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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赖我,从节目里他处处充满敌意,我找人调查才知道当年撞的是他。后面的事情我跟你俩谁都没说。我约他单独见过一次,除了道歉主要是想赔偿。我这么大年纪一老头,纵然千不该万不该,也没出人命酿成大错不是?而且我知道错了也愿意补偿,这辈子从没那么低声下气求过人。就算他不缺钱,可一千万也不是小数目?是不是?”
在镜头对准下的公众场合他已经丝毫不掩饰,可想而知当时的场景。
“之前节目中他没少跟我针锋相对,我对他也没客气。知道他是谁后,基本处处忍让。所以我想把事情摊开了讲,大家各退一步,能弥补的尽量弥补。不论是从钱的数目上来说,还是从姿态上来说,我够有诚意吧,你们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洪喜问。
“我们总共坐了五分钟,我说完后,当时的他很奇怪,全程双手握拳,身体颤抖着,似乎在极力控制。看我的眼神,跟不共戴天的仇人没什么区别。我保证没夸张,我被他吓得不轻。他又大笑,正当我以为可以冰释前嫌时,他摔掉手上的咖啡杯,玻璃碴子和咖啡四溅,最后,他扔了五百块钱在桌上,也扔了一句话。”
“别卖关子,”我不满地说,“他说什么?”
“他说——我不要你的一千万,甚至,我可以给你一千万,然后,我要你的命。今天,此刻,你要是死在这儿,咱俩的事就算两清。过了明天死都不行。”
洪喜张着嘴巴,好半天才说:“这是多大的仇,他真这么说?”
“这也许是因为……”
水横流摇摇头:“如心,别急,接下来我说第二件。他是当年车祸受害者的事情,我请了美国一家业界很有名的侦探事务所费了好大力气才查出来。虽然他们在咱们荔城也有分支,但毕竟不如本部得力,所以国内的这些事,多多少少就拍到这些。我也懒得再找国内其他侦探所折腾了。我猜,大户、张怡和李蕊应该是或多或少得罪过Noah,具体不得而知。但能是什么大事?再厉害再严重能超过我?这第三件……”
“这样说不公平,”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第一,你只是拍到几张照片,明显证据不足。第二,就算有关系,你们根本不知道大户他们曾经对他做了……”
洪喜沉着脸:“如心,等水叔说完。”
“如心,你不用着急给他辩护。”水橫流得到洪喜的鼓励,声音提高了八度,“结合Noah在节目中台上台下的反应,我特意叫人剪辑了他各种不同状态下的视频给一位精神科医生朋友看。诊断结果是人格障碍,也有可能是偏执型精神分裂。还说应该抓紧时间尽快治疗,否则容易加重。我心里说不慌是假的,报警吧,没证据。不报警吧,天天被这样一个神经病惦记着,能不提心吊胆吗?”
“既然您这么说,他对您做了什么?”
“问得好。”水横流等的就是这句,“他除了在节目里跟我死掐,的确没对我做什么。但是,他在伤害我的身边人,伤害我最重要的……”他看着洪喜,脸上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隐忍、心疼、宠溺……十分复杂。
“他伤害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朋友,伤害比我亲生儿子想亲的人——”
我心一惊。果然,果然。原来,原来他就是……
察觉到我脸色的变化,老头停顿了下:“他知道那个人喜欢你,却横刀夺爱,以此来报复我。”
好严密的逻辑。
“我年岁已高,老来无子,没有其他任何亲人。老天爷可怜我这个孤独的老头,差点驾鹤西游时被他所救。我们爷俩又谈得来,在荔城,我带他出席各大商务场合,到哪里都带着他,事无巨细,手把手亲自教他。外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拿他当亲儿子?要不是洪喜不同意认我做干爹,我早就……”
原来老头竟真的提出认干亲,而洪喜居然拒绝了。
记得我俩在医院楼梯间聊天,说起这件事,洪喜为了逗我笑还跪在地上。
“对,”看在洪喜的面子上,我强压着怒火,“接下来,您又要说,我长这么难看,Noah凭什么喜欢我,就因为想报复您,所以把我从洪喜那里夺走了?您不仅侮辱了Noah,更侮辱了我。我看有人格障碍的明明是您,不,不是人格障碍,是精神分裂症,躁狂症!他不是说要您的命吗?直接找人把您做了不是更简单?好,退一步,就算前面您说的都是真的……”
我豁出去了,几乎声嘶力竭:“他何必拐弯抹角报复在洪喜身上?直接一刀把您捅了不得了?洪喜是您亲儿子还是您亲爹?哈哈,他曾经救过您的命,报复洪喜就算报复您了,哪里来的狗屁逻辑?而且,我从来没有属于谁就算没有Noah,〃我的声音低下来,刻意避开洪喜的眼睛,〃我也不会同洪喜在一起,我一直把他当弟弟。任何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改变!”
洪喜脸色煞白。
水横流看在眼里,越发痛心,站起来拍着桌子朝我怒吼:“你当然不在乎洪喜,你心里根本没有他,所以你看不到别人对他做的任何事。但洪喜是我最在乎的人,我绝不容许别人伤害他一丝一毫。”
洪喜显然也有些吃惊。
老头情绪格外激动,冷静下后脸色稍缓,重新坐下:“中国有句老话说,不见棺材不掉泪。如心,我问你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的茶餐厅,前几天是不是有人来闹事?”
他怎么知道?
“我也就明白地告诉你,那些撒蟑螂的,穿着黑西服占着桌子一人点一瓶啤酒的,都是我找来的。”
这个王八蛋!我就说,我根本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水叔,您……”
“我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我想验证下,Noah到底对如心是真心,还是为了借她报复我。大户他们被他搞得那么惨,我怎么坐得住?我给他打电话,他很得意,承认大户、李蕊、张怡的事情,都是他主使,还口口声声强调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重申我年事已高,不想再折腾什么事,希望跟他恩怨两清。为了达到目的,我甚至拿如心,他所谓的小爱人威胁他,说如果他再胡闹,我先对如心下手。我说你别逼我,明天我就行动。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适才即将喷发的火山,一点点熄下来。
“所以如心,茶餐厅的事情,他问过你吗?这两天,你们见面,他关心过你,问有谁对你怎么样吗?还是与平常一样不动声色,想找你的时候就来找你?”
他用手指着我的鼻子:“他脑子里装的,全部都是报复。任何人对他有些许、轻微的伤害,他便病态地几倍、几十倍、上百倍地放大,他除了报复,没有别的他爱你?我从没见过哪个男人对爱情是这样的表达方式。从你们相识到现在,濮如心,动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他爱你吗?他送过你什么礼物?是怎么爱的?”
也许他觉得已经成功将我和洪喜震慑住,语气渐渐缓和:“你们俩,听我一句话,先去美国躲躲好不好?我所有的关系和人脉都在那边如心可以申请一所大学上,洪喜可以跟如心一起,或者去我们集团学学。怎么样?这边交给我。我一个老头子,也没任何污点,他能把我怎么样。你们不用现在答复我,回去好好考虑下。”
老家伙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实在不想去,也可以。换我让某人知道知道,踩了我的底线,会是什么下场。”
*4*
我们每天都在帮助许一芬进行智力和身体方面的训练,行走、辨音、智力、记忆力……她很配合,进展神速。如意呢,每天都亲自给她洗澡,掏耳朵、剪指甲、刷牙、洗脸。
每天清晨,她都带着大圣和许一芬散步。母女俩握着手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下散步,慢慢踱着步子,画风是如此温馨、和谐,谁能想到不久前同样是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拿着把菜刀满小区追着另一个砍?
许一芬的手机在她晕倒送医院时不知道丟哪里了,后来一直神志不清,也没再买给她。
早上吃饭时,她盯着刷手机的如意,第一次提出对物质的需求:“你们,都有。我也要。”
“许一芬同学,”如意故意板着脸,“不劳而获,只想要东西是不行的。在我们国家,你得拿东西换。”许一芬有一段时间幻想自己来自别的国家,并坚持认为现在是1983年。
许一芬很为难:“拿什么换?”
“写字吧。我打赌你不会写,如意,这两个字,你要能写出来送给我,我就送你一部手机。划算吧?”
“行吧。”她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晚上我还在路上,“毒舌老妈”发来一条微信:心。
又长本事,会输我的名字了。
我回了一连串的吻。
我这才发现上一条她发病前的对话记录是“晚上我包了饺子,回来吃”。
鼻子一酸,她之前的微信名字叫“伤心的小女孩”。
因为这个名字,我和如意不知笑话她多少次。彼时的她叉着腰横眉冷对:“再过十几年,等你们到了跳广场舞的年纪,看你们还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看来如意还给她补了之前的手机卡,因为我的手机一直响,我接通了她又不说话,只听到压低的窃笑声。
连骚扰电话她都会打了。
回到家我换上家居服,如意拿着我妈写得歪歪扭扭的“如意”大字跟我炫耀。我爸在旁边嘟着嘴,气哼哼的。
“咋了,这是?”
我爸说:“你妈不认得我。天天教,天天忘。”
我取笑他:“那多好,你刚好可以跟她演一场黄昏恋啊,假装是她的追求者,多有意思。”
我爸一愣:“可以吗?”
如意也说:“总比你天天跟她说‘我是你老公,有意思。反正她也记不住。”
他当真了,托腮饶有兴趣地思考着。
“爸,你明天去花鸟市场买束玫瑰,直接说,许一芬,我暗恋你很久了,你愿意接受我的爱吗?”
正在吃橘子的我扑哧一声,差点呛住,这是什么烂俗对白。
我们聊得正欢,许一芬突然盯着我,没头没脑地说:“如心,服装店,洪喜过户。养老,不愁。”
我呆住,这是什么话?
如意最先反应过来,突然大叫:“妈,你是不是说服装店洪喜已经过户给我姐了?”
许一芬没说话,眯眼晃着太妃椅,半睡半醒。
“爸,”如意转向我爸,老头蹑手蹑脚地正准备开溜。
听到如意的话,他开始装模作样地抖胳膊抖腿,假装健身。
“别装了,是不是当初我妈和洪喜瞒着大家把服装店过户给我姐了?怕我姐不同意,就假装说是租的?”
我爸拿着纸巾狼狈地在脸上抹来抹去,汗流夹背的。
“这个,这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都是洪喜这孩子,拼死坚持,说你的脸都赖他。他别的忙也帮不上,你妈拧不过,说你姐……怕是这辈子难嫁出去,有个房子,一辈子也就不愁了。”
我还没说话,如意直嚷:“那我呢,我虽然嫁出去了,可是可是……”说到一半,她识趣地闭嘴。
房子是洪喜送的。
洪喜要送的,是我。
而房子,现在……
脑子一团糟。
我想起很久之前湛澈来我店里要求转租,洪喜说自己是老板,他曾质疑:“我怎么,听说,老板姓濮?”
原来那时湛澈说的“老板”,其实是“房东”。
不是他搞错,而是房子确实已在我名下。
我带着满腹的心事倒在沙发中,刷了无数遍手机,银行、淘宝店、房产中介、快递、xx打车的信息闪了又闪,不是不热闹的。但没有一条来自湛澈,越发落寞。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水橫流的声音:“濮如心,动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他爱你吗?是怎么爱的?”
究竟怎样,才算爱一个人呢?
关于爱情,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表达,也有着不同的期待和接收方式。
万一,是他的表达,我没读懂。
万一,我自己笨,没有接收到。
万一……
晚上老头老太太睡了,我在客厅百无聊赖地看电视,估摸着大圣也睡了,跑去找如意聊天,却听到她压低声音跟谁通电话。
“天啊,小绿,你太强了。不是说她开始不同意?你怎么做到的?……嗯嗯,我知道她清醒的时候少,所以才对你五体投地啊。尤其你居然真的还要做保洁,辛苦你了。啊?真的?只是给了对比照片?我还以为……早知道照片就可以,我直接拿不就行了,哪里用得着我姐夫……我们白白费了那么大工夫,看来这方面,还是我男神对她比较了解……咱们就等着决赛时……”
声音压得越来越低,很快她挂了电话。
推开门出来见到我,她明显吓了一跳:“姐,你干吗?”
我两手一摊:“怎么办好呢,显而易见,我在偷听你打电话。”
她警觉地看着我:“所以,你偷听到什么?”
“你说什么,”我回她,“我自然就听到什么。”
“才怪了。你怎么可能那么无聊。”
“谁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问。
她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