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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雨门
楔子神秘的孩子,女人和老人
云浮山顶,草庐前。
木叶纷纷归路,残月晓风何处。
大雁又南飞,极目天涯无尽路,落日难追。
一个长得极漂亮的小男孩正撒娇般地依偎在他母亲的怀抱,白皙的小手不时调皮地撩着母亲的一头瀑布黑发,清亮童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母亲,看了很久,试探着问道:“妈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母亲柔声道:“问吧。”
小男孩皱着两道淡淡的眉毛:“你能告诉我,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吗?”
母亲怔了下,随即露出一个温暖如三月春风的笑容,这抹笑容在小男孩的眼里是那样的和煦玉洁,天底下最美的也许就是这抹笑容了,她伸出柔软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小男孩的小脑袋,轻声道:“因为妈妈做了对不起爸爸的事情。”
小男孩扬起双眉:“你撒谎。”
母亲轻声道:“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男孩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愈发明亮,忽然问道:“妈妈,你觉得你笨吗?”
母亲轻笑,轻声道:“妈妈虽然没你这小调皮聪明,但也不笨。”
小男孩没有笑,眨眨黑眸,问道:“妈妈,你爱慕虚荣吗?”
母亲佯作生气,轻敲他小脑袋,轻声道:“妈妈当然不爱慕虚荣了。”
小男孩不依不饶地缠着母亲,又问道:“那妈妈爱不爱爸爸?”
母亲柔美似玉的脸上浮现了几分忧伤,良久才缓缓道:“当然爱。”
小男孩那张明净剔透得如同上古青花玲珑瓷的小脸泛起一抹得意神色,撅着小嘴道:“既然妈妈不愚蠢,不爱慕虚荣,而且又爱爸爸,怎么会做对不起爸爸的事呢?一定是爸爸不爱妈妈了,所以才赶走妈妈。”
母亲双眸噙满了泪水:“傻孩子,爸爸同样爱妈妈的,不要这样说爸爸,知道吗?”
小男孩很不服气哼了一声,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世上,什么人的话他都可以不听,唯独母亲的话不能不听。
母亲笑了笑:“走吧,去找小衿玩吧。”
小男孩乖巧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对着母亲露出了一个灿若星河的垂髫笑容,然后捏起小拳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妈妈,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
说完,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月影朦胧。
夜色凄凉膝陇,变得令人的心都碎了。
母亲凝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小背影,泪水终于不可抑止地滑过脸庞。
须臾,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人缓步走到女人的身边,望着已跑远的小男孩,两道苍白如霜的剑眉微皱起,叹息道:“薇儿呀,你这又何苦呢?你明知道他这样对你,为什么还要瞒着小七?”
女人轻轻拭去泪水,恢复了冰清宁逸,轻声道:“亚父,我不想小七从小就生活在仇恨当中,那个男人在我心里已经死了,谈论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只希望小七他可以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成长,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老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拄着龙头拐杖,向小男孩跑远的地方踱去……
第一章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
宁州,仲夏黄昏。
宁州的夏天总是很湿热,城中心的小西湖是宁州市民纳凉休闲的好去处,轻柔的湖风将烦闷的空气吹散,湖边婀娜的垂柳、翠竹似乎也感受到了湖风的热情,在风中翩翩起舞,美不胜收。
竹深柳密虫鸣处,时有微凉只是风。
小西湖并不大,没有杭州西湖的风情万种,倒像个初长成的妙龄少女。
湖水清澈,将黑夜前的天空尽收湖面。
天空永远是宁静的湖水,湖水是永难平静的天空。
宁州市民喜欢在黄昏时聚到湖边,或乘凉,或侃天,或散步,或牵着小狗享受黄昏的夕阳。安逸舒适的生活让宁州市民不喜欢像其他大城市一样埋头苦干,而是像美国大兵那样,打仗是副业,嬉戏是主业,他们总是将享受生活摆在首位。每当他人质疑他们的生活过于颓靡,缺乏积极向上的精神时,他们都会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来回答对方。
所以,宁州的娱乐场所很多。
咖啡馆、茶馆、酒吧等休闲会馆星罗棋布。
一入夜,霓虹初上,人们就开始往各个场所奔去。
声色犬马是这个城市的名片。
在湖边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一位年轻人,笔直的躯干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的修长。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一张帅气的脸庞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千年雪湖。眼神清澈空灵,不沾人间俗气。
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气在他身上随意地散发,似乎可以将眼前稍显烦闷的空气都凝成冰霜,萧瑟、落寞。他静静地背手站着,看着湖水金光粼粼,宽大的纱制白衬衫,手腕处松松挽起,简洁略带华美,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性感,衣服被清风抚起了几道皱纹。
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
年轻人看着湖水渐渐变暗,绿色缓缓地向墨绿色过渡。
黑夜将要来了。
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母亲的那句话“如果你不给自己烦恼,别人也永远不可能给你烦恼。因为你自己的内心,你放不下”,年轻人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便稍纵即逝。
“妈妈,你叫我如何放下呢?”
年轻人微微叹息,对着远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两根修长手指轻轻地揉开眉头。
夕阳陨落,月牙新升。
薄冥的夜色糊了人们的眼睛,也糊了人们的心。
蓦地,一只不知名的雄雕在湖边的竹林深处凌空飞起,钢铁的胸膛托举着坚硬的翅膀,留下了一座如青铜般不朽的身影,勇猛而刚烈,凝重而深刻,圆满而朴素,在青虚虚墨幽幽的高空划过一道潇洒的弧线。
高飞,远去,无踪。
年轻人目视着那只雄雕的消失,收回迷茫远瞩的视线,然后慢慢转身离开,随意把手里的一颗小石子往旁边的柳树干扔去,“嗖”,“咚”,小石子轻易穿过树干,落入湖底,再无踪影。
树干的小洞里正躺着半条虫子的身体,还在垂死地蠕动着。
年轻人来到宁州三个月了。
这个国家正走在复兴的道路上,向前迈的步子是前所未有的大,每个人的步伐都很快,生命也跟着步伐流逝着,没有停留半刻,甚至没有时间看一眼路旁的风景。宁州却截然相反,宁静祥和,这里缓慢的生活节奏很对这年轻人的胃口。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没有几个朋友。
他喜欢《易经》里面的一句话: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
他缓缓走出中心公园,沿着南湖路走去,轻哼起一首不知名的小调,苍凉如水。没有豪华名车在等待,年轻人的打扮也很普通,走在路人中间,显得很不起眼,“没入万人巷,无法寻我踪”。他身上还有2块钱硬币,是晚上回家坐公交用的。
年轻人的步子不大,每一步都仿佛泰山压顶般,沉稳凝重,偏却又闲庭信步。
他喜欢看着路上的行人在与时间的竞走。
因为那是一个生命在行进着,世上再也没有比这种风景更美好的了。
生命,本来就是一幅色彩极绚烂的画卷。
赤橙黄绿青蓝紫,任君采用。
他习惯性地用修长手指揉了揉眉头,嘴上露出了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路,与人生一样,终有尽头。
年轻人走进了南湖路尽头的一间酒吧。
南湖路是宁州酒吧的聚居地,高、中、低档的酒吧像土地革命时的广大农民,纷纷抢占最好的位置。有人喜欢高档的阳春白雪,也有人喜欢低档的下里巴人,反正是咸鱼白菜,各有所爱。
这里,是宁州人晚上休闲享受最好的去处。
翠箔垂云香喷雾。
年少疏狂,载酒寻芳路。
多少惜花春意绪,劝人金盏歌金缕。
年轻人就在尽头的这间高档酒吧上班,酒吧的名字很好听,叫“十里清扬”。
里面的装潢很自然,各种植物散落其中,桌子与桌子之间都是用植物隔开的。一条水渠横贯东西,水渠用透明玻璃封住,装上白色的地灯,宛若一条银河镶在酒吧的地上。渠水清澈见底,渠底铺上鹅卵石,隔不远还飘着碧绿水草,游鱼时不时地在水里现身,让人趣味盎然。
酒吧的自然格调除了吸引很多向往田园的客人以外,还是年轻人选择在这里上班的原因。这个以自然风光闻名遐迩的酒吧生意很红火,让旁边的几个酒吧几乎可以自卑到去跳并不大的小西湖了。
十里清扬的成功,并不是说明这间酒吧老板的品味有多高调,而是他肯接受员工的意见。要不是三个月前他听了这个年轻人的意见,将原来的“我行我素”酒吧改为现在的“十里清扬”酒吧,说不定在商界这个物竞天择的世界里早就仙逝了。
“萧云,你回来了。”一个穿着酒吧工作服、长相秀美的女孩兴奋地向年轻人招手。
“嗯,今天你这么早?”年轻人很喜欢和这个女孩聊天。
他微笑着,在这个女孩面前,自己总会被一种快乐的氛围所笼罩。他此时的眼神藏锋卧锐,不冷漠不枯涩,干净空灵,如二胡的清澈透亮,似古筝的幽雅含蓄,浑身上下透着与世无争的味道。
女孩的名字很普通,蔺小青,大家都喜欢昵称她为小青。
她很乐观,虽然家境不是太好,但骨子里总是透着一份乐观向上,很容易感染她身旁的人,就像罗曼罗兰的一句名言:一脚踩扁了紫罗兰,它却把香味留在你的脚上。这位宁州大学大一的新生,是这间酒吧不可多得的一道自然风景线。
时间尚早,酒吧显得有些静寂,只有几个临时清洁工在悠闲地擦着桌子,拖着地板。
“今天下课下得早,就早点过来了。”女孩走到萧云跟前,眸子笑如新月。
萧云点点头,左右望了眼,问道:“小亮和洁姐他们还没来?”
小青轻声道:“还没,不过应该快了。”
萧云轻声道:“今天是周末,客人估计很多,得早些准备。”
小青捋了捋额头的秀发,怅然呼了口气,轻声道:“今晚又将是个疲惫之夜。”
萧云扬扬眉,轻声问道:“你是希望忙碌,还是清闲?”
小青眨眨眸子,轻声道:“当然是忙碌了,像贾宝玉那种富贵闲人,我可做不来。”
萧云轻轻一笑,柔弱得像一阵微风拂过青纱帐,并不言语。
小青很喜欢他的微笑,尽管像石油资源般罕见,但每次见到时,总是那样的一尘不染,清净如竹,既不张扬邪魅,也不故作深沉,没有世家公子的居高临下,也没有纨绔大少的玩世不恭,也许任凭哪个女孩子见了,都会爱上这抹微笑吧。
她似乎看痴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忽然记起了什么,轻声道:“对了,我刚才在更衣间换衣服的时候,你挂在墙上的黑色小包掉了,滚了一地的铅笔,不过你放心,我都帮你收拾干净了。”
萧云微笑道:“谢谢。”
小青隐齿而笑,轻声道:“不客气。不过你削那么多铅笔干什么?”
萧云轻声道:“没什么,削着玩。”
小青努努嘴,轻声道:“真猜不透你,谁没事削铅笔玩?对了,你还没吃饭吧?”
萧云轻声道:“还没。”
小青得意扬了扬香腮:“我就知道。”
萧云笑着道:“你要请我吃饭?”
小青挑挑蛾眉,轻声道:“我请你,你会去吗?”
萧云轻声道:“为什么不去?”
小青眸子里写满狡黠之意,笑着道:“你不怕人家说你吃软饭?”
萧云泛起个淡到极致的微笑:“笑骂由人,这是季羡林老人的人生信条,也是我的。”
小青只是笑着,没有说话,突然像变魔术般,从身后变出了一个饭盒,递到他面前。
萧云皱着眉道:“这是?”
小青眨着很大很亮的眸子,轻声道:“这是我做的寿司,试下好不好吃。”
她俏脸的羞态抑不住,像朵半开海棠,可是视线却没有离开萧云飘然出尘的脸庞。
她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年轻人总是那样的澹然宁静,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没有一丝常人所应有的浮躁,像是一个不坠红尘的苦行僧,动作轻柔纾缓,就连微笑都是那样的有气无力,一切都悄悄地隐藏起来,如同漫天轻舞飞扬的雨丝,淡淡的飘洒,淡淡的冰凉,淡淡的轻愁也随之柔柔浮出。
她一个月前选择来这里做兼职,正是因为这个年轻人。
按理说,她不应该是个如此感性的人,仅凭情感定亲疏,这是女孩子的大忌。
可这年轻人那种孤独的宁静,是那样的惬意与怡适,令她深深陶醉着迷。
萧云将饭盒接了过去,嘴唇轻轻地上扬,心里想这个女孩还真是体贴人,轻声说道:“谢谢,你不说我还真不觉得饿,你这一说,我就感觉已经饿了好几天。人是铁,饭是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