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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万福。」宝宝提裙行礼,走上前去,握住他的大手。
刚从府外回来,他的手沾了雪,冷得像冰块。她想也不想的捧到小脸前,张开嫩嫩的唇呵气,想让他快些暖起来。
黑眸深处,闪过一丝柔软的光芒,却又迅速消失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他板着脸问,口气生硬。
她眨眨眼睛,牵着他的大手,回主桌坐下,这才慢吞吞的回答。
「唔,没事。」
齐严脸色一沈。
「那为什么急着找我回来。」一天之中,宝宝接连派了六个人,催促他快快回府,扰得他无心盘帐。
「夫君难道忘了今晚是除夕?」
「那又怎么样?」
「除夕夜当然是该全家团聚,一起吃年夜饭啊。你瞧,二十四位娘,跟兄弟姊妹们全到齐了,就等着你吃年夜饭呢!」她理所当然的说道。
齐严半眯起眼,环顾众人,每个接触到他视线的人,全都挤出僵硬的笑容。
「我有事要忙,不吃了。」他淡淡的说道,站起身来,又准备出门。
宝宝拉住他的手臂,坚决不放开,清澈的眼睛,瞪得跟小碟子一样大,彷佛他刚刚说出口的,是极为荒谬的话。
「年夜饭就该是团团圆圆,全家聚在一起,哪能说不吃就不吃?」有什么事,会比一家团聚更重要?
他低下头,瞪着挂在手臂上的妻子。「家里没这项规矩。」
以往过年,他也忙得天昏地暗,每日早出晚归,甚至忘了该进食,哪有什么闲工夫吃年夜饭?
「那么,从今以后有了。」她先站上椅子,双手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用尽力气押着他坐回去,再将小脸凑到他眼前,煞有介事的告诫。「你好好的吃完这顿饭,那些帐搁着,跑不掉的。」
大厅内静悄悄,没人敢吭声,全为宝宝捏一把冷汗,以为齐严会推开她,转身离开。
令人诧异的,齐严竟没发火。他深吸一口气,半晌后才开口。
「下来。」
「哽?」她反应不过来。
「你不下来,怎么吃年夜饭?」他冷冷的说道。
啊,他要留下了?
她连忙点头,扶着丈夫的手臂,乖乖的坐回椅子上,粉脸上漾满甜甜的笑意。
虽然他仍是绷着脸,但是起码肯留下,跟亲人们进餐。总有一天,她总是能够教会他,该如何跟亲人相处。
大夥儿交换个眼神,双手不敢动,倒是在心里用力为宝宝鼓掌,赞叹她的勇气可嘉。
眼见所有人都入席了,总管低声吩咐,让丫鬟们上菜。一道道的美味佳肴,从厨房里端出来,摆满了桌面,让人垂涎欲滴。
没一会儿工夫,大厅内的气氛由僵硬转为热络,亲人们互相敬酒,笑声不断。几个兄弟喝了酒壮胆,还走到主桌前,向齐严敬酒,感谢他一年的辛劳。
好菜不断端上来,最后几道是暖暖的甜汤,以及十来道精致的小点,一场年夜饭终於接近尾声。
宝宝也喝了些酒,粉脸红嫩嫩的,格外好看。她还挽着袖,亲自挟了个酥饼,搁进齐严的碟子里。
「这是团圆酥,是南方的小点,用桂花、甜梅、白糖做成的,又酥又松,我在京城里就爱吃,没想到这儿也有呢!」她仔细说道。
他目光一闪,没有说话,大手在桌下找到她软嫩的小手,紧紧握住。
这突然的举止,让粉脸更红了。
虽然没人瞧见,但她还是觉得羞赧。他的神情,让她觉得、心口发热,那炙热的眼神,彷佛他们正独处,而她身上只穿着很少很少的衣服。她清清喉咙,开了话题,想转移注意力。
「对了,桑娘说,过年之后,她希望能回南方省亲去。」
此话一出,笑声停了,大厅恢复沈默。
浓眉一挑,扫向桑娘。
桑娘端起汤碗,努力喝着甜汤,不敢抬头。
「十四弟孟明说,他不想接掌商行,想上少林寺学武功。」见齐严不动筷子,她将椅子拉近一些,挟起团圆酥喂他吃。
黑眸看向齐孟明。
手长脚长的少年垂着脑袋,把脸藏到桌下。
「还有吗?」齐严好整以暇的问道,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情绪。
宝宝用力点头,放下筷子。「还有还有,太多了些,我实在记不住。」她温柔一笑。「不过请放心,我全都写下来了。」她可是不负所托呢!
不知是哪个人,发出一声呻吟。
她困惑的左瞧右瞧,却发现人人都低着头,不敢跟她的视线接触。
咦,是她听错了吗?
「你写在哪里?」齐严开口。
她转过头来。「在笔记上,我搁在房里了。」
「去拿来。」
「嗯。」她点点头,先舀了碗热汤,搁到他面前,这才起身。「你先喝汤,我回房里拿笔记,一会儿就回来。」
娇小的身子咚咚咚的出了大厅,丫鬟们连忙跟上去,替她撑起伞,抵御外头的风雪。没一会儿,她就抱着笔记,匆匆的回到大厅。
翻开笔记,里头密密麻麻的,在场的每个人几乎都榜上有名。
「柳娘说,王家的公子来作客时候,她也想在场瞧瞧;艳娘说,两个月前长江泛滥,她联络不上家人,心里着急,想请你派人去找找;紫娘说,大夫诊治出她不宜住在水池旁,刚好秋娘喜欢锦鲤,她们想换屋子住」她逐条逐条的念着,连续翻了好几页。
众人的要求千奇百怪,有事关紧要的大事,也有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全部没有遗漏。
齐严默默喝着酒,聆听她娇脆的嗓子。
半晌之后,她好不容易念到了最后。「啊,对了,小妹认为,你偶尔也该笑一笑。」
呼,一长串的要求,总算念完了。
他略略点头,把茶端到她面前。
「喝吧!」
她接过茶杯,欣然从命,早就渴极了。
大厅内没有人说话,全都埋头苦吃,冷汗直流,不知该不该埋怨宝宝。他们忙着把甜汤小点塞进嘴里,全都来不及吞下去。
齐严的视线极为缓慢的,在屋内绕了一圈。
「二哥,筷子拿反了。」他淡淡的提醒道。
喀啦一声,二哥吓得手一松,筷子掉了地。「对不起、对不起。」他慌忙的说道,从仆人手中,接过乾净的筷子,立刻又把脸埋回碗里。
宝宝喝完一杯茶,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她瞧瞧齐严,觉得是他的沈默不语,才让人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夫君。」她扯扯他的衣袖,坚持要他表态。「你倒是说话啊,大家都在等着呢!」
他睨了她一眼,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往后要是有任何事情,不得透过宝宝,直接来跟我说。」要是不立下这条新规矩,只怕她会整日抱着笔记,在他耳边念个没完。
众人连连点头,差点没扭了脖子。
「吃饱了?」他的视线回到妻子身上。
「嗯。」她点头,露出甜笑。
他点点头,站起身来。「好,我们回去了。」
她粉脸一红,知道他是要回主楼里去。「你不回去盘帐了?」她小声的问。
「搁着,跑不掉的。」他将她拉入怀中,也没有开口告退,就在众目睽睽下,迳自拉着妻子退席。
这大胆的举动,让宝宝羞红了脸。她把小脸埋在他胸口,不敢瞧别人的表情。
所有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夫妻两人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元宵节那日,白雪初霁,太阳难得露了脸。
天还没亮,宝宝就醒来。她慎重的打扮妥当,坐在床边等着齐严清醒。
等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紧闭着双眼,睡得好沈。她有些等不及了,小手伸了出去,晃晃他结实的手臂。
「夫君?」她小声的唤道。
平日锐利的黑眸,因为渴睡而蒙胧。
「做什么?」他粗声问道,因为被吵醒而有此示悦。
「我想出门。」
「去哪里?」
「唔」她想了一会儿,偷偷从衣袋里翻出字条,重新确认,才又开口。「去镇远县的天香寺看花灯。」
「我没空,让别人陪你去。」他」口回绝。
宝宝咬着唇,有些焦急,不肯死心。「呃,可是可是我希望能由夫君陪我去。」要是他不陪她去,那计划可就泡汤了!
齐严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她又伸手推推他。「求求你,陪我去。」水汪汪的大眼里闪烁着哀求,让人好不心疼。
只是,这回他闭着眼睛,眼不见为净,对那张堆满恳求的小脸免疫。
宝宝又求了大半天,还是得不到回应。她咬着红唇,决定使出绝招,司徒莽曾笑着告诉她,只要用上这招,齐严肯定会就范。
「夫君,你真的不陪我去吗?」她远离床榻,退到安全范围,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既然如此,那么,那我请司徒先生陪我去吧,他好热心呢,说是只要我开口,他随时都有空,能够」
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眼前一花。
原本躺在床上的齐严,动作奇快,瞬间已经跳下床,脸色发黑的杵在她面前,发出惊天巨吼。
「你不许跟他出门!」他咆哮道。
该死,司徒莽那家伙愈来愈过分了,竟然敢提议,要跟他妻子单独出门!他们两个人,在他不注意时,已经走得如此近了吗?
宝宝双手遮住耳朵,缩着脖子,眼儿一睁一闭,要不是早有心理准备,肯定要被他吓得昏过去。
「那么,夫君是肯陪我去喽?」她期待的问道。
齐严没有吭声,恶狠狠的瞪着地,动手穿起衣裳,而后走出门去。「半刻后出发。」他头也不回的抛下这句话。
她连连点头,像小跟屁虫般追了上去,粉嫩的小脸不敢露出笑容,心里却不断的呐喊。
噢,司徒先生,谢谢你!
元宵佳节,花市灯如昼。
距离双桐城二十里的镇远县,元宵花灯节可是天下闻名,每年到了春节过后,整座县城内美不胜收,赏花灯的人挤满每条街道。
天香寺是镇远县内的佛寺,虽然寺外人潮聚集,热闹非凡,但是入了寺门,人人都轻声细语,不敢喧哗。
齐严交代,不许打扰佛门,只由他陪着宝宝入寺拍香,随行的奴婢、仆人,全在寺外等着。
「午时了吗?」她问了第六次。
他点点头。
「啊,那得快一些。」她没头没脑的说道,拉着齐严就往寺外走。
穿过寺门,踏过草地,寺庙的后方,是一片树林。林间有着一座凉亭,提供香客休憩。
「你在这儿坐一下,乖乖等我回来。」她押着他坐下,转身就想离开。
他食指一勾,把她拎回面前。「你要去哪里?,」
「呃,我、我、我要去看花灯。」
「你不就是要我陪你来看花灯吗?」他挑眉,戳破她蹩脚的谎一百。
宝宝咬着唇,愈来愈焦急,却想不出藉口。
「唔,那个、这个,反正,你在这儿待着就是了。」她匆匆交代,接着迈开小绣鞋,奔出凉亭,跑到几丈之外,躲到一棵大树后头,只探出一颗小脑袋,紧张兮兮的往他的方向瞧。
齐严双手交叠在胸前,阴骛的黑眸,远远望着她。
这个小女人,不知在搞什么把戏!打从入了天香寺,她就、心神恍惚,左瞧右看,不知在盘算什么,拈香拜佛时更是喃喃自语,在佛前跪了老半天,格外诚恳。
孩童的笑声打破寂静,由远而近,往凉亭而来。
他偏过头,看见一对年轻夫妻牵着男孩,扶着较年长的妇人,缓缓走近凉亭。四人说说笑笑,看来是个和乐的家庭。
走到台阶前时,那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瞧见凉亭内的齐严,微微的一愣,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先占了位子。
「娘,这儿有人了。」少妇低声说道。
「无妨,我坐在凉亭边抄写也行。」妇人回答,声音很轻,坚持要进凉亭。
齐严站起身来,让出石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