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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梅次故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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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毛忙说:' 要说假货,有时我还真愿要些假货,进价低,赚头大。识货的人并 
不多。 

'   香妹有些生气了,说:' 你这么说,我这些货倒给你添麻烦了?'   
 四毛这才软了下来,' 好吧,那就一次结一次吧。实在碰上生意清淡的时候, 
就请姐姐宽限些。'   四毛走了,朱怀镜脸色很不好,说:' 你怎么这样?能 
赚几个钱?'   香妹说:' 送人也送不了这么多,何必放在这里生霉落灰呢? 
'   ' 我说这样不好,让人知道,把我们人都看小了。' 朱怀镜有些生气。 

香妹也有气了,说:' 这事你别管,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天塌下来,我一 
个人顶着。你怕我轻松?都得一件件清理了,生怕哪里又藏着钱呀什么的。'   
 见香妹边说边数钱,朱怀镜就埋头看书去了。香妹数完钱,就拿张报纸包了, 
也不说有多少,就出去了。朱怀镜略略估了一下,暗自吓了一跳。再一想,这些 
收入虽摆不上桌面,却都是人之常情,左右都说得过去。平时看着并不显眼,细 
细一算,数目也太大了。朱怀镜便有些如坐针毡了。可他的确不方便每天晚上为 
着这些烟呀酒呀同别人推来推去,倒显得很虚伪似的。 

过了会儿,香妹带着尹禹夫夫妇进来了。' 坐吧,坐吧。' 朱怀镜微笑着起 
身,招呼一声,仍旧坐下。 

' 怀镜,尹校长想同我们交换一下琪琪的情况。' 香妹说。 

见香妹的脸上似乎凝着一层霜,朱怀镜便猜想琪琪只怕哪里不好。便交代香 
妹,' 你同红玉说一声,有人打电话,就说我俩都不在家。' 回头问尹禹夫,' 
尹校长,琪琪这孩子在学校怎么样?'   尹禹夫说:' 这几天,我找他的几位 
任课老师了解了一下情况。总的说来,这孩子听话,不惹事,也没什么违纪表现。 

说实在的,就是太听话了。上课老老实实坐着,可就是精力不集中,有时发 
呆。 

老师提问,总要叫几遍他才反应过来。不知是忧郁,还是内向,他总不太与 
同学往来,碰上老师也不像别的同学一样打招呼。几乎很少听见他主动与同学说 
几句话。上午第二节课和下午上课,总是打瞌睡。'   听尹禹夫这么一说,朱 
怀镜眼睛也直了。尹禹夫见了,马上说:' 当然,这孩子人倒是聪明。我辅导他 
功课,就可以看出他上课是没听进去,但我单独同他讲,他接受也还快。我想, 
朱书记跟陈局长,得抽时间同他谈谈。还有,这孩子原来是这样吗?'   香妹 
说:' 琪琪小学时人还算活泼,就在最近一年多,好像就变了个人,在家也没什 
么话说,还总躲着我们。我原以为男孩子大了,总会有些变化的,没想到他越来 
越……唉! 

'   朱怀镜听着,心里很不好受。这一年多,他同香妹的关系一直僵着, 
难免苦了孩子。如今的孩子啊,比猴还精,大人的事,瞒不过他们的。' 只好拜 
托尹校长和老师们辛苦了。我和他妈的确也忙,每天同他见面的时间不超过四小 
时。 

' 朱怀镜无奈地叹了一声。 

' 孩子学校成绩还行吗?' 香妹问。 

尹禹夫说:' 成绩不算太差。最近搞了次单元考试,琪琪在班上总分排第十 
五位。但按他的资质,应在前几名。其实考试分数并不是评价教育成果的唯一标 
准。有时学生考得不好,并不一定就是学生的问题,很可能是教育评价体系和评 
价方法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得培养学生健康的心智和人格。'   朱怀镜点头道 
:' 尹校长说得很对。只是,具体到琪琪,怎么办才好呢?'   向洁笑笑,说 
:' 你们说的是科学,我说个迷信。我听说城外青云庵有个老尼姑,法术很高。 

小孩子有个什么毛病,让她作作法,很灵验的。我有个熟人,他家女儿有一 
阵子成天像丢了魂似的,让这师傅作了法,还真的就好了。反正也碍不了什么事, 
不妨告诉我琪琪的生辰八字,我明天去一趟?'   尹禹夫见朱怀镜夫妇不吱声, 
就说他老婆:' 你呀,就信这一套。'   香妹笑道:' 她也是为着琪琪好嘛。 

'   尹禹夫两口儿走后,香妹出去招呼琪琪睡了,回来仍同朱怀镜说儿子 
的事。 

两人都感到束手无策。香妹便说:' 是不是按向洁说的试试?'   朱怀镜 
说:'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好怎么说。'   香妹便打了尹禹夫家电话,告诉 
了琪琪的八字。向洁说明天一早就上青云庵去。 

朱怀镜低着头,手不停地敲着太阳穴,然后说:' 只怕同身体状况有关。我 
看,得带琪琪去医院看看。营养结构、饮食习惯都会同孩子的智力状态、精神状 
态有关。琪琪不是从小就偏食吗?'   ' 拿就去看看医生吧,明天正好星期六。 

' 香妹说着,就进卧室睡觉去了。她也不招呼一声男人,就关了床头灯。不 
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微弱而匀和的鼾声。朱怀镜将书房里的灯也熄了。慢慢的, 
窗外天幕上的星星就清晰起来了。 

第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香妹就带着琪琪去了医院,朱怀镜在家也休息不成,就想下乡 
去看看。他也没有叫赵一普,带上了舒天。他想去马山县,也不准备同县里打招 
呼,径直到农户家里去。不同下面领导打招呼就下去,总让人觉得你有故意找茬 
儿的意思。朱怀镜原是顾忌着余明吾和尹正东的,可同他们打了几次交道,便不 
管那么多了。 

驱车出城,往南不到二十分钟,就是马山县境了,一派田园风光。这条公路 
纵贯马山县西部,沿途不像东边那样满是枣林,却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很少见有 
农民在田里劳作。稻子快收割了,没多少农事。看样子又是一个丰年。沿路见很 
多农民在家门口闲坐或玩牌,很是悠闲。看他们那怡然自乐的样子,朱怀镜多少 
有些神往。他哪天这么清闲过?忽见前面一栋农舍前坐着两位老人,在打瞌睡, 
他们脚边蹲着一个小孩,其乐融融的样子。朱怀镜叫杨冲停车,下去看看。 

朱怀镜三人下了车,微笑着朝两位老人走去。两位老人却都闭着眼睛,只有 
那小孩在憨憨地笑,满口涎水。 

“老人家,你们好啊!”朱怀镜躬身问好。 

一位老人睁开了眼,陌生地望着他们;另一位老人却仍闭着眼,几只苍蝇在 
他鼻子上爬来爬去。 

“老人家,晒太阳哪?”朱怀镜再次招呼道。 

“不晒太阳做什么?”老人脸上毫无表情。 

旁边有张条凳,舒天搬了过来。却见上面脏兮兮的,便掏出包里的纸,准备 
抹一下。朱怀镜示意舒天不要抹,就坐下了。他知道乡下人的忌讳:你要是抹了 
凳子,乡下人就以为你嫌弃他们。若是他们自己替你抹了,就是敬重你了。舒天 
请杨冲坐,杨冲却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了。舒天便坐在了朱怀镜身边。 

“你们是上边来的干部吗?”老人问。 

朱怀镜说:“我们不是干部,路过这里,想在你这里坐,休息一下,可以吗?” 

老人憨憨地笑了,没说什么话。 

“看样子,今年收成还行啊?”蛛怀镜问。 

朱怀镜笑道:“我们像挣大钱的吗?” 

“不是挣大钱的,就是做大官的。辛苦不赚钱,赚钱不辛苦啊。老百姓都不 
肯种田了,划不来。就眼前这片望着好看,往里走走看,荒着哩!这里着公路, 
不种水稻乡政府要罚我们款。这是种给上面领导看的。领导嘛,下乡坐着桑塔纳, 
隔着玻璃看庄稼。”老人说着笑着,就像这一切与他无关。 

杨冲指着自己开的皇冠车,逗老人,“这是什么车?” 

老人说:“桑塔纳。” 

杨冲又指着公路上飞驶而过的奔驰,“那是什么车?” 

老人便有些生气的样子,说:“你这年轻人真是的,就像逗小孩。我们过去 
叫你们这种车叫蛤蟆车,现在都叫桑塔纳,又叫乌龟壳、王八车。” 

朱怀镜说了杨冲,便问老人:“是你的孙子吗?多大了?” 

老人拍拍怀中的小孩,说:“我的孙子,还不到两岁。别看他小,只怕比你 
们本事都大。他从一生下来就做爷爷了哩!” 

朱怀镜不明白,问:“怎么就做爷爷了?” 

老人笑道:“我们这里啊,上面的摊派是按人头算的。他一生下来,每年就 
得上交三百多元,养上面那些当官的。你想,那些当官的若不是他孙子,他干吗 
要出钱养他们?” 

朱怀镜脸上顿时发烧。老人仍是笑咪咪的,又说:“这是我老父亲,八十多 
岁了,又聋又瞎,腿也瘫了。可他老人家还在做孙子哩。他每年也得上交三百多 
元。你想,那些当官的,要是不是他的爷爷,他干吗八十多岁了还要养他们?” 

朱怀镜只好赔着笑,看老人家还有什么说的。老人家果然又说了,“说到底, 
孙子也是我,爷爷也是我。人那儿子在外面打工出了事,死了,儿媳妇另外嫁人 
了。一家三口人的负担,都在我一个头上。” 

这时,围过很多看热闹的人,老人家说一句,他们就哄笑一阵。有人说,这 
三个人一看就是干部,同干部有什么说的? 

朱怀镜笑道:“干部脸上有字?” 

那人嗨嗨一笑,说:“过去嘛,贼脸上像写了字;现在嘛,官脸上像写了字。” 

朱怀镜只得笑笑,回头问老人家:“那你老人家说说,怎么办才合理呢?” 

老人家摇摇头说:“我说有什么用?当官的能听老百姓的?” 

朱怀镜说:“我们就当扯谈嘛!” 

老人家说:“扯谈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扯鸡巴蛋!按我说呀,你们城里人参 
加工作才发工资,到了六十岁就退休。农民呢?生下来就有负担,到死都不退休。 

也太看得起我们农民了。都说农民伯伯,工人叔叔。伯伯比叔叔的辈分高嘛! 
我说呀,负担要是按人头摊,至少要到十八岁才摊嘛!到了六十岁,你莫说发我 
们退休工资,至少上交也得免了嘛!“ 

朱怀镜点头说:“你老说得有道理。那么按田亩摊?” 

老人家还没回答,看热闹的有位黑脸老汉说了,“我是邻村的,到这里走亲 
戚。我们村就是按田亩摊的,每亩田一年得交二百五十元上下,算到人头上,同 
这里差不多。受不了。” 

朱怀镜说:“但不交也不行啊!皇粮国税嘛。你们说是多了,还是不公平?” 

说着就站起来,“好吧,我们得赶路了。你们可以把意见反映上去,总有办 
法解决的啊!” 

朱怀镜同老乡们挥手作别,听得后面有人在议论:肯定是干部,肯定是干部。 

你不见他那肚子,油鼓鼓的!只怕是个大官,学皇帝老子微服私访。那两个 
年轻人,一个是警卫,一个是司机。 

上了车,朱怀镜苦笑着问舒天:“警卫,有何感想?” 

舒天略作支吾,说:“我想起了一句古话,说起来有些反动: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朱怀镜沉默片刻,说:“我们需要的是实事求是,而不是很先验地认定哪个 
观点正确还是反动。现在有百姓的确还很苦,这是事实。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 
是,大家都在当老师,只出题目,不答考卷。村干部是小学老师,乡镇领导是中 
学老师,县级领导是高中老师,到我们地市级领导就是大学教授,再上面的领导 
就是硕士生导师和博士生导师了。” 

舒天笑了起来,“朱书记好幽默。” 

朱怀镜长叹一声,说:“我哪有心情幽默啊!你想想刚才那种情况,我们连 
自己的干部身份都不敢承认。我起初不说自己是干部,是想听听真实情况;后来 
呢?想承认都敢了,不要让他们骂得灰溜溜地出来?” 

杨冲很义愤的样子,说:“那些农民,嘴也够油够狠的。要是过去啊,该去 
坐牢!” 

朱怀镜说:“不能这么看问题。群众敢说政府的坏话,这是历史的进步。错 
不在群众,而是我们政府。我们要做到尽量少些坏话让群众去说,这才是道理。 

当然一贯正确、一切正确的政府是不存在的。“ 

“只怕领导干部中,敢于像朱书记这么看问题的不多。基层有些干部总是埋 
怨,说现在的农民都被上面的政策惯坏了!”舒天说。 

“荒唐!”朱怀镜说。 

“朱书记,我们怎么走?”杨冲问。 

朱怀镜说:“你先走着吧。今天我们先安排宽松些,先沿途看看,晚上再找 
农户住下来,开个座谈会。晚上我们就不搞微服私访了,亮明身分,虚心听取群 
众意见。明天一早,就赶到马山县委去,同余明吾同志交换看法。” 

这时,见路边有栋新修的洋房子,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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