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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很多事,也努力做好心理建设,就当他认为他准备好了、可以迎接新家人的时候──
父亲领养的却是一条狗。
全身裹着金黄色毛髮、在屋裡乱跑乱跳也乱叫的一条狗。
「父亲,这隻是……?」拉住狗儿脖子上绑的绳子,繫在客厅的椅子上,他摸了摸一直想舔他的手的动物。
「你儿子。」对狗儿招招手,在抚摸狗儿的同时丢下令人惊愕的话语。
「什麽我儿子……父亲,你不是说今天要带小孩回来,怎麽带了这隻狗回来?」而且还说是我儿子……
「原本我想带个孩子回来,可是在孤儿院转了很久,只有牠回应我,所以就带他回来了。」
「啊?」回应?怎麽回应?
看出儿子眼裡的疑惑,回想起稍早在孤儿院的情形,摸着好动的狗儿,吴若君十分开心地笑了。
「牠跟你小时候一样,喊什麽都不会回,直到我喊了以后牠才回我,其他的小朋友问他们要不要跟我回来,没一个点头。」
「父亲,你喊牠什麽……?」指了指勐摇尾巴的「儿子」,话才说出口,他心裡便有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
「笨孙子。」
「汪!」
坐在客厅长椅上,他无语地看着那隻在家裡乱窜的狗。经过了一整天,他还是无法接受他的儿子就是一隻狗这件事。他并不讨厌狗,也不讨厌这隻一直想亲近他的可爱动物,但他就是无法把牠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也无法跟着父亲喊牠「笨孙子」。
偏偏那隻笨狗只听得懂「笨孙子」这三个字……
用了一个下午做试验,花了好几个小时试了很多名字,笨狗却只对「笨孙子」有反应。听着狗儿的吠叫声,父亲满意地说着他小时候也是只对「笨儿子」有反应,一边和那隻笨狗玩得好不开心,对他微弱的抗议置之不理。
「父亲,真的不能换个名字吗?」
「为什麽?这名字不错啊,而且牠又只对这名字有回应,干嘛换呢?」抚摸着身旁的狗儿,玩闹了一整天的牠趴在主人身旁,安静而乖巧。
「父亲都叫我『笨儿子』啊……所以、所以我不想要父亲也喊别人这名字……」就算是类似的名字他也不想听见……
「笨儿子……」听见儿子的回答,君仔轻轻地笑了起来,侧靠着儿子身上,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不然就由你训练牠吧,帮牠换个名字,也让你照顾牠。」
「由我照顾牠?」
「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吧?要学着为其他人付出,试试看吧。」在起身回房时,他摸了摸儿子的头,也顺势给了他一个吻当做鼓励。「别苦着脸,凡事都要试试看才知道结果,不是吗?」
但让吴若杰尝试后得到的结果却是……
「你这隻笨狗!」
「汪!」
一人一狗的争锋相对。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准随地大小便你听不懂吗?」愤愤地抄起傢伙替宠物收拾善后,边收拾边骂着跟在他身后的狗儿。「我都舖报纸在那裡了,为什麽你就是听不懂人话?」
在客厅裡做着家庭代工,他笑笑地望着在屋裡吵得惊天动地的一人一犬。
把狗交给儿子照顾以后,儿子变得更活泼、更坦率、也更可爱了,脸上的表情换个不停,儿子自己大概没发觉吧。
「笨儿子,牠听不懂你就要教牠啊。」
「我知道啦……」烦燥地抓抓头,对那个不停在他身边打转的宠物扁了扁嘴。见宠物拖了条绳子朝牠勐摇尾巴,他仅是叹了口气,将绳子绑在牠的脖子上,怕勒得太紧牠会不舒服,在绑的时候他还特意绑鬆一点。
发觉自己的手在做些什麽,吴若杰使劲拍了拍宠物的头当作小小的报复,这才无奈地让宠物拖着出门散步。
晚餐前运动一下也好啦,不然他可一点也不想带这隻笨狗出去散步……
心裡想是这麽想,但在出门前吴若杰却不忘带上在上学途中为宠物买的小皮球,也不忘在住家附近寻觅一片空地让牠自由奔跑。
虽然他本人不愿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吴若杰默默地在为他的「笨狗」付出,发自内心地、不求回报地为亲人以外的人事物付出。
靠在大门旁,看着夕阳下一人一犬返家的身影,对儿子近日来的转变感到欣慰和满足。原本只是为了让儿子能体会更多感受,但没想到他却从儿子的表情裡得到意料之外的收穫。
看着儿子的灿烂笑容,君仔心裡塞得满满的,他知道他在儿子身上得到更多的收穫,无论是有形的抑或无形的,无论是泪水抑或笑容,他的笨儿子为他带来了许多的感受,丰富他的人生。
笨儿子带给他的,比他为他付出的还要多得太多了。
想着,他张开双臂紧紧拥抱满脸疑惑的儿子,试图传递心裡的感动。
因为有你,我很幸福。
紧梗着的喉咙无法开口,他只能在心裡轻喃,将深藏的心裡话继续深藏。
有付出才会有收穫。
抱着儿子,回想起过往和多年来无怨无悔的付出。
他想那甘美的收穫,他是收到了。
团圆
早秋的晚风微凉,小村庄裡的人三三两两地拖了张藤椅便坐在家门外剥着未熟仍有些酸涩的柚子,切了些糕点配了点茶水,消夜、閒语互相应和着。
今夜,村裡的人难得地晚睡。
也是今夜,家家户户难得地团圆。
更是今夜,天上的月儿高照,圆满的圆月高高地照着底下的人儿。
今夜,是中秋。
人常言:「中秋月圆人团圆。」
吴家也是如此。
不知吴若杰是如何办到的,或许是他努力要求,也或许是他表现良好,在入营服役两年以后,他提早退伍,赶在中秋节以前赶回家中,只为了早点见到父亲,早点和父亲团圆。
在火车上摇摇晃晃,看着窗外不断飞逝的景色,他握紧手心,紧抓着行李不放,无法压抑心裡的狂喜。
不知道父亲过得好不好?
两年了,整整两年没见到父亲,只有从父亲寄来的书信裡得到关于父亲的音讯,但以父亲那报喜不报忧的个性,即使信件裡父亲不断告诉他他翻译了多少作品,得到新出版社主管的赏识,升了职也加了薪,他仍是不放心,但碍于兵营裡的规定,他无法写信慰问父亲也无法从祖母那得知父亲的消息。
而且奇怪的是,父亲的信裡从没提到任何关于祖母的消息,而这两年多以来,在兵营裡他也没收到祖母的来信。
家裡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呢?
着急地抖着脚,他归心似箭,好希望他所乘坐的火车能开得更快点,最好是能像兵营裡新买的战机一样快,一下子就回到家裡,回到父亲身边。
但无论他怎麽期望,火车仍是在既有的轨道上走走停停,就像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走的人们一样,以应有的速度迈向应往的终点。
听着屋外的喧哗声和鞭炮声,他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邻居迎娶新媳妇,看着中年男子笑得满脸横纹,他想起那人似乎是从前总和他玩在一块的玩伴。再看看带着羞怯笑容的一双新人,不由得有些羡慕。
曾经他也想像他那样看着儿子长大成人,看着他娶妻生子,想看看他是如何成家立业走出自己的路,但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娶了儿子、儿子娶了他。这下他大概是怎麽也看不到儿子娶妻生子了吧?
摸了摸脚边蹭上来的狗儿,他摇头笑了笑。
罢了,这样也好,只要儿子幸福就够了。
只要幸福,走上什麽路都无所谓,即使不像邻居的儿子那样快乐地娶妻生子也无所谓,他娶了他,也有了他们的「孩子」,他们走自己的路、用自己的方式也能过得幸福。
宠溺地又摸了摸直在他身边打转的小狗。「饿了吗?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似乎是听得懂男子所说的话,全身裹着金黄色毛髮的狗儿开心地回应了一声,更紧黏着男子不放,但在进了大厅后,牠却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蜷缩在角落的藤椅旁。
抚了抚久无人坐的藤椅,男子没有依照原有的想法走进厨房,反而燃香祭拜。老旧的神明桌上挂着一幅观音大士的画像,而在画像的左侧则是吴家的祖先牌位。
男子从外拜到内,天公、神明、祖先牌位都拜过了,而恰好此时,鲜少人来往的吴家门边却有了人声。从容地插好香,男子客气的笑容在转过身后卸下。
逆着光站着的是个身材有些壮硕、顶着平头提着行李穿着军装表情讶然的男人。
那是他的笨儿子。
两年了,他果然长大许多。经过两年的训练身材也变结实了,或许是营区太阳太大了,儿子的皮肤晒得很黑。
但两年了,那双清澈的眼神仍旧不变,他仍是他的笨儿子。
久未见面的父子俩静静地没说话,从邻居那不断传来的喧哗声提醒他们之间的沉默。
拣了几支香,点燃,男子勾起笑。
「回来的正好,来给你阿嬷上个香吧。」
跟在父亲身旁帮忙准备晚餐的他仍有些呆愣,他不敢相信返家后他所看见和他所听见的。
祖母死了?怎麽可能?祖母人那麽好,好人不是理应长命百岁,怎麽会他才离开两年祖母就走了,而且父亲怎麽……那麽平静?
不停偷觑烹煮着菜餚的父亲,想在父亲身上找到些依据,或许是证明祖母已死的依据,也或许是证明父亲曾经难过的依据。
父亲在爷爷牌位前溃堤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他担心父亲是在强颜欢笑,害怕父亲是在逞强,在他面前苦撑,而他更担心父亲不愿依靠他。
希望父亲是真的没事又希望自己能有机会让父亲依靠他,两种背道而驰的期盼在他心裡拉扯,让他心不在焉地切着菜,直盯着父亲看的他就连父亲抽走他手裡的菜刀和菜都没发觉。
「妈说……她活得够久了,想早点去陪爸。」叹了口气,夹杂在炒菜声裡,他开了口。
「阿嬷这麽说的?」
「她还说,看到我们这样她很放心,她可以很安心地去陪爸,叫我不用太难过。」虽然在母亲死后他还是难过了好一阵子,但看见母亲死前扬起的笑靥,他知道母亲想告诉他什麽,也知道母亲走得很安稳,他才努力地从悲伤裡走出来。
不过这些他都不打算告诉他的笨儿子,说了他又要担心了。
但即使父亲不说,吴若杰心裡却很明白,因为方才的话裡有着父亲隐藏不了的颤抖。
顾不得父亲手裡还在炒着菜餚,他紧紧抱住父亲,个头早已比父亲高的他将头埋在父亲的肩窝裡,试着安慰父亲。他不知该说什麽话才好,只能抱着父亲给他温暖和安慰。
笑笑地拍拍儿子日益强壮的臂膀,不去理会泛出烧焦味的锅底,即使裡头炒着的是儿子最爱吃的菜,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笨儿子。
过了这麽久他的笨儿子还是没变啊……
拥着儿子,他忘了擦去眼角冒出的水滴,忘了掩饰隐藏已久的脆弱。
拥着儿子,他终于能在长久的坚强裡放鬆,靠着他休息。
相较于吵闹的邻居,今晚的吴家格外的安静,即使吴家的独子服完兵役返家,吴家仍如往常般安静。
一双人影相偕坐在围牆上,共食着两块月饼,一人剥一人喂,柚子也是如此,两人互相喂着,围牆下还有一隻动物不停地勾着他们俩的脚试图和他们一同共赏秋月。
两人没说什麽话,但两人互视的眼神却传达了更多无法用言语诉说的,相繫的手更是如此。
静静地赏着明亮的圆月,亮黄色的月光描绘着两人仰望的侧脸,在地上刻着两人相繫的身影。
早秋蝉声早已逝去,但今夜的吴家却多了点歌声,拥着男子的人轻轻地唱着在他乡学到的新曲,搭配着天上浑圆的明月,他情不自禁地哼着,将拥有的一切全送给怀裡的人。
送给他最爱的父亲。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哼着在兵营裡学到的曲子,献给从不问爱的父亲。怀裡的父亲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任他拥着,任他在嘴角偷了个吻,任他得寸进吋偷得更多东西。也在相连的双唇裡偷到父亲的歌声、父亲的回应。
轻轻的一个吻,如歌曲所说的,就代表了他的心。轻轻地哼着,牵着他的手,一点又一点细细地品尝他的心。
两人牵起的手,男人脸上勾起的嘴角,一对人影同坐在围牆上,同望着高挂的圆月。
曾听人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