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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姑娘,嘴巴也忒毒了。儿子,听妈的,赶紧回去。也不怪人家,我说了是我没经住忽悠……”
“你xxx……”男人被我澈怒,脏话跟工厂排出的污水,滔滔而急促。
要是刚工作的小丫头,一准被骂得泪流满面,不想吃饭。
我只当他自己在哼歌,重新坐回沙发上,等警察来。
可是突然我听到如意的声音。
“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是谁,老板吗?”
“算是吧……”
啊啊啊,如意。我赶紧跑过去开门,可为时已晚,那男人迅速扬起巴掌举到空中,冲着如意的脸上掴去。
可怜如意拖着笨重的身体,又不明白状况,连躲闪都没来得及,被打了个正着。后脑勺突突地跳,如意脸上清晰的五指印让我发狂,随手抡起收银台旁的高脚凳,“敢打如意!你敢打如意?”
那男人被我的样子吓坏了,慢慢往后退着,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把板凳放下!说你呢,赶紧放下……否则……否,否则,我向消费者协会投……投诉你!你们不但忽悠老年人买不适合她们的衣服穿,居然……居然还行凶打人!”
衣服?
目光一瞥,才发现那男人手上正托着一件绿色的长袍,今年早春的最新款,巫婆系列。
之前见他砸门砸得厉害,没细看。
正是我妈之前卖给老太太的巫婆装。
这货猜测我不敢动手,此刻把长袍展开,强行套在老太太身上,一个圆滚滚的桶霎时出现。
惨不忍睹。
他站在圆桶旁边,嫌看热闹的人少,张大嗓门喊着:“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看无良商家强卖乱七八糟的衣服给老太太,赚黑心钱,乱忽悠!大家都来看看啊!”
陆续有人停下围观。
看样子,老太太买的新衣遭到了儿子的强烈反对,他甚至不惜亲自拉着老人找我们强硬解决。
我惭愧的表情被他捕捉到,更觉占了上风,吼道:“你他妈的还不把凳子放下?”
这话提醒了我。
如意也被吓坏,走过来拉着我,“姐,快放下,没事,我没事。”
瞄准那男人的脑袋,使出全身的力气使劲抡过去,只可惜对方往后退了两步,高脚凳砸中他的肩膀,反弹后斜着滚下。
警笛大作,110来了。
我护着如意进店,锁好门,叮嘱她,不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往回走时,男人冲上来举手便打,嘴里仍然不干不净的:“不要脸的……”被老太太拉住。洪喜店的几个店员也发现情况不对,怎么可能让我吃亏?“禽兽哥”早就带着他们跑过来假装拉架,实则控制住男人的身体,一步也靠近不得。
剑拔弩张之际,警车里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民警,十分和蔼。
“濮如心是哪位?”
“您好您好,是我。”
我正欲上前,那男人突然“哎哟哎哟”大叫:“警察同志,您可得好好管管这个疯婊子,您要是晚来几步,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您看看这凳子,她提起来就往我身上砸啊……这是要当街杀人,必须到派出所说道说道去。”
哪用得着我说话,自有“禽兽哥”和其他店员争先恐后,抢着为我辩护。
“是他先砸门想抢劫如心姐的服装店,接着又打孕妇!”
“如心姐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提得起高脚凳,纯粹胡说八道。”
“他恶人先告状,看他就是个小流氓。”
“你骂谁婊子?你才是婊子生的婊子养的,所以干出这么婊子的事。”
……
老太太看着大家全站我们这一边,本就急得团团转,此时又听到这么一句,几乎背过气去。
“好了好了,都安静。”民警听得也不耐烦了,“你们想怎么解决?”
男人使劲拨拉着领口,露出里面被我砸得红红的肩膀:“第一,赔偿我一万块钱医疗费。第二,我妈买的衣服原价退回。第三,在店门挂上横幅,向我道歉。全都做到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否则我带一帮兄弟来你店里闹,消费者协会、工商、居委会,别怪我天天找你麻烦。”
民警面不改色,问我:“你呢?”
“我没有什么要解决的,”我想了想说,“只希望他现在就滚。”
“禽兽哥”走到我旁边,耳语道:“洪喜哥有事情没处理完,会晚点过来。但你放心,已经跟市局打好招呼了,别怕。”
心中有底,我更不急。
老太太似察觉到什么,突然身体打了个趔趄,半靠在我身上,接着蹭着我慢慢蹲下,身体跟慢镜头回放似的一点点往后倒,两手反撑着地,找了个很好的位置和角度,面朝天,还扭头看看,确认身体已经贴近地面,确保不会磕到哪里的老骨头,这才四肢一软,“晕”了过去。
唉,表演得还能再差一点吗?
人配合着扑到老太太旁边,声嘶力竭:“妈,妈!”
完了,这是要讹上了。
我只知道开车的时候遇到老人要躲开,哪知道吵架时也要躲开呢。
血淋淋的祥林嫂的教训。
正一片混乱,赫然看到湛澈从胡同口出现,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到这场景呆了一呆,突然加快步伐走过来。
“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原本想的是从门缝里把东西递给他。
不论如何,至少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啊。
我快哭出来,有个一旁围观的女生却走近了几步,声音尖细尖细的,“啊啊啊啊啊啊,Noah,你是Noah。”
“天哪,真是,Noah,我居然看到活的了。”
“Noah,你看上去挺好的,为啥下舞台老黑着脸,现在这样多可爱!”
“电视上说的都是假的,我就说,Noah人一定很好,他一向平易近人。”
除了“禽兽哥”,洪喜店里其他几个店员也冲了上去。
晕倒的老太太也腾地坐起来:“Noah?在哪儿?”
待她看了几眼湛澈后,嗖的一下爬起来:“Noah,天啊,我见到真人了,哎呀,你比电视上帅多了。”
民警也愣了几秒,大声嚷着叫同来的同事维护秩序:“大家别挤,注意安全。”
余光中感觉湛澈瞥了我一眼,心说不妙,没想好怎么应对,只听他说:“大家,围在,我女朋友,店里,做什么?虽然她有点凶,但开店,很不容易,你们,可不能,欺负她哦!”
这语气,有点宠溺,有点撒娇,又带着命令和控制。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钉在我身上。
女!朋!友!谁是你女朋友!
“不,不,”我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解释,“那个,我……”
然而只是几秒,人如潮涌,尖叫声、呐喊声响彻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现场彻底失控。湛澈身上像是涂了胶水,不知道黏了多少只手,掏出本子要求签名的,身体贴上去拿着相机自拍的,也有用衣服往他身上使劲甩,嘴里骂骂咧咧的……失去理智的脑残粉和黑粉们似潮水般涌来,双重夹击之下,我勉强站稳,好在有更多警察赶来维持秩序,湛澈在警察的护送下,终于拉着我闪进店里。
*4*
拉好窗帘,湛澈已自来熟地跑到小厨房,水果酒、红烧鸡翅、香煎马鲛鱼、黑米粥……一股脑端出来,大快朵颐。
这人,还真是心宽。仿佛刚才那场骚动完全与他无关,此刻一心一意做个投胎的饿死鬼。
把我这儿当成什么了?
如意则坐在沙发上,惊魂未定,开始审我。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俩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你太不够意思了,姐。赶紧从实招来。
湛澈喝着粥,嘴里囫囵不清:“没几天,不如意选手。”
“谁跟你没几天的事?当我妹的面,能不乱说吗?”
如意却娇羞地看着他:“姐夫,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姐……姐夫?
我差点跪在地上。
“当然,何止记得,而且,印象深刻。”他虽然也被那一声“姐夫”叫得失神,但很快镇定地笑笑,还冲如意扬扬眉毛。
“如意,”我怒吼一声,“闭嘴!”
湛澈抹着嘴:“跟妹妹,干吗,这样讲话,多伤她心。”
这两人配合得相当好,听他这么一说,如意马上摸着胸口做哭泣状:“就是,姐夫,你不知道,我就是被姐姐欺负着长大的,不知道心里有多苦……”
够了!
这神演技,怎么不去当演员啊。
她又说:〃姐夫,你能不能内定我为总冠军啊?”
……
谁也不要拦着我,就让臣妾长跪不起好了。
有句老话怎么说,没皮没脸,掉在地上没人捡。
“濮如意,闭嘴!你有完没完?”
湛澈比我镇定得多,抿起嘴角,很受用的样子:“总冠军,困难些。”
“不过,凭你的,真本事,前十,没问题。”
“谢谢姐夫!你真好,姐夫!你比电视上帅多了,姐夫!姐夫,咱俩合个影呗?姐夫,你能给我签几张签名照吗?我老多朋友喜欢你啊。姐夫……”
我一把抓起她拎到卧室,关上门。
“够了,”我压低声音,“你还真是心宽。还是管管你自己吧。说说看,你跟潘羿……打算怎么办?”
她终于老实了。
“没。”
“没,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往尽可能坏的方向去想的意思。”
果然。
我沉住气,问:“到底有多坏?离……离婚吗?”
“不止。”
不止的意思,是还要去引产?
常常见到恋爱中的女人满世界炫耀恋人对自己多宠溺。
我则比较排斥。
倒不是晒恩爱,死得快。
而是我坚信,那个人,曾经爱你有多宠溺,不爱分手时就会有多绝情。
潘羿是最典型的代表。
在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如意说:“那天爸妈送我回去后,我俩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当时很矛盾,也没想好怎么做,于是谎称要去超市买东西,躲了出去。晚上想跟他谈谈,回去时……”
“啊,那五万块……”我想起钱的事情。
“放心,”似是想起了我妈的糗状,她憋住笑,“我要回来了,怎么能便宜那王八蛋。”
“你还有心情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快说,你回去时咋了,该不会捉奸……”
“哈,那样倒好了,”她冷笑,“我回去时家里钥匙都换了,按了半天门铃,他爸妈开的。进屋时防小偷似的盯住我,抽屉里的首饰、银行卡早都没影了。”
我豁地站起来。奇怪得很,常被说老实,别人惹我时,总忍气吞声。
可若谁招了如意,拼了命,都要跟对方没完。
这一点,我跟洪喜倒是像。
“如意,走,姐跟你回去,凭什么,我还就不信了,这么恶心的事也做得出来,太欺负人了。”
“你不知道他爸妈是什么样的人,去了也没用。我想好了,今天在你这儿睡一晚,明天去找个律师,怕是要打持久战了。”
“如意,要不要通知爸妈。……”
“不用,我现在只想睡一觉,先别通知他们。他们越掺和越乱。”
她说的是实情,我不得不承认。
“可是……”
“姐,”她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我不想聊这件事,我想睡一会儿。”
“闭上眼,是不是就可以关闭掉眼前世界所有的烦恼和无助?”
十四岁时,如意被洪喜折磨得每天都哭哭啼啼,曾无数次这样问我。
那时我回答她,是的,是这样的,睡醒一觉,明天就好了。
她很听话,乖乖躺到被窝里,睡到天亮。
可她和我都清楚得很。
这个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只是这次的自欺欺人,来得比我们当中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大,更猛烈一些。
*5*
出来时,湛澈正坐在沙发上,冲我摊开手:“笔记本呢?”
我没好气地扔给他:“拿完东西赶紧走!还有,谁是你女朋友?你这样,我怎么做生意?”
“也是,”他一本正经,“抱歉,当时只想,让老太太,别讹上你。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发微博,”他掏出手机,对着我的店门一顿乱拍,“告诉大家,这家店,老板,并不是,我女朋友。”
“……不用,不用了,”我吓得摆手,万一欲盖弥彰,不知道又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只是,这人什么毛病,多少艺人害怕绯闻缠身,就算炒作,为了曝光率,也要找个同等名气的明星嘛。算了算了,他也是好心,如果不是他出来解围,还真不知那件事如何收场。
他慢吞吞打开信封看看,小心翼翼地放到上衣内侧的口袋中。
“那些奇怪的字母,”我实在好奇,间,“到底……”
他白我一眼。
我吓得赶紧闭嘴。
这人。
真是没趣。
可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突然问我:“你,真的,不记得我?”
大脑飞速运转,这么说来,他三番五次来我的店里,并不是真的对这里感兴趣,而是因为我?
我拼命把自己二十几年可怜巴巴的交际生活翻了个底朝天,很可惜,确实不认识他。
而且不是说,他在国外长大?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踏出过国门,除非穿越。
店外有人影在晃动,以为是比较执着的粉丝,我冲他努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