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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笺(正册) by无幽 (虐心+推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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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歹也服侍了太子多年,自然知道太子同陆栎的关系。只这一回随行出来,却见两人关系渐渐古怪,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太子心性难测,也不知道究竟是想了些什么,倒教他无所适从。于是偷眼看了太子,正踌躇着该不该自己这奴才出言,忽然就见太子颓然放下手里头的银箸,转头看着楼上客房的动静。良久,才一摆手叹道:〃余嘉,去叫君瑞下来吧。这几日已见他清减了许多,本不想与他怄气的,他夜里睡不好,人又晕船,昨儿夜里上岸来,也没进星点儿东西。〃
      余嘉领命,道:〃主子有这心思,已是下头人的福分了。陆大人身子底儿薄,有咱们下头这些奴才照应着也就是了,主子只管放宽心便是。〃及至此时,余嘉这厮听了太子一番言语,已略略猜到太子的心思,心知君瑞同太子的关系已越发微妙了起来,但这等事体却不是他个做奴才的能寻思的。因他素来也与君瑞交好,这会子倒不禁在心头微叹:陆大人呐陆大人,你教这心思难测的太子挂心,究竟是福是祸?
      朱佑樘端坐原处,见赵醒浑身松快下了楼来,请过安,尽职侍卫一旁。不多时,又见昨夜自己折腾了有半宿的少年也衣着整齐地下了来,向着自己这里微微顿了个万福,随后头也不回地去了。他昨儿夜里虽是拿那少年来泻火,其实也是觉得此子相貌不但顺眼,而且其眉宇之间有几分神色,教他熟悉得动心。及至现下想来,却觉得乃是自己德行有亏。想到此,于是心中猛然醒了过来,顿觉当头棒喝。他自七岁正位东宫以来,自小在皇祖母身边长大,师傅教他读的是孔孟之道,学的是礼仪风范,可说他的所作所为皆应是一国表率。况且大明律令〃官员不得宿娼〃,他身为堂堂太子,此时却在个奴才的调唆下做出这等假凤虚凰、污秽不堪的事体,简直有伤国体。若教人知道了去,不但贻笑大方,恐怕正中了万妃下怀。
      如此思前想后了一番,心中倒暗暗恨起了赵醒这下作奴才。
      正自悄悄咬牙,偶然抬头一看。却见君瑞由余嘉伴着,一身白裳,风度翩翩下了楼来,个儿虽不高,在南方却已显高挑。长身玉立,明明一副文弱身子,却自有一股子儒雅之气。
      当下心头微震,勉强移开眼去,万般心思早乱如黄麻。忽然听得一旁有人击节,不免凝神去听,只听那人唱道:
      君也好,奴也好,做得王孙自更好。长身修立儒雅貌,南边风致北方巧,一点心思,万般灵性,若说梅花小,心思偏不了,骨里傲气透体凉,倾得一方贵人倒。
      啊呀呀!这真是,君子暗香别红妆,佳人怎攀比?冰肌玉骨几人近,寒了郎心,没奈何,空自懊恼。
      一曲将尽,反生出无限幽怨来。君瑞下楼来,就听得那唱曲儿的人悠长地叹了口气,于是抬头去看,见那人投下手中方才击节的竹箸,举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豪气干云处,却是无限寞落。
      许是此人有些什么苦楚,君瑞心想,却也知道旁人琐事、没相干的,还是少惹为妙。
      转头见太子面目已平和了下来,正颜色冷淡地瞧着自个儿,君瑞因而走了过去。没行得几步,只见眼前忽然面前人影一晃,再定神一看,却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衣衫倒也是上品,样貌却是平平无奇。正自惊讶,那人笑嘻嘻一揖到底,道:〃平秋不知道原来竟是长公子到了外城,有失远迎。〃
      君瑞听他语气热络,倒似是旧日熟惯了的,不禁侧目。却又疑心有变,因而也不出声儿,只冷眼看他作何打算。
      那人自称平秋,此刻见君瑞一言不发,顿时面色隐约掠过一丝阴影,直起身道:〃平秋说了几次,长公子莫非仍不信在下是真心的?〃
      君瑞不理他,径自冷眼相待。他自然不认识此人,却想知道,此人为何唤自己作〃长公子〃。
      平秋见状,忽然骂骂咧咧,跳了起来:〃长公子为人未免太不厚道,我平家米粮行好歹也是领了杭州府牙帖的牙行,有头有脸。平秋纵然不济,也是家中主事,莫非就配不得你了!每日家热脸贴你冷屁股的,曼说你是簪璎子弟,即便是龙子凤孙,也不能这般糟践人吧。况且,你同男人又不是没一手,不过一个荡妇淫娃,何必假作清高!〃
      〃放肆!〃君瑞遭此等羞辱,真是平生头一回,当时就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是一旁太子〃叭〃地一声将方才又取在手里的银箸拍在桌上,一脸冰寒离了座。
      见偌大个客栈里头顿时悄然无声,众人双眼忽然齐刷刷地瞧了过来,朱佑樘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因而深深呼了口气,却依旧厉声道:〃你既知道他是簪璎子弟还敢出言无状,莫非是以为天下没人了,竟教个千金之子平白遭你污践!〃
      太子素日就有整肃之相,此时怒极,自然威仪毕现。平秋不过一介商贾,何曾见过如此气势。这会子斗胆寻个簪璎子弟的晦气,不过仗着他乃是浙江布政使王越府里三姨奶奶的哥子。如今见太子身上王气纵横,一时倒畏缩了起来,只是此人看来也是母亲溺爱惯了的,便左右不肯示弱,于是勉强伸头顶了几句:〃哟,这会子又同人勾搭上啦。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下头毛长齐了没,竟来管爷的闲事!〃
      太子当场大怒,喘着粗气,额上青筋突突跳着。君瑞眼见他一手在腰里来回摸了遍,知道他乃是寻兵器不果。君瑞心下度忖,这回乃是出来探事儿的,太子如此作为,不是要坏大事儿?这一来,倒把自己受辱一事给忘了去,只胆战心惊瞧着太子,偏又不知自己该不该劝,于是急得额上冷汗直冒。
      忽然见太子猛地转了身子,〃劈啪〃一巴掌狠狠打在赵醒脸上,厉声喝道:〃你是死人?‘主辱臣死'知不知道,就这么挺尸由这狗东西作践你主子?〃
      赵醒本是愣在那里的,如今被太子一巴掌打醒,顿时惊跳了出来,一手按着腰间长刀,虎视眈眈瞧着平秋。
      正要拔刀,就听得一人高声喊道:〃且慢。〃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门前一人,素巾儒服,正一手撩起袍角,潇潇洒洒跨门而入。
      此人长得与那平秋倒有七、八分相似,偏偏一双眼睛锐利幽深,甚是出色。及至到了君瑞跟前,作揖道:〃家兄卤莽,得罪了长公子。平悠这里代为赔罪,望长公子量大海涵。〃
      说罢,转头喝道:〃还不走?爹爹尚且记着你那十板子呢。若教他老人家知道你非但偷溜出来,还敢惹事生非,仔细你的皮!莫要以为家里由你出来主事,自己就是半个主子了,我还没死呢!来人,把大少爷给我架回去。〃
      平秋顿时缩了下脑袋,喃喃道:〃二弟。。。。。。〃见平悠依旧挑眉瞪着自己,于是耷拉了脑袋,乖乖跟着家丁回去了。
      见人走远了,平悠才对着仍是面色铁青的太子作揖道:〃在下平悠,方才在外头已听见家兄无状,这位公子莫要往心里去。平悠意欲摆酒代家兄向两位公子赔罪,望二位赏个薄面给在下。〃
      这平悠一脸恳切,却不料太子冷哼了一声:〃余嘉。〃
      余嘉到底侍侯了太子多年,知道太子因方才那人无礼,现下实是不愿同此人结交,于是上前也是一揖:〃悠公子多礼,此事也就罢了。咱们公子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这会子便要告辞了。〃
      君瑞发觉平悠目光忽然一闪,随后一脸惋惜道:〃可惜了!在下家居杭州府城内,若公子得空,便来坐坐,也教平悠略尽地主之谊,以代兄过。〃
      这里说着,外头便有个家仆进来,见了平悠,回说王家三姨奶奶回门来了,正急着寻二少爷。这平悠脸色一霁,连忙辞了太子与君瑞,家去了。
      君瑞见此人做派有条有理,又颇是精明,因不知道此人底细,不免好奇。转头去看太子,却见他冷冷瞪着赵醒,猛一抬手,又是一个耳刮子上去。
      随后,也不回座,偏偏面色和缓了下来,步至店角一桌前。
      这桌坐了三人,青衣、白衣、黑衣,皆是寻常书生打扮。这几人都是平悠走后,方才进店的,此时坐于角落,却不急忙点菜,反是其中青衣男子,正一枚枚在桌上排着铜板,太子一行人走得近了,才听青衣人轻声道:〃明明是三十个铜板,这会子怎么就少了一个?〃 

      店小二立在一旁偷笑道:〃客官也别忙了,只问三位用些什么,帐已有人会了。〃
      黑衣之人立刻啐了小二一口,回嘴道:〃哪个肯吃他的,若不是他。。。。。。。〃
      〃收声!老三,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话音未落,只听那白衣人猛喝一声,随即转头对小二说,〃劳烦小哥儿,咱们不吃了。〃
      说完,起身便要走,却被那青衣人拉住袖子,泫然欲泣地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来:〃颜哥哥,咱们不走了成么?要是走了,那爹怎么办?而且,前些天娘给的饼子,都已经教寒锦弄丢了。。。。。。没了干粮,寒锦好饿饿。〃
      听他说话,君瑞才发现,这年纪已及弱冠的青衣人,居然有些傻气。
      正疑惑着,忽然听得身旁太子难得笑道:〃久不见君,故人别来无恙乎?如此机缘,不如由我作东,你我雅间一叙。〃
      白衣人闻言,顿时浑身一震,猛抬首,不禁惊讶道:〃太。。。。。。。〃
      朱佑樘一摆手,截过话来:〃太意外?这是自然,木堂也未曾想过,浮梁买茶至此,却会遇上兄台。〃
      原来他们竟是旧识,君瑞迷迷糊糊看着两人,见白衣人一脸领悟之色,无意间目光飘了过来,突然内中光芒一现。
      就听得那青衣人惊叫:〃长公子!〃此三字一出,青衣人忽然面色一白,猛跳了起来,猫身躲进桌下空档。
      白衣人却是谨慎地端详了君瑞一番,又看了看太子,终于叹了口气,压低身子,使劲欲把青衣男子给拉出来:〃寒锦莫怕,他并非长公子。〃
      那男子却偏不买他帐,死命缩在桌下,抱首道:〃颜哥哥你骗人!〃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赵醒守在门外,雅间内,太子冷眉整肃坐于窗前。那白衣人跪在地下,不发一言。
      君瑞知道内中定有情由,因而也作旁观,恭恭敬敬立于太子身旁。偷眼看跪于白衣人身边的青衣男子,见他依旧萎萎缩缩地死盯着自个儿,下唇已咬得泛白。于是淡淡一笑,本是示好的意思,怎料想,青衣男子竟惊呼一声,缩到了白衣人身后。顿时把君瑞弄得哭笑不得。想他陆栎自幼便讨人欢喜,虽入宫之后境遇如天上人间,却也不曾见人如此畏惧自个儿。
      正想着,只听太子冷笑道:〃知府大人如此匆忙,是预备离开杭州府么?〃
      那白衣人面色不佳,回道:〃臣,杭州知府周梓颜回太子话,臣断不敢擅离职守,此番乃是丁忧。〃
      君瑞一旁看得仔细,只见太子眼皮微微一颤,问:〃是令尊还是令堂?〃
      周梓颜道:〃是臣的老母。〃 
      其母去得何其巧焉!然,君瑞心中知道,虽说这回杭州府秋粮走水一案事关重大,但要这么个方走马上任的四品知府夺情起伏,也是不妥之举。
      杭州知府周梓颜之父正是周洪谟,这周洪谟十七年进礼部尚书。如今加太子少保,已成了正二品。皇上体恤他年老,因而诏廕一子,本当是嫡子,但因嫡子已亡,家中只有个妾生子周梓颜,正室没法子,才便宜了他。按规矩,正二品子,正六品用。这周梓颜,数年前便举了进士,改庶吉士,授七品编修,如今轻轻巧巧升了一级。此子又颇会钻营。升级之时,又因得宠太监梁芳的引见,讨得万妃欢心,万妃也怕此事泄露,因而急忙将他弄出京去。于是一日三迁,竟补了杭州知府的肥缺。
      君瑞未曾见过此人,虽不知道其中情由,却也清楚他这四品来得不干净。同僚中也多因此排挤于这周梓颜。如今看他,却觉此人气宇清洁,实在不似个奸佞小人。就是此时面对太子,他说话也是镇定自若,浑然一个翩翩公子。
      于是转头去,看太子作何反映。
      却见太子反微微一笑:〃梓颜,本宫识你久矣,每回皆在万妃处见你手笔。真真大家气派。想那年你举了进士,成化十七年琼林宴上,本宫代父皇祝酒,见你与罪臣穆清之子穆寒锦虽皆入二甲,却不骄躁,反视若等闲。没料想,那穆寒锦因自幼体弱,两年前已辞官返家。而你,所作所为皆出人意料,真教本宫刮目相看。〃
      那周梓颜听至此处,忽然面色惨白,君瑞见他身影悄悄一动,又将身后青衣男子遮去几分。
      太子又道:〃周梓颜,你究竟是奸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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