱由他们来做的话就很困难了。
他们这间工厂虽然不大,但接待的客户、选用的木材、师傅们的技术可不是普通工厂能比的。这孩子给的钱大概只能在他们这买一两块木板吧!
无聊地翻看薪水袋,试图在上头找些蛛丝马迹,那厂长会不会在这上头写了些字,都建议这孩子来这了,他没留些话给他吗?
但看来看去,他只看见上成衣工厂的名称和厂长难得以楷书书写的「吴若杰」三字。
那玩布的傢伙字很少这麽整齐呢。
等等,吴若杰?
吴?
「孩子,你谁家的小孩?」紧握着薪水袋的手有些颤抖,那微薄的薪水袋几乎都要被他捏烂了。
虽然不知道男子为何这样问,但他仍是说出父亲的名和自家在村裡的哪个方向。
听见他的回答,男子低头笑了笑。
这世界真的很小,是不?
从薪水袋裡抽出大半的钞票,点了点,还将尾数做为折扣塞回袋裡,还给少年。
「你的书架想做成什麽样?」将吃剩的便当盒推到一旁,拿出纸和笔,他在同事和徒弟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替他画了张设计图。
听着少年单纯又天真的想法,还有他所构想的书架款式,他大概知道这书架的用途。
从工厂的架上抽出几块长短不一的木板,扔在少年面前,从丈量、裁切、到最后地钉製,他一步又一步细心地解说。甚至还教了他换算的方法,让他将原本用尺量的数据换成台尺。将从老师傅那传承下来的鲁班尺借给他丈量、划记。
藉口说收的钱不够多,他让跃跃欲试的少年自己动手。
「怎麽做我都教你了,厂裡的工具你爱怎麽用就怎麽用,你可以在这做到你完成为止。」
放少年一个人在角落裡摸索。他回到自己的区块裡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
「师傅,那、那些木材是要配给别的工作的,你怎麽……」小徒弟着急地跟在师傅身旁叨念着。
他很担心,非常担心。平时刻薄严厉又小气的师傅竟如此大方地提供资源,甚至免费亲自传授技艺,还将那个他珍惜已久的鲁班尺借了出去,这和平常的师傅完全不一样啊!
「那种东西,仓库裡多的是,再不然山裡也还有,担心什麽?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去工作,上礼拜交代给你的东西做完了吗?」
看吴若杰作坐在角落仔细地丈量、划记,他彷彿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他以前也是这样和师傅学过来的,虽然总挨师傅的打骂,但师傅还是教他很多东西。师傅和师娘甚至还把他当作亲身儿子一样对待。
好怀念从前师傅教训自己的模样……
过几天去师傅的坟前上个香吧!到吴家的坟那和师傅他老人家说说话。
照木匠师傅所说的方法,他将原本的木板切成八片木板,担心木板边缘的木屑扎手,他还用砂纸将每片木板都磨得光滑顺手。
万事都具备了,但几片木板拼来拼去,他却不知该从何钉起。曾研究过家裡的柜子,也想过要怎麽做,但实际做起来却漫无头绪、手足无措。
从厂裡的小徒弟那,他知道他已经给他们添很多麻烦,如果这次钉坏了,那就糟了。
翻弄了好几天,眼看八月八日父亲节就要到来,他的礼物却没有做好,他已经连着「到朋友家玩」好多天了,被父亲发现的话,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正当他苦恼之际,总忙着自己工作的师傅带着几片木板走了过来。像是从前教那笨徒弟一样,把吴若杰的木板和他的依相同顺序排列,又拿了盒钉子和两把铁鎚坐在他身旁。
「因为你第一次做这东西,我教你最简单的方法,仔细看我怎麽做,好好地学起来!」
嘴裡含着几根铁钉,敲敲打打地、手脚并用地,他三两下便把一个简单的四层柜做好。
有了师傅示范,他照着他的方法,以缓慢却谨慎的步调完成自己的作品。虽然其中几个钉子钉歪了,但这书架仍然坚固。
雀跃地绕着书架左看看右看看,抚着书架,他心裡很是兴奋。
他完成了!
如果父亲知道这书架是他做的会不会很惊讶?
想起父亲,他便抱起书架想直接搬回家,想早点让父亲看见这礼物,更想早点看见父亲的脸。
许多想法在心裡缠绕,他没听见身后传来的呼唤,搬着不轻的书架直往外走。
「我叫你等一下你没听见吗?」生气地抢过书架放在一旁,他挡住吴若杰。
「还有事吗?」
「你以为这样就好了喔?还没啦!」菜鸟果然是菜鸟。
把书架又放回角落,他从自己的位置出一瓶又一瓶的漆料,递给吴若杰。
「东西做完了还要上漆,你不懂吗?这样就想搬回去这样木材很可怜,会很快就报销你懂不懂啊?还有我们工厂帮了你这麽多,没说声谢谢就想走了,礼貌两个字你没学过吗?」
怕其他师傅听见,他压低声音骂着。他知道师傅没说话,他也应该把嘴巴缝起来当作没看见,可是……可是他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尤其看他这样虐待这些上好的木材,更让他看不过去!
一气起来他便拿起没用的小木块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凋刻刀刻了「礼貌」二字,压在书架上头提醒那莽撞的傻小子。
「木头可以拿来刻东西?」
「废话,当然可以。」原本他想学的就是木凋,没想到进了工厂当学徒以后才发现木工跟木凋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想早点离开去找真正的木凋师傅,却捨不得这裡满屋子的上好木头。
「你这些凋刻刀借我一下。」没等小徒弟回应,他将书架放倒在地上,拿了铅笔在上头画了草稿,而后便用凋刻刀在上头刻了些图桉。
那是我宝贝的凋刻刀耶……
想抗议,但看见师傅的眼神时,他的嘴却怎麽也开不了口。
算了,反正这小子是师傅的「贵宾」。给的钱不多,但身分尊贵。
谁叫他是那老师傅的孙子……
师傅把工厂裡的东西全借给那傻小子已经够让他惊讶的,后来师傅还拿同样的木材切成和那傻小子的木材同样的大小,和那傻小子一起坐在地板上做个简单到不行的四层柜,当时他简直傻了眼。
师傅,那些木材不便宜啊……而且做出来的柜子你要怎麽办?
「烧了。」
「啊?」
「点几支香拜一下,然后烧了。」
「这……」师傅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
「你身上不是挂了一堆刀子?刻些东西一起烧了吧。就当作跟师祖打个招呼。」
当师傅把那柜子搬出来时,原本普通的四层柜有了凋龙画凤的装饰,侧板和背板都刻了些东西在。他从没见过师傅拿过刻刀凋刻过,也不知道师傅有这样的手艺。师傅总说那些装饰都是无聊的花拳绣腿,比起装饰,实用最重要,因此鲜少在工作上动手凋刻,但这次却在这要被烧毁的四层柜上大作文章。
抚着四层柜的纹路,上头有几许椭圆的暗痕。
这个柜裡装的大概是师傅对老师傅的感谢吧。
不想破坏师傅的心意,在那傻小子专心上漆的时候,摸走他裁切下来的木片。因为不知道该和未曾谋面的师祖说些什麽,他索性刻了一堆他孙子的坏话。
他笨、他呆、他傻,可是他孝顺。
没仔细留意自己在上头写了些什麽。他在木片上穿了个洞,用绳子繫在四层柜上,虔诚地祭香往外头拜了拜,让华美的四层柜在火焰中崩落、消逝。
夕阳西落,橘红色的火焰带着师傅对老师傅的思念走向西方,留下暗黑的足迹。少年坚持要以自己的力量将作品运送回家,在无数的感谢过后,拉着推车、携着艳丽的落日,留下拉长的背影,走了。
在保养油乾了以后,他抚着背后的图样,温柔的笑容裡带着几许的幸福及想念。
在收到这书架时,他就发现这图样了。
那害羞的孩子怕他发现,便把这图桉刻在背后,若真不想让他发现,他大可刻在书架的最底部,大概是怕他发现,又希望他看见吧。
书架背后刻了两颗一大一小的金甘糖,在大颗的旁边刻着「父亲」,小颗的旁边写着「笨儿子」。
不完美的椭圆让这两颗金甘糖远远地看,像是两颗相贴的心。
若看得远点、看得久些,两颗糖会慢慢合而为一。
就像日后两人交握的手一般……
紧紧相依。
喜烛'限'
※文章内有部分限制级描述,未满十八岁请勿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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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父亲俩没有所谓的洞房花烛夜。
虽然在聘礼裡,他准备了一对喜烛。结婚那天晚上他也偷偷准备了一点饭菜和一些酒,想像在图书馆裡找到的资料那样给父亲一个美好的洞房花烛夜,洞房的细节他也仔细去找过、温习过了。
当他准备好一切该准备和不该准备的事物,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