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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每一秒都能拉长,无限拉长。
不小心蹭到他身上那件黑色的T恤,才恍然惊觉上面的热度烫得惊人。
他跟她都穿着黑色的T恤。
她对黑色有一种莫名的偏好,也从来不在意在这样高温的天气穿黑色衣服会很热。不管多热,不管多高温,都已经习惯。
可是现在看到他额角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似乎随时都可以滴下来,忍不住问他:“钟徛,你热不热?”突然又无比期盼赶紧找到手机,这样他就不用再受烈日的煎熬了。
钟徛的目光依旧聚焦在灌木丛里:“废话,今天太阳那么大,当然热啊!”
——那就别找了。
几乎就这么脱口而出。
他忽然劈开灌木丛站起来,举起手晃了晃:“找到了!”
找到了!
展若绫看到,自己的手机被他修长有力的手握着,在午后细密浓烈的阳光下分外耀眼,机身折射出亮银色的光泽。
心情莫名地舒畅,唇边笑意浮现:这是他帮她找到的手机,她一直在旁边看着整个过程。
目光往下移一点,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
她看到,他蜜色的小臂上错落地布了几道鲜红的刮痕。
那几道红色的刮痕,一下子挤满了整个视野。
不由心生歉疚:“那个,疼不疼?”说着指了指他的手。
“没感觉。”
钟徛查看了一下手机的功能,将手机还给她,“完好无损。下次拿稳了,别又掉下来了。”
这个人显然已经忘了她的手机之所以会掉下来跟他也有间接的关系。
展若绫接过手机,看也没看就放进裤袋,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追踪着他的手臂:“真的不疼吗?”
“展若绫,我发现你很啰嗦。”似乎是不耐烦,又似乎是不自在,他皱起眉头。
明明是关心他,却被他扣上“啰嗦”的帽子——展若绫气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木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突地一笑,疏疏浅浅的笑容,如同破云而出的晨曦,明媚而温暖:“不疼。”
“真的不疼。”似乎是为了让她安心,他又加了一句。
似是轻风拂过细柳,柔和而轻缓。
却一条一条都拂到了心里去。
'八'修改
高二的时光,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已经走到了最后。
展若绫升上高三,开始紧张的学习。
“高考”两个字就像在头顶悬着的一把剑,随时都会掉下来,无时不刻都在提醒学生:学习、学习、再学习。
升上高三,对展若绫而言,意味着终于可以脱离钟徛的魔掌——其时广东省实行的是“3+X+综合”的高考模式,展若绫选的是历史,在历史班读书,而钟徛选的是化学,理所当然被分到化学班就读。
程忆遥也选了化学,跟钟徛和廖一凡在同一个班读书。
历史班的教室跟化学班的教室分别在不同的两栋楼,平时几乎完全没有交集。
唯一将两个班牵到一起的是数学老师——两个班的数学老师是同一个人。
历史毕竟是文科,历史班大部分学生的数学头脑没有化学班学生的好,数学老师上课偶尔会拿两个班的学生比较。
历史班的学生不止一次听到数学老师在评讲试卷时说:“这道题我们班没人做出来,只有七班的钟徛做出来了。”
彼时的展若绫坐在教室里,眼睛看着试卷的最后一道题,思绪飘得老远。
这样的话她在高中的前两年早就习以为常,但是不同的是,那时她跟钟徛在同一个教室读书,而现在,她在这一栋楼,他在另一栋楼。
突然觉得一个教室的空间虽然不大,却有着奇妙的作用。
以前她跟钟徛在同一个教室读书,起码还偶有交流,现在被分到不同的两栋楼,说话的机会直接降到了零点。
距离蓦然变大。
偶尔她在校园里看到钟徛跟言逸恺几个男生走过,脸上布着疏朗清澈的笑容,如孩童般纯真,如阳光般温暖。
有几次他的目光飘了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一两秒,同时点一下头算是打招呼,每当这个时候,展若绫都抑制不了心底的喜悦,然后跟他回礼。
程忆遥生日那天,展若绫跟她一起去吃麦当劳庆祝。
两个女生随意聊了一下各自的近况,程忆遥提起早上的数学测验,不停地抱怨:“钟徛做题好快,我还没做完第二道大题他就已经在检查选择题了,跟他坐在一起压力好大……”
展若绫坐在一旁,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吃薯条。
想起一个已经在心里压了很久的问题,程忆遥自然地问道:“展若绫,为什么每次钟徛欺负你,你都不反抗?”这也几乎是以前六班的同学都好奇不已的一个问题。
展若绫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因为有时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程忆遥更好奇了:“谁啊?”
“你不认识的。”
展若绫放下可乐,目光毫无焦距地望出窗外,落到不知名的某个点上,过了很久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哦,对不起啊!”程忆遥忙不迭道歉。
“没什么。”展若绫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喝饮料。
程忆遥虽然很想问那个人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看着她寂寥的神情,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
三月份的时候,展若绫去湖南长沙参加了自主招生考试,被那所全国有名的语言学府提前录取。
就这样,高三的后半段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展若绫依然每天到学校上课,但是已经不用埋首题海,她所要做的只是每天晚上去西班牙语外教那里学习基础西班牙语。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复习中流逝,高三的学子们终于在六月七日那天迎来高考。
高考分数公布后,考生回学校拿成绩单。
展若绫虽然已经被提前录取,还是参加了高考。当天拿完成绩单,她走出历史班的教室,到教学楼一楼的楼梯口等程忆遥——程忆遥约了她一起去逛街。
程忆遥从楼梯上下来,气喘吁吁地跑到她旁边,“不好意思,我刚才跟我们班的人说话,现在可以走了。”
展若绫随口问:“你们班的人考得怎么样?”
“很多人都没考好。今年的化学卷子出得很变态,题型前所未有,以前见都没见过,也就只有钟徛那种人还能考那么高分。”程忆遥是化学班的学生,自然最为关注化学科的分数。
展若绫也听说过今年高考化学科的试题奇难无比,她想着程忆遥最后一句话,心里宽慰不已:不管题目怎么变,他还是考得很好。
可是程忆遥下一句话却犹如晴天霹雳——
“不过……”程忆遥喃喃自语着,“我好像听说钟徛语文考砸了,只考了九十多分。”
展若绫一呆,过了很久才艰涩地发出声音:“怎么会这样?”
“好像是作文被判离题,只拿了二十多分。”程忆遥叹了口气,遗憾地摇摇头,“我听他们说钟徛那天重感冒又发烧,烧得很厉害,影响到正常发挥了。”
他发烧?而且是在高考那几天发烧?
心脏像是被绞到了一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展若绫好不容易克制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装作平静地问:“那他总分考了多少?”
程忆遥报了一个分数,感慨不已地说道:“这就是我佩服他的地方:明明已经被语文一科拖了这么多分,最后总分还是比我们这些人高出了一大截,他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展若绫以前听程忆遥说过,钟徛报考的是北大的工商管理专业,而语文作文跑题、只拿到九十多分基本就已经意味着他与北大无缘。
“虽然他这个分数还是很高,可是估计上不了北大。”程忆遥兀自说个不停,“不过,以他的分数上中大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明是热浪逼人的六月盛夏,她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他上不了北大。
上不了北大……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句话。
也就是说,他去不了北京读大学。
而她的大学,在北京。
高二选科时,虽然在化学和历史之间有过挣扎,最后她还是选了比较擅长的历史。
曾经以为即使高三分别一年,以后起码会在同一个城市读大学。
却原来,高考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就意味着大学的四年他要走向跟她不同的一个城市。
从今以后,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经过办公室,程忆遥向她交代道:“我进去交份表,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展若绫站在办公室外面,不断有嘈杂的声音的声音传入耳朵。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的情景一清二楚呈现在眼前。
展若绫瞥了一眼,只见里面聚集了一堆学生排队准备填高考结果的确认表格,本来宽敞的办公室显得异常拥挤。
钟徛和廖一凡也在其中。钟徛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修长挺拔的身姿在一堆学生之中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他侧头跟身旁的廖一凡说着什么,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多么熟悉,却又,多么陌生。
一瞬间,心好像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他向来是老师的骄傲,几次模拟考也一直维持着年级前十的排名,这个分数对他而言,只怕非常难以接受的吧?
他的心是不是在哭泣?再洒脱的人,面对高考失利,都无法一笑置之吧?
有句话说,平时越是洒脱的人,在失败面前,自尊心反而越高。
他在办公室里面,而她就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外,只隔着十米的距离。
可是她也只能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不能走过去安慰他。
那短短的十米,却像万水千山一样横亘在眼前。
她只能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
刚才听程忆遥说,他其它科都正常发挥,只有语文考砸了。
可是,即便只有一科发挥失常,在北大这样著名的学府面前,也是致命的。
“交完了!”程忆遥交完表,如释重负地从办公室出来,拉了她的手就走:“走,我们去看电影!”
展若绫只得提起脚步,匆匆回头一瞥,钟徛跟廖一凡相依而立站在语文老师桌子面前。
隔得有点远,那一眼的时间又如此匆促,什么都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办公室里的那个身影,是高三漫长的暑假里关于他的最后的记忆。
也是最深刻的记忆。
'九'修改
吃过午饭后,展若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妈妈从房间出来,走到她旁边坐下:“阿绫,后天你爸爸有空,我们去医院看看你肩膀的伤好不好?”
展若绫一愣,脱口而出:“我肩膀没事啊。”
妈妈拉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说:“我说的是你肩膀的疤痕,我跟你爸的意思是找个医生给你做手术……”
见她僵着表情不说话,妈妈继续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以后总有一天要嫁人的,留着那么长一道疤痕总是不好,去医院做个手术把它去掉吧?”
展若绫眼眶一酸,摇头对妈妈说:“妈,我不想做手术,反正它只是一道疤痕,一点也不疼的,你让我留着它吧。”
妈妈一听就急了,声音也不由稍微提高:“那怎么行!而且留着它有什么用呢?即使你自己不介意,你以后的男朋友也会介意的……”
“那我就不交男朋友。”展若绫赌气地说。
妈妈笑了,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傻丫头,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哪能不交男朋友呢?我们的阿绫,以后也会有男朋友的。”
展若绫硬邦邦地说:“妈,我不想做手术,就想留着它。”说着泪水就流了下来,妈妈的脸也变得模糊起来。
妈妈充满忧虑的声音传入耳朵:“阿绫,你这样以后……”
展若绫哽咽着声音向妈妈哀求道:“妈,你就让我留着它吧?让我留着它好不好?”
妈妈心中怜惜,连忙搂住她软声说道:“好,不做手术,不做手术了。既然你想留着它就留着吧。”
女儿在想什么,她这个做妈妈的岂有不懂之理?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不由一红,在心中暗道:阿望,你姐姐一直记着你,一家人都记着你。
高三的暑假长达三个多月,没有了高考的压力,日子一下子变得清闲起来。
展若绫每天在家除了学西班牙语就是看电视,日子无聊得发霉。
各个高校的录取分数线陆续公布,录取情况也有了结果。钟徛、廖一凡、言逸恺和程忆遥都考上了中大。
从程忆遥那里知道钟徛被中大的酒店管理专业录取的时候,展若绫望出窗外,午后的天空一碧如洗,一群飞鸟迅速掠过,没有在蔚蓝的天幕留下任何痕迹。
痕迹。
她拿起桌子上的钱包,打开来。照片上,三兄妹笑得开心,尤其是展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