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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儿攀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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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扶着绳子,横着身子,坐在马车后面的脚镫上的一只蒲包上,泥污一直溅到眉毛上。现在你来到了一个小县城里,这里有木造的歪斜的小屋子、无穷尽的栅栏、不住人的石造商店、深谷上的古老的桥……再走远去,再走远去!……来到了草原地带。你从山上眺望,风景多么好!一个个全部耕种过的圆圓低低的丘陵,像巨浪一般起伏着;长满灌木丛的溪谷蜿蜒在丘陵中间;一片片小小的丛林像椭圆形的岛屿一般散布着;狭窄的小径从一个村庄通到另一个村庄;各处有白色的礼拜堂;柳丛中间透出一条亮闪闪的小河,有四个地方筑着堤坝;远处原野中有一行野雁并列地站着;在一个小池塘上,有一所古老的地主邸宅,附有一些杂用房屋、一个果园和一个打谷场。然而你的车子继续向前行驶。丘陵越来越小了,树木几乎看不见了。终于,你来到了一片茫无际涯的草原上!……
  在冬天的日子里,你在高高的雪堆上追逐兔子,呼吸严寒刺骨的空气,柔软的雪的耀目而细碎的闪光,使你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要眯拢来,你欣赏着红澄澄的树林上面的青天,这一切多么可爱啊!……在早春的日子里,当四周一切都发出闪光而逐渐崩裂的时候,通过融解的雪的浓重的水汽,已经闻得出温暖的土地的气息;在雪融化了的地方,在斜射的太阳光底下,云雀天真烂漫地歌唱着,急流发出愉快的喧哗声和咆哮声,从一个溪谷奔向另一个溪谷……
  但是现在应该结束了。我正好又讲到了春天:在春天容易别离,在春天,幸福的人也会被吸引到远方去……再见了,我的读者,祝您永远如意称心。
  
  ①德语:就本身而论。
  丰子恺译


  四季生活
  谢.阿.沃罗宁
  谢尔盖.阿列克赛耶维奇.沃罗宁(1913一),俄罗斯作家。
  著有长篇小说《在自己的土地上》;中篇小说《不必要的荣誉》。代表作为《老家》。
  每当清晨,我拉起用木条制成的黄色百叶窗时,都能看见她。她高耸、挺拔,永远伫立在我窗前。秋夜,她消溶在幽暗之中,不见了;而你若相信奇迹,便会以为她走到别的地方去了,因为不见了。但刚一露出曙光.白昼的一切尚在酣睡,隐约感到清晨的气息时,她又已出现在原处了。
  我凝视着她,不禁萌生出奇思异想。她想必有自己的生活吧。又有谁知道,如果苍天赋予我认识大自然全部完美的感官,也许我眼前会展现出一个神奇的世界。这个世界具有一切生物所固有的伟大的和渺小的感情,这些感情人是无法理喻的。然而我仅有五种感官,况且由于人类历尽沧桑,这些感官已不那么灵敏了。
  而她生机勃勃!她日益茁壮,逐年增高。如今我得略微抬头,才能从窗口看见她那清风般轻盈的、透亮的树梢。可十年前,半个窗框便能把她容纳下。
  她的枝条刚刚摆脫漫长的严冬,还很脆硬,犹如加热过度的金属。春风吹过,枝条丁当作响。鸟儿还没在枝叶浓密的枝头筑巢。然而她已苏醒。这是一天清晨我才知道的。
  邻居走到她跟前,用长钻头在她的树干上钻了个深孔,把一根不锈钢的小槽插进孔中,以便从槽中滴出浆汁。果然,浆汁滴了出来,像泪珠那样晶莹,像虚无那样明净。
  “这并不是您的白桦。”我对邻居说。
  “可也不是您的。”他回敬我。
  是啊,她长在我的围墙外。她不是我的。但也不是他的。她是公共的,确切些说,她谁的也不是,所以他可以损害她,而我却无法对他加以禁止。
  他从罐子里把白桦树透明的血液倒进小玻璃杯里,一小口一小口把它喝干。
  “我需要树汁,”他说,“里面有葡萄糖。”
  他回家去了,在树旁留下一个三公升的罐子,以便收集葡萄糖。树汁像从没有关紧的龙头里一滴一滴地迅速流下来。既然流出这么多树汁,那么他破坏了多少毛细管哟?……她也许在呻吟?她也许在为自己的生命担忧?我不得而知,因为我既没有第六感觉,也没有第七感觉,更没有第一百感觉、第一千感觉。我只能对她怜悯而已……
  然而,一个星期后,伤口上长出一个褐色的疤。她自己治好了伤口。恰恰这时她身上的一颗颗苞芽鼓胀起来,从苞芽里绽出嫩绿的新叶,成千成万的新叶。目睹这些浅绿色的雾霭,我心里充满喜悅。我少不了她这棵白桦树。我对她习惯了。我对她永远伫立在我的窗前已经习惯了;而且在这不渝的忠诚和习惯中,蕴蓄着一种令我精神振奋的东西。的确我少不了她,尽管她根本不需要我。没有我,就像没有任何类似我的人一样,她照样生活得很好。
  她保护着我。我的住宅离大路一百米左右。大路上行驶着各种车辆:货车,小轿车,公共汽车,推土机,自卸卡车,拖拉机。车辆成千上万,来回穿梭。还有灰尘。路上的灰尘多大啊!灰尘飞向我的住宅,假若没有她,这棵白桦树,会有多少灰尘钻进窗户,落到桌子上、被褥上,飞进肺里啊。她把全部灰尘吸附在自己身上了。
  夏日里,她绿阴如盖。一阵轻风拂过,它便婆娑起舞。她的叶片浓密,连阳光也无法照进我的窗户。但夏季屋里恰好不需要阳光。沁人心脾的阴凉比灼热的阳光强百倍。然而,白桦树却整个儿沐浴在阳光里。她的簇簇绿叶闪闪发亮,苍翠欲滴,枝条茁壮生长,越发刚劲有力。
  六月里没有下过一场雨,连杂草都开始枯黄。然而,她显然已为自己贮存了以备不时之需的水分,所以丝毫不遭干旱之苦。她的叶片还是那样富有弹性和光泽,不过长大了,叶片滚圓,而不再是锯齿形状,像春天那样了。
  之后,雷电交加,整日价在我的住宅附近盘旋,越来越阴沉,沉闷地一一犹如在自己身体里一一发出隆隆轰鸣,入暮时分,终于爆发了。正值白夜季节。风仿佛只想试探一下一一这白桦树多结实?多坚强?白桦树并不畏惧,但好像因灾难临头而感到焦灼,她抖动着叶片,作为回答。于是大风像一头狂怒的公牛,骤然呼啸起来,向她扑去,猛击她的躯干。她蓦地摇晃了一下,为了更易于站稳脚跟,把叶片随风往后仰,于是树枝宛如千百股绿色细流,从她身上流下。电光闪闪,雷声隆隆。狂风停息了。滂沱大雨从天而降。这时,白桦树颅着躯干垂下了所有的枝条,无数股细流从树枝上流下,像从下垂的手臂流到地上。她懂得应该如何行动,才能岿然不动,确保生命无虞。
  七月末,她把黄色的小飞机撒遍了自己周围的大地。无论是否刮风,她把小飞机抛向四面八方,尽可能抛得离自己远些,以免她那粗大的树冠妨碍它们吸收更多的阳光和雨露,使它们长成茁壮的幼苗。是啊,她与我们不同,有自己的规矩。她不把自己的儿女拴在身旁,所以她能永葆青春。
  那年,田野里,草场士,山谷中,长出了许多幼小的白桦树。惟独大路上没有。
  若问大地上什么最不幸,那便是道路了。道路上寸草不生,而且永远不会长出任何东西来。哪里是道路,哪里便是不毛之地。
  太阳躲开我的住宅,也躲开白桦树。树叶立刻开始发黄,而且越来越黄,仿佛在苦苦哀求太阳归来。但太阳总是不露面。瓦灰色的浮云好似令人焦虑的战争的硝烟,向天宇铺天盖地涌来,又如巨浪相逐,遮蔽了一切。云片飞得很低,险些儿触及电視天线。下起了绵绵秋雨。雨水淅沥淅沥地下着,从一根树枝滴落到另一根树枝上。淫雨不舍昼夜,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了,土地不再吸收雨水,或者是所有的植物都不再需要水分了吧。
  夜里,我醒来了。屋里多么黑暗,多么寂静啊!……只听见雨珠从树枝上滴下时发出的簌簌声。萧瑟而连绵不绝的秋雨的簌簌声好生凄凉啊。我起了床,抽起烟来,推开窗户,于是看见了她那在秋日的昏暗中依稀可辨的身影。她赤身露体,任凭风吹雨打。翌日清晨,寒霜突然降临。随之又是几度霜冻,于是白桦树四周铺上了一圈黄叶。这一些全都是发生在寒雾中。然而,当树叶落尽,太阳露出脸来时,处处充满忧郁气氛,尤其是在她周围,因为就在不久前,这里还是青翠葱茏,一切都光艳照人,欣欣向荣。过去,一切都是这样美不胜收,朝气勃勃,如今却突然消失了。将要下起蒙蒙细雨来,树叶将要腐烂发黑,僵硬的树枝将要在冷风中瑟缩,水洼将要结冰。鸟儿将要飞走。死寂的黑夜将要拖得很长。在冬季里它将会更加漫长。暴风雪将要怒吼。严寒将要肆虐……
  我离开家了。我不能留在那里,为不久前还使我欣喜和对生活充满信心的事物的消亡而苦恼。我搭机飞向南方。到了辛菲罗波尔之后,我便改乘出租汽车了,我又惊又喜地仔细观看温暖的南国的苍翠。一见黑海,我便悄声笑了。
  浩淼、温暖的海。我潜进水里,向海底,向绿色的礁石游去。我喝酸葡萄酒,吃葡萄,精疲力竭地躺在暖烘烘的沙滩上,眺望大海,观看老是饥肠辘辘,为了一块面包而聒噪的海鸥。接着我又游进温暖的海水,攀上波峰,滑下浪谷,又攀上去。我又喝酸葡萄酒,吃烤羊肉,钻进暖烘烘的沙子里。在我身边的也是像我一样从自己的家园跑到这片乐土来的人们。大伙儿欢笑啊,嬉戏啊,在海滩上寻找斑斓的彩石,尽量不想家里发生的事情。这样会更轻松、更舒坦些。但要抛弃家园是办不到的,就像无法抛弃自己一样。
  于是我回家了。四周一片冰天雪地。她也兀立在雪堆里。我不在时,刺骨的严寒逞凶肆虐,把她的躯干撕破了。撕裂得虽不严重,但落上一层雪的白韧皮映进我的眼帘。我抚摸了一下她的躯干。她的树皮干瘪、粗糙。这是辛勤劳作的树皮,同南方的什么“不知羞耻树”的树皮迥然不同。这里,一切都是为了同霪雨、暴雪、狂风搏斗。所以,像平时见到她时那样,我又萌生出各种奇思异想。我暗自忖度:你看哪,她不离开故土,不抛弃哺育自己和自己儿女的严峻的土地。她没有离去,而只是把自己的苞芽藏得更严实,裹得更紧,使它们免遭严寒的摧残,开春时进发出新叶,然后培育出种子,把它们奉献给大地,使生命万古长存,永葆青春。是啊,她有自己的职责,而且忠诚不渝地履行这些职責,就像永远必须做那些为了生存下去而必须做的事情一样。
  北风劲吹。像骨头似的硬邦邦的树枝互相碰撞,噼啪作响。刮北风的时间一向很长,一刮就是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这一来,一切生物都得倍加小心。更何况天气严寒呢。好在我的住宅多少保护着她。但她毕竟还要挨冷受冻啊。严寒要持续很长时间,以致许多羸弱的生命活不到来年开春。但她能活到这个季节。她挺得住,而且年复一年地屹立在我的窗前……
  曹世文译


  美洲之夜
  弗.勒.德.夏多布里昂
  弗朗梭瓦.勒内.德.夏多布里昂(1768—1848),法国作家。
  代表作有《墓中回忆录》等。
  一天傍晚,我在离尼亚加拉瀑布不远的森林中迷了路;转瞬间,太阳在我周围熄灭,我欣赏了新大陆荒原美丽的夜景。
  日落后一小时,月亮在对面天空出现。夜空皇后从东方带来的馥郁的微风好像她清新的气息率先来到林中。孤独的星辰冉冉升起:她时而宁静地继续她蔚蓝的驰骋,时而在好像皑皑白雪笼罩山巔的云彩上憩息。云彩揭开或戴上它们的面纱,蔓延开去成为洁白的烟雾,散落成一团团轻盈的泡沫,或者在天空形成絮状的耀眼的长滩,看上去是那么轻盈、那么柔软和富于弹性,仿佛可以触摸似的。
  地上的情景也同样令人陶醉:天鹅绒般的淡蓝的月光照进树林,把一束束光芒投射到最深的黑暗之中。我脚下流淌的小河有时消失在树木间,有时重新出现,河水辉映着夜空的群星。对岸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沉睡着如洗的月光;几棵稀疏的白桦在微风中摇曳,在这纹丝不动的光海里形成几处飘浮的影子的岛屿。如果没有树叶的坠落、乍起的阵风、灰林鹗的哀鸣,周围本来是一个万籁俱寂的世界;远处不时传来尼亚加拉瀑布低沉的咆哮,那咆哮声在寂静的夜空越过重重荒原,最后湮灭在遥远的森林之中。
  这幅图画的宏伟和令人惊悸的凄清是人类语言所不能表达的;与此相比,欧洲最美的夜景毫无共同之点。试图在耕耘过的田野上扩展我们的想像是徒劳的,它不能超越四面的村庄,但在这蛮荒的原野,我们的灵魂乐于进入林海的深处,在瀑布深渊的上空翱翔,在湖畔和河边沉思,并且可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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