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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是主帅,必须坐镇军中,但事到如今,也只得借机突围了。我正要说话,此时,一声长笛袅袅,仿佛长戈划破天空,琴音竟是微微一滞。
战鼓琴笛声粗听时仿佛合奏,但细细听闻,却像是三军搏杀,而鼓声却是最弱一支,又毫无兵法可言。琴笛之声仿佛渐升渐高,相互缠斗,直到天际之巅。
世间还有谁有此笛技?
看到陈之珏像是松了一口气,却是并无惊讶之色,想来也知道那吹笛之人是谁。我道:“既然有人相助,叫击鼓那人停下。”
令声一下,即刻便已停了擂鼓。只听那琴笛相互厮杀,胜负之象渐渐显露。琴声渐高,高到极高的地方,猛然坠落,像是困兽冲击突围,而笛声却依旧袅袅盘旋,阵法严谨,毫无破绽。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渐渐散乱,猛的一声巨响,再无声息。笛声便渐渐低了下来,仿佛人已渐去渐远。
过了一阵,再无声息,天地间,仿佛骤然空旷。
陈之珏道:“想必已无大碍。陛下,请回去歇息罢。不必担心,末将赴汤蹈火,也全力护驾。”
我慢慢道:“龙靖羽还没走?在你帐下罢?叫他来见朕。”陈之珏怔怔抬头看着我,我也不待他多言,转身进了主帐中。
仆婢多燃了两支火烛,奉命退下了。过不多时,一个人影缓缓从帐外进来,嘴唇苍白干裂,神色间甚是憔悴。那般从容镇定的人,一为功名消瘦至此。
他见了我,并没有跪。只是看着我,勉强笑了一笑:“你是问我为什么还不走,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厉声喝道:“现在马上给我走。你再不走,我便杀了你!”我拔出长剑,架在他脖子上。
他神色间反而轻松下来,笑了笑,道:“你杀了我罢!”
他是料定了我不会动手。我心里一阵冰钻似的疼痛,愠意上涌,手上微一用力,一串血珠,顺着发亮的剑刃滑下。
他闭上了眼睛,神色十分平静,像是闭目待死。
我立时松手,心中一阵绝望,将长剑抛到一旁,低声说道:“我杀不了你,你一定很得意吧。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静静看着我,像是看穿了我的内心,目光幽深难测。忽然猛地上前,扑入我的怀中,将我紧紧抱住,低哑的声音像是微微颤抖,气息扑到我脸上,一阵幽幽的青檀香气,我一时竟没听清,那像是呜咽的一声,竟然是在唤我的名讳。
这样柔软修长的身躯,我曾想过千遍万遍,此时心中却是一阵痛楚,猛地将他推开,厉声道:“退下!”
他退后一步,呆呆站在一旁,像是失魂落魄。
我平息了怒气,缓缓道:“龙靖羽,这次不杀你,下次你若是再出现,我定不放过。你记下了。”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他乱我心神。
他慢慢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过了一阵,才站得起身,竟是有些不稳。我转身不去看他,他一言不发,过了良久,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他已退了出去。
第51章
已经四更,外面十分嘈杂,将士们已经在准备拔营。离出行还有三刻,还能睡一阵,却是毫无睡意。再北行三百里,就是南江城。到了南江城,将士们还能歇歇,但是在此之前,却要经过一片泥沼之地。
这是兵书中所说的五绝险,有心的人,不会放过吧。
还在想时,门外有人急报,陈之珏求见。此时求见,那是定有要事了。果然他一进来,便道:“陛下,风雷津传来线报,北燕有船只往腾龙岛方向航行,不知是否要差人查看?”
腾龙岛正是密藏的所在之处,难道慕容离真的忍不住要下手了麽?虚实不定,我没看过帛书全文,也不知慕容离此举到底有几成把握取得宝藏。
当初他无论如何也要诱使我与他同去,想来密藏中有一处机窍与我密切相关,即使无关,多处疑点也暗示慕容离将会再次出现。
“陛下,据传那船只十分隐秘,并没有悬挂任何旗号,末将认为还是派人查看的比较好。”
“陈将军,到南江城一路上若是有伏兵,不知以你此时所带兵力,能抗衡多少?”
陈之珏错愕一阵,道:“末将虽只带了三千兵马,却能抗击伏兵五千有余。南江城是南朝属地,料想十分安全,陛下不必担忧。”
三千?那人昨夜遭受挫败,恐怕还要重来,既然已经知道我方虚实,三万恐怕他也早有准备。虽然不知慕容离跟身分不明的那人有没有暗中勾结,但是还是小心为上。“不必让人查看,你让人带著虎符速到南江城去,命城中兵马速来接驾。”
陈之珏欲言又止,我皱了皱眉,道:“有什麽事麽?”
“末将已经於昨日命人到南江城去了,至今仍然没有消息,想必出了事情。此去南江城不远,末将有官职在身,脚程又快些,愿意前往。副将秦彦卿兵法娴熟,武功高强,远在末将之上,末将举荐他担任此护驾之职。”
“此事非同小可,你去罢。务必快去快回。”
他应身答是,退了几步,转身就要退出去。
我停了一停,道:“一路之上,多加小心。”
他站住了,回过身来,说道:“末将一定不负陛下所托,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脸上神情十分感激,不是作假。
我定了定神,挥手让他去了。
不久,秦彦卿便来朝见。一年半前我见过他,他是枭骑之一,不喜多话,却极是骁勇。一年多过去,我已经变了太多,当初那个疯狂的萧钧天逐渐变回麻木而冷酷的样子,而秦彦卿却像完全没变,依然沈静冷淡。
大军前行了半个时辰,由於腿脚至今不便,我在软轿中闭目养神。只觉得轿子忽然停下,便知道是出了事情,慢慢用放在身旁的长剑挑开了轿帘。
“萧兄,我们又见面了。”是慕容离,他坐在马背上,身姿潇洒已极。身边一匹马上坐著的是一个白衣男子,容貌俊美,仔细看时才发觉面颊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眼角微微下垂,仿佛说不出的愁苦伤心。他手中却掌著一把伞。伞纸也是白色。
不知怎地,我心里有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慢慢道:“慕容兄,别来无恙?你身边这位,是昨夜有幸交手的那位罢?”
那人没有说话,慕容离已笑了起来:“萧兄好眼力。不错,他正是腾龙岛的岛主,殷未弦。昨夜与萧兄帐下一人以乐理验证兵法,甚为快意,今日特地前来当面领教。”
腾龙岛岛主!慕容离跟腾龙岛岛主联手,看来是非要到腾龙岛找出密藏不可。我皱了皱眉,却看到殷未弦抬起了低垂的眼,锐光如同利剑,语气却似淡然:“昨夜吹笛的人在何处?”
“可惜阁下与那人缘悭一面,那人已经离开了。”他提起龙靖羽时仿佛颇有兴味,我有些不悦。
殷未弦漠然看了我一眼,却是不语。慕容离静了一静,温言道:“萧兄,你的腿伤可好些了?”
“承蒙记挂在心,已经好多了。阁下身边那名剑法超群的侍卫,怎地不在身边?”我慢慢说道。
他吃了一惊,随即又是微笑:“萧兄,你既然想到,为何还要让你手下的陈将军去请兵?我虽是不愿,却也不得不佩服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阁下怎地忘了?”
慕容离大笑起来:“以萧兄心性,想必不肯与我寒暄几句便要动兵,此时说这些,不是想拖延时间罢,萧兄?”
既然被他看出,倒不好明目张胆地拖延时间了。我道:“阁下若想一战,我军中自有人奉陪。”
他身後浩浩荡荡,不知几千兵马,可惜我在轿中,看不大分明。他有殷未弦相助,此人既然是腾龙岛岛主,诡谲奇变,不知底细,这一战多半是不胜了,只盼陈之珏快些赶回,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否则……
我抬眼看了看天色,细细的雨丝垂下,天上密云无际,像要压在人的心上。
听得我应战,殷未弦缓辔上前,说道:“既然如此,不知有谁愿意上前领教?”
第 52 章
秦彦卿说了几句激励士气的话,阵下一个年轻人拍马出阵道:“末将愿前往一战。”他背向著我,看不清面貌,只能从後面看到他盔上花翎,显然官职不高,但从声音中听得出中气完足,是个年轻高手。可惜要跟殷未弦比,怕是不敌。但殷未弦不知底细,也只能用一个将士前去,这一去自是不会再回。
秦彦卿点了点头,说道:“好,就由宋一衡将军去试试殷先生武艺。”秦彦卿现在是主帅,点将出兵,当然是他决定。陈之珏说秦彦卿兵法战阵远胜於自己,虽然未见得,但是去南江城请军千难万险,也只有他去我才信得过,虽然他不能统率三军,但是我在一旁监军,也已经足够。
陈之珏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当然任何险阻都无所畏惧。为人君之道,无非用人二字。江山一局棋,终究是长久之计。
宋一衡领命,隔了几十丈远处,向殷未弦纵马而去,到距离极近之处,一枪刺向殷未弦胸口,殷未弦早已料到他的来势,斜斜地用白伞一挡,长枪竟然被滑了开去。那伞纸不知是何物,竟然连枪也刺不破。
宋一衡一枪不中,带转马头,斩马刀已经在手,又向殷未弦疾驰而去,他下身还夹著马腹,忽然俯下身去,一刀斩向殷未弦的马腿。
殷未弦世居岛上,武功想必不弱,却显然难以应付骑战,控马之术不精,宋一衡的斩马刀刀柄极长,手一横斩出去,已经斩断了他的马的前腿,只听马长嘶一声,已经跪了下来。殷未弦斜斜地从马背上掠下,白衣人影,十分缥缈好看。伞轻轻转了一周,从伞中心处忽然发出一蓬蓝光莹莹的牛毛针。
此时要带马离开已经不及,宋一衡一掌拍在马背上,一跃而起,几乎有半丈之高,双手握住刀柄,从半空中向殷未弦的白伞斩去。
这一刀仍然不能斩开那宛如白练般的伞纸,但宋一衡从伞边缘滑过,已经落身到殷未弦身前,一阵剑光闪过,宋一衡已落地身亡。殷未弦还剑入鞘,脸上面无表情,仍然是那副说不出的愁苦之色。他相貌虽然算得上俊美,但那种仿佛没有人气的神情让人不愿意多看一眼。
以宋一衡的功力,当然难以抵挡殷未弦这一剑的。他用伞隐藏出剑,自然也让人难以得知他落剑之处。即使没有伞,以他出剑的速度,怕是……怕是我也不及。
我有点心惊,看著殷未弦,却见殷未弦似笑非笑,带著一种嘲弄的眼光看著我。我与他操纵的傀儡打过一次,却是胜负未分,在他眼中,想必我只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帝君,所以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吧。
我控制著自己脸上的表情布至於太过难看,慢慢放下了轿帘,听到秦彦卿命令退兵护驾,暗暗握紧了长剑。
慕容离不做没有把握之事,这次虽然大胆,率兵暗地潜入这里,怕是他也做了万全之策,即使这些兵马不能全身而退,但他所来的目的想必也快达到了,否则不会图穷匕见。
他自然是为了我而来。
我满心愤怒,更是恨透了自己,若是当初一剑杀了那人,便不会做出如此错事,也不至於今天任人所辱。
只听一声巨响,一股奇异的花香传来,我有些昏眩,立时屏息,只听秦彦卿大喝道:“粉末有毒,传令下去,严令全军上下用湿布蒙住口鼻……”他声音到後来模糊不清,不知是不是已经晕眩,我有些吃惊,掀开轿帘,眼前白茫茫一片,如同浓雾一般,竟然什麽也看不清。
竟然用毒!我心里一凛,也知道此时还留在轿中自然最是危险,起身出轿,只觉得一道劲风向我袭来,我抽剑斩去,那人哈哈一笑,劲风忽然消失不见,我斩了一个空,有些分神,浓雾的花香更为馥郁,此时一线劲风,那人伸指向我胸前晕穴点来。
我脚步一错,便要闪避,但双腿受伤後,下盘已经不稳,又中了毒,只觉胸前一痛,竟然被他点中了穴道。
一阵黑暗袭来,我忍著没有陷入晕眩,哑著声音低声道:“慕容离,你好大胆子!”他似乎没想到我还没晕,呆了一呆,笑道:“承蒙萧兄夸奖。”
此时已然浑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