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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致远轻挑了一下眉梢,目光转移到徐朗身上。这人似乎要比想象中淡定,漆黑狭长的眼中依旧折射着不可一世的光彩,一副全然不屑的模样。这样的波澜不惊,还真是让人寒心。高致远摇摇头,轻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优雅地拖着高脚杯走开。却没发现某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早已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水性杨花是吧?刻意激他是吧?好,很好,非常好!不愧是他徐朗上过的女人!
江寒让人拿来何昔南的外套,搭在胳膊上,抱着她径直去了停车场,整个过程何昔南一声不吭。
记忆中,这是江寒第二次这样抱她。还记得上一次,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日孟承欢急性阑尾炎被送去医院做手术,孟初寒接到电话后急匆匆地赶过去,留下何昔南一人在学校门口。到了晚上,难免有些不安全,何昔南怕走夜路,一路上提心吊胆。到了巷子里还是遇到了几个小混混,那几个人也都不眼生,其中一个认出了何昔南。
在江城,但凡是道上混的,都知道江寒和孟初寒这两号人。何昔南时常跟着他们,被认出来也是难免。她虽不及孟承欢清纯可人,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江寒曾经开玩笑说:“昔南啊,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女。”何昔南扬起眉冲孟初寒得意地笑,一点也不谦虚,孟初寒冷笑一声,没有讽刺的意味,仿佛带了些宠溺,赞同:“是挺漂亮的。”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甜到了心底。
有一种人虽没能力,却又总爱刺激与冒险。其中的一个痞子将何昔南擒住,出言不逊:“小美人儿,今儿你那两个哥哥不在,我们大伙儿陪你玩玩?”何昔南心里虽然害怕,可面子上依然沉着冷静,她扬起眉眼,冷哼:“让我走,否则以后别想在江城混下去!”这样一说,倒真有人心虚,不过为首的混混却来了兴致,掐住她的下巴就想吻上来,却被何昔南吐了一脸口水。被触到眉头的瘪三^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何昔南耳中一阵轰鸣,后来脑袋里都是晕晕的,直到江寒出现将她抱在怀里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江寒伸手覆在她脸颊的掌印上,叹了口气,她皮肤白皙,又嫩又薄,这一巴掌力道不轻,往日里粉嫩的脸蛋儿瞬间肿得老高。她紧咬着唇,似乎是在忍着,被江寒那么温柔地看着,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扑在他怀中啜泣,恳求他不要告诉孟初寒。江寒苦笑,拍着她的背安抚,同时又朝手下说道:“一人留下一根手指头,再放他们走。”
那时,何昔南不过才十六岁,江寒也只有二十一岁。那时候的他们多么年轻啊。
江寒将她抱进车中,又绕到车的另一边坐到驾驶位上。何昔南准备将衣服还给他,被制止住,江寒说:“你先穿着,别到时候着凉了。”依然是大哥对妹妹说话的语气,现如今恍若隔世。
一个多小时的路途,两人都没有说话。
后来手机铃声响起,是徐朗打来的,何昔南握住手机发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大概是猜出了个所以然,江寒“好意”提醒:“接吧,不接又该挂了。”何昔南扬了个笑脸,未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的人就已经开始发飙:“何昔南,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上他的床,老子有你好看!”
真是无语,何昔南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徐总,许你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不准我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纯正的陈晓飞式腔调。耳边响起玻璃器皿打碎的声音,何昔南默了一声,也不想再有什么不愉快,朝江寒说道:“停车。”江寒果真停了车,也没拦她,就见那抹身影下了车。
那人还没有挂断电话,何昔南止不住笑出声,故意嗲声嗲气地撒娇:“我在锦江路,星巴克那边,过来接我。好冷啊。”
☆、第十八章
18
电话里的徐朗又开始发飙:“何昔南;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上他的床;老子有你好看!”
真是无语,耳膜都快被他震碎了。我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学着陈晓飞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徐总;许你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不准我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玻璃器皿打碎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入我耳中,竟是出奇的清脆悦耳,我忽然间踌躇起来;打算就这样任由他发神经,可想了想还是朝江寒说道:“停车。”江寒当真立马停了车,并没有要阻止我下车的意思;我赶紧推开车门走出去。
那人还没有挂断电话,我止不住笑出声,故意嗲声嗲气地撒娇:“我在锦江路,星巴克那边,过来接我。好冷啊。”
是真冷。
天空阴沉沉的,乌黑的云层压得极低,只怕又要下雪了。我穿得单薄,上身虽然披着江寒宽大的西装外套,但仿佛一点作用也没有。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将大衣落在了江寒车上,正准备回头去取,就见那辆黑色的宾利驶入不绝的车流中。“真是该死!”我哆嗦着嘟哝了一句,忙向不远处的咖啡厅跑去。
咖啡厅内开着暖气,温暖了不少。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咖啡,耐心地等着徐朗。
刚认识徐朗那阵子,他不是这样,至少对我,他不是这种态度。很长一段时间,他在我心目中都是一个谦谦君子的形象。他彬彬有礼,卓尔不凡,也曾引起过我的好感。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孟初寒。不知为何,徐朗身上总有几分孟初寒的影子。哪怕只有一丁点的相似,也引得我不由自主地靠近。
自从高晨入狱后,我的生活平静得如一滩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我不再和以前的朋友往来,当然,我似乎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和大学舍友的关系也只是到能够一起吃顿饭的程度。可是那以后的日子里,除了老何与高阿姨,我几乎连可以一起吃顿饭的熟人都没有了。我并不沮丧,反倒庆幸。人与人之间有着某种诟病,被称为“人走茶凉”。我在他们的记忆里逐渐淡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最受不得同情,我从不会去怜悯他人,更要不得别人对我的可怜。
那段日子我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整天在这座城市晃荡。几平米的电梯似乎成了我的世界,我将自己沉溺其中,不愿与人交流。来来往往的乘客不知道我叫什么,即便是37楼那位时常会和我闲聊几句的小职员都不知道我姓什么。有人赶电梯,会随口称呼我为“王小姐”“赵小姐”“孙小姐”,偶尔也会有人猜对我姓何。我已经麻木了,甚至险些连自己都忘了是谁。
宁海的冬天很冷,老何当兵时留下的老伤老病发作起来更是要命。我开始疯狂地找兼职,什么都做,清洁工、钟点工、保姆,但凡是缺人手的,中介公司都会联系我。到了春天,老何身体好转,我也精疲力尽。我辞去了所有的工作,连那个稳当的电梯管理员都不做了。主管收到我辞职信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诧异。也是,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耐吃苦的人。我不甘心。再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怎么在宁海就找不着一个像样的工作。那时候,我还不懂孟家的势利有多大。
辞掉一身的工作,我轻松了不少。记得那时候快要入夏,空气中仍然带着些花草的芬芳。阳光是那么柔和,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脸颊,难得的惬意。我不愿回家,主要是不想看到老何那疼惜的眼神。我心中愧疚,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虽然老何二婚后不如以前和我亲昵,但我知道,他还是爱我的,有哪个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儿女。纵使我再过分,再不可饶恕,老何他依然无法放弃我。
我脱下四厘米的黑色高跟鞋提在手上,赤脚走在宁海大桥上。望着无垠的水域,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当人低微到泥土里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无所顾忌?我做不到。我才二十三岁,年华正好,多么美好的年纪,我有太多的放不下和不忍割舍。所以,我从未想过寻短见。可是在旁人看来可不同。一个女人,不修边幅地站在栏杆上难免会让人误会。陈晓飞便是那个人。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从上面拽下来,如果不是我反应快,估计真会伤着脚踝。我觉得莫名其妙,语气不善:“你干什么!”她挑了挑眉,说:“先别死,等我走了你再继续。见死不救,我怕晚上做噩梦。”多么伶牙俐齿而又善良可爱的女人啊。
后来我们一同去酒吧狂饮,一起在鱼龙混杂的舞池中跳舞,这样的放纵让我身心愉悦。
似乎少了一些程序,可我们就是真的成了朋友。我跟着她一起创办了一家工作室,虽然期间有着不少辛酸苦楚,可总好过那种举目无依的生活。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矣将工作室运转起来。华盛聘请了我们,薪金不低,那时我手头也渐渐富余,便在陈晓飞的帮助下租下了那套房子。
再之后,我认识了徐朗。
那日刘士荣派我送材料去总裁办公室。
到了四十一楼,王秘书让我直接送过去。我一进门便看见一个年轻男人闲适地坐在沙发上,修长均匀的手指随意敲击着扶手,与总裁洽谈正欢。徐朗面无表情,准确地说是沉稳淡然,偶尔唇角微扬却仿佛带了份嘲讽之意。总裁在公司威望很高,虽然平日里着实和善,但大家都对他还是有着几分忌惮,我从未见有人在他面前这般肆意。
将材料拿给总裁后,我便下了楼,整个过程徐朗不曾看过我一眼。可我总感觉,他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即便不看,也像是能够洞悉一切。
晚上下班,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的,一出公司大楼就看到徐朗。他将车停在台阶下,倚在车边,垂下的那只手上还夹着一支烟。看见我便朝我笑,绅士地打开车门示意我上车。
富家子弟追求女性,似乎都有着一定的套路。送花,上下班接送,请吃饭,买礼物等等。他没有明确提出,我却早已心知肚明,也不捅破。直到那天,他在我即将下车时急不可耐地攫住,扣住我的后脑勺,低头就吻上来。我和许多自命清高的姑娘一样,羞愤交加,给了他一记耳光。到底还只是玩玩罢了,没有付出过真心,徐朗怒不可揭,指着我,语气中又是威胁又是讽刺:“何昔南,终究有一天你会主动爬上我的床!”
我冷笑,这人还真是猖狂。二十五年来,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还怕区区一个徐朗。我当真没有主动爬上他的床,却最终还是在他身下承欢。刘士荣带我出去和华宇谈合同,席间在我酒里下了药。
虽然已经过去了四个年头,虽然那时我确实神志不清,可我至今无法忘记。我是多么低微地恳求徐朗,求他放过我,我说我有一个爱了很多年的男人,绝对不能和别人上床。可我忘了,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新奇。被成功挑起猎奇兴致的徐朗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我越是挣扎,他就越兴奋,越觉得有意思。
窗外忽然下起了雪,星星点点的雪花落下,地上渐渐覆上薄薄的一层白色。我看见徐朗从车上下来,手里似乎拿着手机。铃声响起,我回过神,一摸脸,才发现脸颊已经湿透。我揉了揉眼睛,接通电话:“是我。”
“你在哪里?”那个高大颀长的男子环顾四周,虽然看不清,但我也能够感觉到他如炬的目光。他穿着一件黑色毛呢风衣,脖子里深灰色的围巾貌似还是我给他买的。
有时候我心情不错,和陈晓飞逛商场看到好看的男士衣物,便会买回来送给他。起初徐朗浑是不屑,也不知道是因为嫌弃它的廉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是置之不理。习惯了他的无视,我索性懒得再讨好他,不再送他东西。他倒好,时常借着这点小事为难我,在床事上毫无节制。
为此我向陈晓飞抱怨过很多次,那段时间我和徐朗的关系紧张得厉害,像是到了悬崖隘口,只要谁再稍稍偏激一点,便会就此分道扬镳。陈晓飞趴在床上看电影,估计真是被我烦到了,拿起抱枕就往我身上砸,说道:“何昔南,你够了。依我看啊,你们俩半斤八两,绝配!”我轻挑一下眉梢,谁跟他绝配真是可怜到家了,捡起抱枕躺下,用小腿踢了踢陈晓飞:“去,我要睡觉了,挪个地方。”陈晓飞嘟哝了一声:“薄情的女人。”极其不满地下床,窝到窗前的软榻上继续看电影。
原先还倦得很,可不知怎的,睡意一下子被冲淡。我辗转反侧,连个舒适的睡姿都找不着。许久,才静下心来。
经陈晓飞这么一点拨,我发现我和徐朗还真有些相似之处。例如,我也从未看重过他送的礼物,又好比我们俩总能够将“性”与“爱”明确地划分开来,想必很少有女人能够做到我这样吧。脑海中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涌现,可没多久就被我摒弃。想着想着,我沉沉地睡去,难得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