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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盯着凝满水露的杯子,似乎那是一扇通往过去的窗子。“你爸爸永远不会原谅我为矿主、无政府主义者以及那些有着不法倾向的联邦分子辩护的。”
“你是说那些歹徒和贪污者吧!”
他抬起眼睛,叹了一口气,“你爸爸是一个太讲原则的家伙——几乎无懈可击,没有人能完全符合他的标准,连他自己也不行。”
“但就迈西这案子而言,如果我看过的材料基本属实的话,你应该站在另一边的。”
他又皱紧了那满是皱纹的脸,“别挖苦我,孩子。根本没有卡莱斯·达伦为原告辩护的案子。”
但是,迈西这件案子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是为原告辩护的。
我问道:“你在国会的朋友打算……”
“我是有些朋友在政府工作,”他从容而快速地接着说,“不过没有任何组织是我的朋友。”
“说得好极了。不过那位福斯特克夫人,这是她的姓吗?”
达伦点点头。
“难道那位福斯特克夫人不是来自肯塔基或是弗吉尼亚这样的地方?”
“肯塔基。”
“这就对了。她导演了这场绑架案,结果是一名强奸过她女儿的有色人被枪杀了。你被称为‘有色人种的伟大朋友’,这就是你一贯的立场吗?”
“这纯属无稽之谈,”他厉声反驳道,那双棕色的眼睛熠熠熔闪光,“与你或其他的白人相比,我在黑人诉讼方面花费了更多的金钱和时间。别怀疑我在种族方面的信仰。”
达伦本来就是一个易怒的人,老了以后脾气更加暴躁了。
“难道你自己就没问过这个问题吗?大律师,你也不过是以此为借口罢了。”
他又叹了口气,摇晃着他的大脑袋,那绺儿灰白色的额发也一起一伏,“你没弄清我的意思,我不想过多地责备那些受种族偏见影响的人,因为偏见是深深扎根在人们心里的。”
“我明白,在我还是小孩子时,就经常听你这么说了,那时候我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没有人应该被责备,也没有人值得表彰。’不过,现在我觉得,人们是可以控制自己的生活的。”
“这些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孩子。”他挥手叫来了一名侍者,“你能去对老板娘说一声,就说达伦先生想来两杯她特制的咖啡,好吗?”
“好的,先生。”侍者脸上一边露出知情的微笑,一边微微点点头。
达伦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我,“当我第一次接触这案子时,老实说,我拒绝了,因为它牵涉的不仅仅是道义上的憎恶,还有着复杂的种族问题。”
“后来呢?”
他耸耸肩,这次没那么夸张,“我担心如果我接下这案子,就得听从当事人的安排,发表一些有关‘有色人种低劣’的言论,要是他们这么要求我,就是找错人了。我告诉他们,我在法庭上的立场和平时不会有什么区别,而且我也决不会背离我这些年的主张的。”
“他们的反应如何呢?”
达伦又微微耸耸肩,“他们写信给我,告诉我他们觉得我在种族问题上的看法是对的,而且他们不反对我在法庭上仍然坚持这一看法。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辩护可以交由我全权负责。”他又耸了一下肩,“我还能说什么呢?于是就接下了这案子。”
这时,侍者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达伦咂了一下嘴,径直从侍者的托盘中一把抓过自己的那一杯。我好奇地尝了尝自己的那杯咖啡,味道有些怪,里面似乎多加了些东西,不过绝对不是糖或奶油。
“老兄,”我低声说着,尽量不让自己咳嗽出来,“他们究竟在里面加了些什么玩艺?”
“别大惊小怪的,不过是一些昨晚从‘地狱之厨的澡盘’中提取出的一些浸泡物罢了。”
达伦非常有趣:在禁酒令颁布以前,他滴酒不沾,那时他和我父亲在同一个俱乐部里,当葡萄酒瓶传来传去时,他却碰也不碰——他的理由是他要保持头脑的清醒。
可是政府一颁布了禁酒令,他就一改旧习,开始喝酒了。不过,现在要找到足够的“原料”可不太容易了。
我又尝了一小口,这次的味道醇厚多了,“那你又为什么要拉我这个芝加哥的警察入伙呢?”
“你现在是暂时离职,对吧?”
“也不完全是这样,最好还是叫外出调查吧!”
他狡黠地眨眨眼,“我可以帮你申请一段时间的假期,你知道的,我在市政厅总还有几个朋友……”
这话里有着丰富的潜台词,达伦曾帮不少政客打过官司,其中既有前任市长汤普森,也有现任长官克玛克,还有许多各部门中的要员。
“我想你是不喜欢警察的,”我接过他的话茬,“你一向是自己进行详细调查的,自从……”
我没说下去,在一九一二年,达伦险些被判处行贿罪。当时他雇用的一名私家侦探指控他收买陪审团(如果那家伙的话可信的话),达伦那些激进的伙伴纷纷离开了他,他们认定他只能和原告私下和解,只有这样,他才可能被免于起诉。
在那样的困境中,我父亲是少数几个支持他的朋友之一。
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达伦自己进行绝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调查。他愿意与证人和嫌疑犯面对面地交谈,亲自收集证据,汇总事实。他有着摄像般的精确记忆力,在和对方聊天一样的交谈中,他从不记录,可是事实却从没出过半点纰漏。
“我刚才说过了,我的腿不是过去的老样子了。除此之外,我还担心……在外出调查时,”说到这儿,他用食指敲了敲额头,“我还担心,我的思维也许不会像过去那样敏捷了。”
“你原来是想找个跑腿的。”
“还不止这些,做一名侦探,”他向前倾着身子,“你不觉得比在……”他用一种挖苦式的轻蔑口吻说着,“警察局更好吗?你应该离开那个卑劣的小圈子,过一种比那更好的生活……在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不就想过要做一名私家侦探吗?就像尼克·卡特或是福尔摩斯一样。”
“我在警察局干得也不坏呀,”我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自然,不像在为自己辩解,“我是整个警察局里最年轻的便衣警察……”
说到这儿,我住口不说了。
我和达他都心知肚明,我究竟是靠什么得到这样的快速升职的:在杰克·林格尔一案中,我在证人席上说了谎,让卡朋选中的替罪羊背了黑锅。
“我不是法官,”达伦小声说着,“我只为人辩护,这次我要充当你的保护人,把你从那个腐败堕落的终生监禁中保释出来。”
我咽了口唾液,这个能说会道的家伙!我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让你离开那个腐败横行的传染源,你父亲讨厌你找了一份这样的差事。”
“他为此而讨厌我。”
达伦摇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一点我从来都没信过,一秒钟都不曾相信过。他爱他的儿子,只是不喜欢他做出的恶劣决定罢了。”
我朝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哦,可敬的刑事大律师,可是——我无法选择,是它挑中了我,环境和遗传一起作用于我,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向我回敬了一个相当傲慢的笑容,“只要你喜欢,孩子,你可以嘲笑我。不过,你说的也有对的地方,外部力量确实可以改变我们的命运。但不管怎样,即使我选择错了,我已做出了决定。”说到这里,达伦的上半身向前靠着,眼里闪过焦灼不安的神色,“这件案子——迈西一案——非同寻常。我可爱的露比对这还一无所知,绝想不到她的丈夫又要重返‘赛场’了。”
我眨了眨眼,“你打算重新开始全天二十四小时的工作?”
他缓缓点了点头。
“与刑事案和激进分子打交道?”
他继续点着头。
“你想让我做你的全职凋查员?”
他依旧点着头。
“可是,大律师呀——这个月底之前你就已经七十五岁了。”
“谢谢你还记得,孩子。”
“我没有任何恶意,不过就算卡莱斯·达伦也不可能永远活下去……”
“也许不能。但如果你能在卡莱斯·达伦的手下工作,为我做两年或三年的调查员,想想看,无论你以后是开私人侦探事务所,还是和其他一流律师打交道,都会是一个不错的开端的……你觉得怎么样呢,孩子?”
我的确想过以后离开警察局,然后开一家自己的私人侦探所……我对未来的设想比达伦所说的还要多很多。我在警察生涯中获得的荣誉根本就是一种耻辱,就像该隐身上的印记一样时刻提醒着我,而且我又处在芝加哥警察局那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尤其我每次遇见警察里的败类时,这种耻辱感就更强烈了,他们又偏偏把我视为“同道中人”,以为我是和他们一样的——既可以为他们遮掩肮脏的交易,又可以帮他们挣一些黑钱。
“我和林德波夫上校还有合约。”我说道。
“我还有一星期才出发去火奴鲁鲁,你还有机会,再好好想想吧!”
“报酬怎么算?”
“问得好,”他摊开了手掌,“这是咱们的第一次合作,我很清楚在这段时间里,警察局一定会照发你的薪水的。那么,你就把它当作一次度假,带薪水的度假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你似乎想让我为你白白干活?”
“我想我们都同意金钱不是万能的。”
然后,达伦又靠回了椅子,视线转向了对面。我也随之望了过去,在刚才领我进来的那名侍者身后,我们的另一位客人到了。他——高高的个子,身穿深蓝色西装,一派绅士风度,看起来那身西服抵得上我一个月的薪水,那条浅蓝色的领带至少也值我一周的薪水。在他那椭圆形的脸上有一双窄窄的小眼睛,就像脸上的两道伤口,挺直有力度的鼻子,一张宽阔的薄嘴。他一看见达伦,就眉开眼笑起来。
达伦半站起身,迎接这位仪表不俗、热情洋溢的客人。那人紧紧握住达伦的手,像水泵机一样猛烈地晃动着。我和达伦对此都感到有些滑稽。
“很高兴你能来,林赛先生。”达伦平静地说。
“你知道吗,”林赛露齿一笑,晃着头说,“我接到你的电话时,还以为是谁在和我开玩笑呢!”
“是吗?请坐。坐下再说吧!”
林赛压根就没意识到我的存在,或者对我的存在熟视无睹,总之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坐在我的对面。
“呃,当你今天早晨给我打来电话时,”林赛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说,“对我说你是卡莱斯·达伦,并邀请我在沙迪共进午餐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多么崇敬你,他们总是听我说起你,我是多么想重回芝加哥——你瞧,我是在那儿读的本科——我一直渴望能够见到你,和你谈话,要知道你是我干的这行里最出色的……”
“我对此深感荣幸,”达伦不动声色地说道,“这是内森·黑勒。他的父亲曾在怀斯特区开了家书店,卖些不错的书。书店离我过去住的地方很近,所以我经常去。按这样说来,我还算得上内森性情古怪的叔叔呢。”
林赛显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赶忙半站起身,将手伸过桌面与我寒暄着,“非常抱歉,黑勒先生,我不是有意无礼的。我……只是……哦,真的……我太崇拜达伦先生了。”
“那你可要当心了,我们这位刑事大律师会让你结帐的,”我调侃道,“即使他事前说好由他请客的。”
“好了,让我们言归正传吧。”达伦说着,又挥手叫来了侍者。
我在一旁看着林赛——一位温文尔雅的华尔街大律师——他在他的偶像前是那么兴奋,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我敢打赌,即使达伦取出了他的支票簿,林赛也会抢着付帐的。
“我想接一件火奴鲁鲁的案子,”达伦一边说,一边接过他的餐盘,里面满满装着烤腰子、爱尔兰腌肉和水渍甘蓝。沙迪的菜单很特别,是英格兰菜与意大利菜的奇异混合。我叫了意大利面条,林赛和我点了一样的东西,不过他似乎连碰也没碰一下。
“事实上,在你来之前,我一直在劝内特和我一起去火奴鲁鲁,做我的特别调查员……他正在这里调查林德波夫一案的情况。”
“是吗?”林赛插了进来,看起来他有些吃惊,“那是一桩可怕的案子。那你是一名私人侦探了?”
“不,我是芝加哥警察局的便衣警察,”我向他解释说,“在这里负责与林德波夫上校联络,因为卡朋涉嫌此案。”
“哦。”林赛点点头,有关这案子的内情,新闻界已经报道得不少了,所以,大家都知道芝加哥的黑社会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