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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儿攀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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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都不是非立即处理不可的急事,然后我匆忙用膳,为的是躲避那些不受欢迎的来访者,并且使自己有一个充裕的下午。即使最炎热的日子,在中午一点钟前我就顶着烈日带着小狗芳夏特出发了。由于担心不速之客会使我不能脱身,我加快了步伐。可是,一旦绕过一个拐角,我觉得自己得救了,就激动而愉快地松了口气,自言自语说:“今天下午我是自己的主宰了!”接着,我迈着平静的步伐,到树林中去寻觅一个荒野的角落,一个人迹不至因而没有任何奴役和统治印记的荒野的角落,一个我相信在我之前从未有人到过的幽静的角落,那儿不会有令人厌恶的第三者跑来横隔在大自然和我之间。那儿,大自然在我眼前展开一幅永远清新的华丽的图景。金色的染料木、紫红的欧石南非常繁茂,给我深刻的印象,使我欣悅;我头上树木的宏伟、我四周灌木的纤丽、我脚下花草的惊人的纷繁使我眼花缭乱,不知道应该观赏还是赞叹:这么多美好的东西竞相吸弓J我的注意力,使我在它们面前留步,从而助长我懒惰和爱空想的习惯,使我常常想:“不,全身辉煌的所罗门也无法同它们当中任何一个相比。”
  我的想像不会让如此美好的土地长久渺无人烟。我按自己的意愿在那儿立即安排了居民,我把舆论、偏见和所有虚假的感情远远驱走,使那些配享受如此佳境的人迁进这大自然的乐园。我将把他们组成一个亲切的社会,而我相信自己并非其中不相称的成员。我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一个黄金的世纪,并用那些我经历过的给我留下甜美记忆的情景和我的心灵还在憧憬的情境充实这美好的生活。我多么神往人类真正的快乐,如此甜美、如此纯洁,但如今已经远离人类的快乐。甚至每当念及此,我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啊!这个时刻,如果有关巴黎、我的世纪、我这个作家的卑微的虚荣心的念头来扰乱我的遐想,我就怀着无比的轻蔑立即将它们赶走,使我能够专心陶醉于这些充溢我心灵的美妙的感情(然而,在遐想中,我承认,我幻想的虚无有时会突然使我的心灵感到痛苦。甚至即使我所有的梦想变成现实,我也不会感到满足:我还会有新的梦想、新的期望、新的憧憬。我觉得我身上有一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填满的无法解释的空虛,有一种虽然我无法阐明,但我感到需要的对某种其他快乐的向往。然而,先生,甚至这种向往也是一种快乐,因为我由此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感情和一种迷人的感伤一一而这都是我不愿意舍弃的东西)。
  我立即将我的思想从低处升高,转向自然界所有的生命,转向事物普遍的体系,转向主宰一切的不可思议的上帝。此刻我的心灵迷失在大千世界里,我停止思维、我停止冥想、我停止哲学的推理;我怀着快感,感到肩负着宇宙的重压。我陶醉于这些伟大观念的混杂,我喜欢任由我的想像在空间驰骋:我禁锢在生命的疆界内的心灵感到这儿过分狭窄,我在天地问感到窒息,我希望投身到一个无限的世界中去。我相信,如果我能够洞悉大自然所有的奧秘。我也许不会体会这种令人惊异的心醉神迷,而处在一种没有那么甜美的状态里;我的心灵所沉湎的这种出神入化的佳境使我在亢奋激动中有时高声呼唤:“啊,伟大的上帝呀!啊,伟大的上帝呀!”但除此之外,我不能讲出也不能思考任何别的东西。
  程依荣译


  月光奏鸣曲
  马.普鲁斯特
  马塞尔.普鲁斯特(1871一1922),法国小说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追忆逝水年华》。
  对父亲的依恋、皮娅的冷漠、我的敌手的顽强,有关这一切的回忆和顾虑给我带来的疲惫比起旅途劳累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白天陪伴我的阿森塔跟我不大熟悉,可是她的歌声,她对我的那份柔情,她美丽的红、白、棕色混杂的肤色,那在阵阵海风中持久不散的幽香。她帽子上的羽毛以及她脖颈上的珍珠却化解了我的疲劳。晚上九点左右,我感到精疲力竭,我请她乘车回家,让我留在野外稍事休息。她表示同意后,就离我而去。我们离翁弗勒仅有咫尺之遥;那里的地势得天独厚,背倚一堵山墙,入口处的林阴道旁有两行挡风的参天大树,空气中透出丝丝甜味。我躺在草地上,面向阴沉的天空。我听见身后大海的涛声在轻轻摇荡。黑暗中我看不清大海。我立即昏昏欲睡。
  我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我面前,夕阳映照着远方的沙滩和大海。夜幕降临了,这里的夕阳、黄昏与所有地方的夕阳、黄昏好像没有区别。这时,有人给我送来一封信,我想看却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只觉得天色昏暗,尽管印象中光线又强又亮。这夕阳异常苍白,亮而无光,奇迹般地照亮了黑沉況的沙滩,我好不容易才辨认出一只贝壳。这个梦幻中的特殊黄昏宛若极地的沙滩上病态而又褪色的夕阳。我的忧郁顿时烟消云散,父亲的决定、皮娅的情感、我的敌人的欺诈犹如一种出白天性而又无关痛痒的需要仍然萦绕着我,却无法将我压垮.昏暗与灿烂的矛盾、魔法般地中止了我的痛楚的奇迹,并没有让我产生任何疑虑和恐惧,然而我却被包围、沉浸和淹没在逐渐增长的柔情之中,这种愈演愈烈、愉快美妙的情感最终将我唤醒。我睁开双眼,那辉煌而又暗淡的梦依然在我身边展现。我瞌睡时倚靠的那堵墙十分明亮,墙上常春藤长长的阴影轮廓分明,仿佛那是在下午四点。一株荷兰杨树的树叶在一阵难以觉察的微风中翻动、闪烁。海面上波浪和白帆依稀可见,天清气朗,月亮冉冉升起;浮云不时从月亮前掠过,染上深深浅浅的蓝色,苍白得就像蛇发女怪美杜莎①的寒霜或蛋白石的核心。然而我的眼睛却根本无法捕捉遍地的光明。在幻景中闪亮的黑暗仍在草地上持续,树林、沟渠一团漆黑。突然间,一阵轻微的声音犹如焦虑缓缓醒来,迅速壮大,越过整个树林。那是微风揉搓树叶发出的簌簌声。我听见一阵阵微风波涛般地在整个夜深人静的暗夜翻卷。随后这声音逐渐减小直至消失。我面前夹在两行浓阴覆盖的橡树之间的狭小草坪中似乎流淌着一条光亮之河,两边是阴影的堤岸。月光召唤着被黑夜淹没的岗哨、树叶和船帆,却并不唤醒它们。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月光仅仅映照出它们外表的模糊身影,让人无法辨认它们的轮廓,而白天看起来分明实在的这些轮廓则以它们确切的形状和永远平庸的氛围压迫我。缺少门扉的房屋、几乎没有枝杈没有树叶的树木、无帆的船犹如沉浸在暗夜中酣睡的树木离奇飘忽而又明媚的梦,那不是一种残酷得不能否认、单调得千第一律的现实。树林陷入深深的酣睡之中,让人感受到月亮正利用树林的沉睡不动声色地在天空和大海中举行这个暗淡而又甜蜜的节日盛典。我的忧伤烟消云散。我听到父亲对我的训斥,皮娅对我的嘲讽,我的敌人策划的阴谋,这一切在我看来都不真切。惟一的现实就存在于这种不现实的光亮之中,我微笑着乞讨这种现实。我不明白究竟是哪种神秘的相似性把我的痛苦与树林、天空以及大海欢庆的盛大秘密连接在一起,然而我却感觉到它们高声说出的解释、安慰和道歉。我的智慧有没有触及这个秘密无关紧要,因为我的心灵分明听到了这种声音。我在深夜里以它的名义呼唤我的圣母,我的忧伤从月亮中认出它那不朽的姐妹,月光照亮了黑夜中变形的痛苦和我的心,驱散了乌云,消除了忧愁。
  我听到了脚步声。阿森塔朝我走来,宽松的深色大衣上露出了她白皙的脸。她略微压低嗓音对我说:“我的兄弟已经睡觉,我怕您着凉就回来了。”我走近她,我在颤抖。她把我揽在她的大衣里,一只手拉着大衣下摆绕过我的脖颈。我们在昏暗的树林底下走了几步。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前面发亮,我来不及退避,往旁边一闪,好像我们绊到了一段树桩,那障碍物就隐藏在我们脚下。我们在月光中行走,我把她的头凑近我的头。她微微一笑,我流下眼泪。我看见她也在哭。我们明白,哭泣的是月亮,它把自己的忧伤融入我们的忧伤。月光令人心碎,它甜蜜温馨的音符深入我们的心坎。月光在哭泣,就像我们。月光不知为何而哭,我们也几乎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然而月光却刻骨铭心地感觉到它那温情脉脉而又不可抗拒的绝望之中蕴含着树林、田野、天空,它再度映照着大海,而我的心终于看清了它的心。
  
①希腊神话中的女怪,头上长的不是头发而是毒蛇。
  张小鲁译


  诗意盎然的黎明
  加一西.科莱特
  加布里埃尔一西多尔。科莱特(1873一1954),法国女作家。主要作品有《动物对话》等。
  除了一小块地方,除了那棵银杏(我常常把它鳐鱼形的树叶赠给同学,他们拿去夹在地图册里),整个花园热气逼人,沐浴在略带红、紫的黄灿灿的阳光里。可是我不知道这红色的印象是来自我感情的满足,还是因为我眼花的缘故。金黃的沙砾反射的夏天,穿透我的大草帽的夏天,几乎没有黑夜的夏天……我母亲有感于我对黎明的深情,允许我去迎接它。她按照我的请求,三点半钟叫醒我;我两臂各挽一只篮子,朝河边狭长的沼地走去,去采摘草莓、黑茶麓子和长满须髯的醋栗。
  此刻万物仍在混沌的、潮润的、隐隐约约的蓝色中沉睡,我踏着沙砾的小路行走,被自身重量羁绊的烟霞首先浸润我的双腿,然后是我的嘴唇、我的耳朵和全身最敏感的鼻孔……就在这条路上,就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意识到一种不可言喻的幸福,意识到我和早起晨风、第一只鸟儿,以及椭圆形的刚刚出现的太阳之间的默契。
  我母亲叫我一声“美人,金宝贝”,然后放我走了;她望着她的作品一一她把我当做她的“杰作”一一跑开并且在山坡上消失。我当年也许是俊俏的;我母亲的评价和我当时的照片并非总是一致的……我那时之所以显得俊俏,那是因为我风华正茂,因为黎明,因为我碧绿的眼睛,我在晨风中飘拂的金发和我作为被唤醒的孩子同其他尚在酣睡的孩子相比的优越感。
  我听见敲头遍弥撒钟就往回走。但在此之前我已经饱餐了野果,已经像独自出猎的猎犬在树林中兜了一个大圈,还品尝了我崇敬的两眼清泉。一股清冽的泉水铮铮淙淙,勃然冒出地面,并在四周形成一个小沙洲。这股泉水刚出世就丧失了勇气,重新钻入地下。另一股泉水几乎不露踪迹,像蛇一样掠过草地,在草地中央隐秘地迂回。惟有一簇簇开花的水仙证实它的存在。头一股泉水有橡树叶的味儿,另一股有铁和风信子茎的味儿。提起这些泉水,我希望我万事皆休的时候嘴里能够充满它们的芳香,并且含着这想像的清冽的泉水离去……
  程依荣译


  蒂巴萨的婚礼
  阿.加缪
  阿尔贝.加缪(1913一1960),法国小说家、戏剧家、散文家,存在主义文学的代表之一.代表作有《局外人》、《鼠疫》等。一九五九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春天,蒂巴萨住满了神祇,它们说着话儿,在阳光和苦艾的气味中,在披挂着银甲的大海上,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在铺满了鲜花的废墟上,在沸滚于乱石堆里的光亮中。在某个时辰,田野被太阳照得黑糊糊一片。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抓住在睫毛边上颤动的一滴滴光亮和色彩。芳香植物浓郁的气味直刺嗓子眼儿,在酷热中让人透不过气来。极远处,我只能勉强看见舍努阿山那黑黑的一团,这山的根在环绕村庄的群山里,它平稳而沉重地摇晃着,跑去蹲在大海里。
  我们穿过村庄,这村庄已经开向海滩了。我们进入一个黄色和蓝色的世界,迎接我们的是阿尔及利亚夏天的土地的芬芳而辛辣的气息。到处可见,玫瑰花越出别墅的墙外;花园里,木槿还只有淡淡的红色,而一片繁茂的花,其茶红色却奶油一般浓,还有一片长长的蓝色鸢尾花,其边缘弯得极为精巧。石头都是热的。我们走下金黄色的公共汽车时,肉店老板们正坐着红色的车子进行早晨的巡回,他们吹响喇叭呼唤着居民。
  港口左侧,有一条干燥的石头小路,穿过一片乳香黄连木和染料木,通向废墟。道路从一座小灯塔前经过,然后深入田野。灯塔脚下,已经有开着紫色、黄色和红色的花的肥大植物爬向海边的岩石。大海正吮吸着,发出阵阵亲吻似的响声。我们站立在微风中,头上的太阳只晒热了我们的脸颊的一面,我们望着光明从天上下来,大海没有一丝皱纹,它那明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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