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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妈妈抱你出去……”,静凡径直站起来理顺自己裙子头发,将孩子用力举起。那男童双腿圈著妈妈腰,摆出树袋熊的姿势,下巴搁在静凡肩头,冲我露出虎牙:“Frans叔叔,我们一起去哈”,他睫毛实在黑密,笑的时候就上下交错在一起,像是在脸上画出来的一样。
“……”,我垂首跟他们走出去,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说话,我想我或许刚刚犯了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很快这一点得到证实,静凡姓孙,她是李家长子李郁林的妻子。李道文已经四岁,李孙静凡,她不是在球场挥洒汗水的女大学生,她已经二十四岁,她是个母亲。
“Frans,你已经到了这麽多天,现在才接你来住,真是不好意思”,李郁林英语里有美式口音,听起来圆滑而脆弱。
他也是那种五官深刻的长相,一看就是李道文的父亲。这一家人之间的纽带那麽深切而稳固,三口站在一起周围像是罩了某只透明的“闲人免入”的盖子,基因真是个玄妙的东西。
“有些项目要直接去大学谈,住在那边酒店比较方便”,我父亲对於生物制药格外有投资的兴趣,拨了大笔资金给X大某些生物化学实验室,为的是利用亚洲某些国家那尚不健全的法律制度,进行激进的药物实验。
他最近身体变得很差,我身为独子不可能对家族事业不管不顾。
“你还是第一次来X城吧,以後就一直住在这边好啦,住酒店有什麽好”,静凡声音很清脆,她皱著鼻子低笑的样子那麽俏皮:“你一个小孩子,要吃没吃要穿没穿的,还不如来跟我们住,省得打麻将老缺只脚”。
“好,我会住下来”,我柔声应承她,盯著她发顶那只钻石发夹,她是这麽美好的一个人,我乐得与她朝夕相处。
“哈,静凡就是爱胡闹”,李郁林温柔地揽住妻子肩膀,语气激昂而殷勤:“Frans,多谢你这次赏光来住,可惜家父身患重疾,不然这次他见到你,一定欣喜若狂”。
李家家长患癌症已到晚期,下面各支争夺他那几块油田所有权已经闹到白热化的程度,我现在在李郁林家住下,等於跟世界宣传van de Oost家的抉择。
我低头轻笑,双手插进裤兜。权势就是这种东西,你被它左右著在夏天跑到热带挥汗如雨,可是也能拿来左右别人,令他立刻张开双手欢迎你住进家里来觊觎他年轻貌美的妻子。
“郁林你真是的,Frans才十四岁啊,你不要拿生意人那一套吓唬他”,静凡反手娇嗔地拍自己丈夫,回身踮脚为我将头顶一根乱发理齐:“我过两天带你出去看看X城,这里虽然小,但跟英国风景很不一样的”。
她原来把我当孩子看……我眯眼看眼前秀丽的女子,她比我年长十岁,对於女人而言这的确足够她把我当成另一代人。然而我恼不起来,她那麽欢快地轻声跟我说笑,金黄色灯光下锁骨发出类似珍珠的光泽,世界上最无聊的鸡尾酒会立刻变得令人兴致盎然。
一晚上我被李郁林带来的各路人等问候,点头,寒暄,打机锋,说那些说不定次日就会令股市出现波动的不知所云的话,静凡始终牵著幼子微笑地站在附近,偶尔为我递上杯饮品。
苏打水配一片柠檬外皮,不加冰,掺少许vodka。她这麽快就记得我的喜好,就算她是别人的妻子,我也无法就这麽放弃。
渐渐月亮变得苍白,外间下起热带的露水,“妈咪,我困”,小李道文已经有些口齿不清,握住静凡裙脚,揉著眼睛闹著要睡觉。
“嗯,你乖,妈妈带你去睡觉”,静凡跟众人微笑示意,抱起乖巧的小小男童,低声拿中文在他耳边说些什麽。
“我要Frans叔叔抱我去睡”,小文嘴巴嘟起来,是跟母亲一样美好的桃心形,颜色粉红。
“好,我陪你去”,身旁立刻响起窃窃私语。
我微微欠身同众人示意,托住小文腋窝接过来。幼童的身体绵软,双腿圈在我腰上,脸颊埋进我颈窝,象只小动物一样钻拱,半天才找到最最令自己舒服的姿势。他身上有姜花混著蔷薇的香气,头发里带著牛奶的味道,我忍不住侧头轻轻吻一下他头发:“你乖”。
静凡微笑牵住小文一只手,轻盈地转身,引著我一路上从宾客间穿行,横跨整个大厅抵达楼梯口。
我们所到之处人人侧目,几乎有些瞋目结舌地停下话语让路。我见到那些人眼里的嫉妒与不甘,回首已经有大批人将李郁林围在里面,男人笑得非常神采飞扬,见我回头便恰到好处地扬手稍微示意。
我冲那边点头。李家邀请我暂住的目的已经达成小半,获得van de Oost家继承人首肯,李郁林一只手已经摸到他家那几片油田的产权与地倨。
权势是烈性毒药,当你被浸泡在其中的时候,自己本身也变成某种武器,会被人视若珍宝地恭敬地请来消除那些看得见抑或看不见的敌人。
可是我甘之如饴。静凡穿一身紫色纱衣,牵著我的手指走过整个灯火通明的鸡尾酒会,她掌心那麽温热那麽软,我只希望李家麻烦更大些,李郁林更需要我支持些,好令我多些借口与她亲近。
小文在我肩上便已经睡著,被放到床上的时候稍微醒来,闭著眼睛轻轻扭动身体,嘴角流出透明涎水:“妈咪,抱”。
静凡微笑地为幼子更衣,用手指在他肚脐轻轻按下去搔痒,拿儿童的语言逗他:“叽咕叽咕……”。小小男童身体缩成一团,滚来滚去吃吃笑:“不要,好痒”。
“嗯,你乖”,静凡跪在床前将儿子搂在怀里,她神色温柔,眼里那种爱宠令我从心底里羡慕。两人呢喃良久,小文含住自己一根麽指,卷著软毯睡著,长睫毛微微抖动,像是梦见什麽好事。
静凡仍低柔地轻声哼某些亚洲南部民谣,语调婉转,手指爱抚幼子额发。半晌她起身在我面前整理头发裙子:“不好意思,小文就是爱粘人……”,她露出虎牙:“Frans,我带你回会场去”。
我侧头看她,她脸上有些红晕,唇膏已经褪掉一半,双唇露出殷红的健康血色。
“怎麽?”,她抚一下面孔,急急摸出粉镜来为鼻梁补粉,又忙不迭斜著眼睛嘱咐我:“我待会带你下去啊,後花园会有烟火秀呢”。
连补妆都不回避,我低头轻笑,想起她对我裸体的视而不见。
她不过当我是个孩子,就跟躺在床上的小小李道文一样,可以被她逗弄著搔著痒,无伤大雅地在满园贵宾中做出某些隐晦的暗示,以便自己丈夫追逐财势。
静凡是那麽典型的名门长媳。对她来说我是某个夏天来访的贵族後裔,而她是尽到地主之宜的美丽主妇。就像每年每一季度新购置一件名品纱裙一样,她笼络维护那些对自己有益的联系人,巧妙地给自己家族创造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商机。
李家後花园种满白色香花,寒暄与寒暄间我总见到静凡站在蔷薇与姜花之间巧笑倩兮。
或许离开她我也还是会在这里或者那里遇见一样的女人。我抬头看到热带仲夏夜的满天繁星,突然间就对自己微笑,既然无论怎样走,都会遇见相似的人,为什麽不从这里开始?
那是二十一年前的夏天,离我十五岁生日还差一个月。从那一天开始,我便在犯傻,我自己为自己种下最大的罪孽,那种浓郁得几乎有固体形体的香气,象一道诅咒加在我身上,直到今天,我无法解脱,也不可能变得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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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手拉著手,我跟他心脏间的距离是大概160厘米;
如果肩碰著肩,心脏间就变成100厘米;
如果唇碰著唇,那麽这个距离大概有40厘米;
如果胸膛靠著胸膛,距离缩短到20厘米,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
他呼吸总是非常热,跟我的混在一起的时候,心跳也会变快,就像有某种看不到的引线,把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缠在一起,变成那种好像联体婴儿一样的状况。
可是,当心脏间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的时候,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呢?
晨光里程浮站在盥洗台前有一点点愣,镜子里的青年皮肤白皙,下巴尖细,最近瘦得厉害,眼睛大得有些离谱,猛一看上去似乎总有点心神不定的样子。
他也的确是心神不定,外间有咖啡机突突地制造饮品的声音,就算不转头也能想象出高大健美的青年赤裸著上半身端起巴西黑咖啡的样子。跟李道文确定关系已经有一段时间,两人吵过,闹过,和好过,有了数不清的那种情侣间最亲密的举动,甚至因为自己後面受伤,李道文还主动委身在下过。
可仍然觉得非常不够。
每天早晨李道文离开去实验室的时候,程浮总有些恋恋不舍。他正在放春假,而李道文的实验却做到紧要关头。两人这些天只有早晨与临睡能在一块,李道文又是个欲望异常蓬勃的男人,刨去亲热的时间,能凑在一起说说话的机会,真是太少了。
程浮也不知道到底两个男人在一起,该怎麽好好交流。他总觉得自己跟李道文发展得实在太快了,几乎是超光速就变成了同居关系。有些时候闭上眼睛,就连对方的容貌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人脸上两道黑密得不像话的睫毛,还有他眯起眼睛撒娇叫自己“小程浮”时那种有点故作委屈的可爱语气。
“发什麽呆?”,李道文笑嘻嘻从背後凑近,揽住程浮胸膛,啄吻青年耳尖,呼吸里有咖啡的焦香:“还在发臆怔?你就是起床气重”,说著手又探到对方上衣里,左右摸索:“嗯,你身上好滑”。
“呃,李道文”,程浮被他温热的手指弄得浑身痒,忙抓住对方腕子,抬眼在镜子里盯住青年眼睛:“那个,嗯,我搭你的车子一下好不好”。
“……你今天要出门吗?”,李道文手被握住,便低头吮吸对方颈侧,满意地看到昨天留下的吻痕上又添一道绯红。
“嗯,对呀。那个,albert heijn(荷兰的连锁超市)今天有限时抢购……呃,不是啦,嗯,其实,我想买一些……嗯,”,程浮被身後的青年弄得背上一串串起鸡皮疙瘩,咬咬牙实话实说:“嗯,我想跟你多呆一些时间,但是不要做那种事情”。
“哪种事情?”,李道文明知故问,把青年翻转过来含住他嘴唇:“亲一下就好了,我不会要你”。
“就是这种事情啦”,程浮嘴巴被堵住,挣扎著含含糊糊嚷嚷:“我们不要在一起就做这种事情”。
“可你是我男朋友啊”,李道文愣一下,额头抵住程浮的,睫毛有点湿润,非常委屈的口气:“不能做这种事情吗?你不喜欢我了吗?”。
“我喜欢你啊,可是,我想要多了解你一些啊”,程浮最怕他这个样子,满肚子的话立刻就全都说不出来了,捧住青年脸颊轻轻触吻:“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多聊聊天,嗯,那个,交流交流世界观跟人生观。”。
“呃,嗯,好”,李道文长睫毛簌簌地在程浮脸颊磨蹭,嘟嘴埋怨:“为什麽你跟个女人一样总要talk?男人之间只要能好好fuck就足够了吧……”。
他话没说完见程浮闻言垂头丧气、小狗一样委顿的样子又心软,忙不迭哄他:“好啦,我听你的,我送你去超市,嗯,我一定慢慢开车这样我们多点时间……嗯,你想说什麽都可以”,他一手揽膝弯一手托臀将程浮抱孩子一样扛起来往门外走,笑嘻嘻地:“来,叔叔带你出去玩儿”。
“呃”,叔叔……=_=|||,程浮无语问苍天。他虽然知道对於李道文而言,配合自己就是为了好玩,但无论如何要抓紧时间,好好地跟他交流才是。嗯,以後也要多多这麽做,习惯成自然,交流的机会,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肯挤,总还是有的。
时下正是春夏之交,楼外草坪上郁郁葱葱,一片片地开了金黄的蒲公英。程浮下了楼,被清新的晨风一吹便觉得开心,牵著李道文的手:“嗯,我小的时候,我妈妈带我采过蒲公英来熬水喝,可以清火明目”。
“呃,那个东西可以吃的麽?”,李道文做出个毛骨悚然的表情:“怪不得你煮面那麽难吃,从小味蕾就被破坏了啊”。
“少胡说啊你”,李道文嘴巴坏程浮早就习惯,当下也不恼,握住李道文手腕把他拖到路边长椅後蔷薇丛旁边,轻声道:“我昨天在阳台,看到有好多小兔子在这边草地上嗳”,用下巴示意一下灌木丛:“就在那个下面”。
“呃……兔子啊,都是前年的学生太笨,忘记锁我们地下室养兔子那个地方,结果跑出去好多。现在整个W大都是我当年培育的那些转基因兔子,啧,也不知道被政府罚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