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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便宜,那个萧云了。”车泰来显得愤懑难填,狠狠抽了一口闷烟,吐出来,想吐出一切不快。
弄巧成拙,的确如鲠在喉。
“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报一箭之仇的,不能操之过急。”应暗藏斩钉截铁道,到时新仇旧恨一起算。
“明白。”车泰来点点头,由于拙嘴笨舌,说不出什么头头是道,只好附和,但笑容有些怙恶不悛。
“你怎么走,跟我先回南京?”应暗藏扔掉了大半支没抽过的烟。
“成。”车泰来抽完最后一口,捋了捋落在平头上的白色雨珠,也扔掉烟头,然后上车。
白色的三菱跑车来了一个华美转身,快速驶出了鼎湖会馆停车场,一往无前,向南京进发。
可惜,这两位公子哥从没想过这一离开,差点就踏上了一条穷途末路,也从没想过会那样惊心动魄。
“我送送你?”柴进士静静站在自己的座驾前,司机正至死不渝地为他打着伞,他对面,站着萧云。
“不了,我约了人。”萧云微笑婉拒。
“那改日再聚?”柴进士挑挑浓眉,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转悠古玉戒指。
“好,找个空闲时间,我登门造访。”萧云没有撑伞,清隽飘逸的脸庞在夜色下愈加精彩纷呈。
“一言为定?”柴进士直勾勾盯着萧云,生怕他出言敷衍,此刻终于有了一些作为商人的世故圆滑。
“在朋友面前,我从不夸下海口。”萧云微笑道。
柴进士点点头,上车。
黑色宾利顺利启动,平稳起步,载着这位雄踞财富榜前五的超级款爷消失在了黑暗中。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目送远去,然后才慢慢转身,向停在鼎湖外边的一辆银色尼桑走去。
夜,清凉。
尤其是雨夜,凉入骨髓。
失去了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鼎湖,寂静得让人心碎彷徨,微风过处,湖水轻拍堤岸,涛声依旧。
岸边深处的一盏昏黄路灯下,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两个男人。
无巧不成书,这个位置恰恰是刚才萧云和苏楠窃窃私语的地方,灯光的颓靡,一成不变。
最引人瞩目的,是站得比较靠前的那个男人,他的炯炯双眸,永远像鸡尾酒一样韵意深远,他的举止动作,永远像阿玛尼西服一样剪裁得体,修长挺拔的身躯,俊美无尘的脸庞,华美倚兰的服饰,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昔年盘坐于大江船头,羽扇纶巾白衣抚琴的翩翩公子,周公瑾。
皇太子一般的高贵璀璨,南宫青城。
“秦叔,我站了多久?”他忽然问了一句,温和平静的脸庞随即荡漾起了一丝波纹,却很快消失。
“一个小时零五分钟又三十二秒。”那个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人脱口而出,准确无误。
“原来我怔怔出神了这么久。”南宫青城嘴角轻轻扯起一个自嘲弧度,视线又投向了远方。
“时间是有点长。”中年男人轻声道,他的语气像极了平静如镜的瓦尔登湖,永远没有波澜。如果谁足够细致入微,留意到他左手手背上的一个纹身,一定会目瞪口呆,因为那个纹身是一只雄壮威武的雄狮,左脚底下踩着一枚玉玺,寓意权倾天下,一笔一画一撇一捺间,尽显舍我其谁的霸气,可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手光滑如玉,像大雪初雯,与那只雄狮的威风凛凛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不喜欢这种宴会,太累,虚情假意的多,表里如一的少。”南宫青城淡淡道。
“以后我帮你全部推掉。”中年男人没有画蛇添足的多余评论,直捣黄龙,只看重事情的解决结果。
“推不了,人不找事,事自找人,踏上这条征途,还奢望独善其身?天方夜谭。”南宫青城轻轻感慨。
“辛苦你了,少爷。”中年男人一身得体的黑色中山装,自始至终都将两只手掌交叉而握,置于腹部。
“不苦,厌倦罢了。面具戴得太久,就会长在脸上,再想揭下,除非动筋托骨了。”南宫青城轻声道。
中年男人沉默。
钱钟书有一句很经典的话:天下就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悲哀,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看的是书,读的却是世界;沏的是茶,尝的却是生活;斟的是酒,品的却是艰辛。许多人在迈入成熟稳重的年纪以后,都会迷途知返,赫然发现自己以前看人的眼光太过简单,太过幼稚,直接把面具当做面孔去对待,没有去认真琢磨过,笑容面具下,往往都是一张流着泪的脸。
忽而,一只仪表堂堂的雄雕出现在漆黑的夜空下,展翅翱翔,盘旋了两圈,向西边飞去。
南宫青城负手凝望许久,直到那只雄雕融入夜色无影无踪,才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羡慕。”
“冥鸿不下非无意,塞马归来是偶然。”中年男人很少见到自家少爷这般失魂落魄,不免有些担忧。
“开解我?”南宫青城动动眉毛,原来他也有这样调皮捣蛋的表情,而不是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
“可以这么理解。”中年男人笑了笑,颇有山藏白虎云藏寺的飘渺稀罕,轻声道,“少爷,你也知道,我这人平时少言寡语的,不爱说话,文化水平也不高,高深莫测的大道理不懂,言简意赅的小寓意还凑合,在你面前,也不敢安什么坏心眼,耍什么鬼滑头,只是实事求是而已,你天生就属于舞台上的主角,这一点,谁都认同,掩人耳目不了,我更是举双手双脚同意。开诚布公,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跟老爷也跟了三十年,他有几斤几两,我一清二楚,扪心自问,远远不及少爷您。”
“这些都太虚,无所谓孰优孰劣。”南宫青城轻声道,并没动怒,因为这番真的是大实话。
“嗯。”中年男人轻轻点头,虽然少爷没有明确表态,但他也不敢再捕风捉影地胡言乱语。
“其实像那只雄雕那样,挺好,不用处心积虑,自由自在,岂不是最大财富?”南宫青城憧憬道。
“我不懂。”中年男人低下头,不忍心再看少爷那高处不胜寒的落寞背影,他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
“我也不懂。”南宫青城苦苦一笑,悲歌击筑,问道,“秦叔,雄雕与天空,你更愿意做哪一个?”
“天空。”中年男人不假思索答道。
“为什么?”南宫青城有些讶异,长年累月古井不波的脸庞微颤了一下。
“天高任鸟飞,广袤无边,即便雄雕飞得再高,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中年男人如实道来。
“你不觉得这样会更寂寞吗?站得太高,会没有朋友的。”南宫青城恢复了安如泰山,语气却萧索。
“太阳,月亮,群星,云彩,小鸟,飞机,甚至是风筝,都会成为天空的伙伴。”中年男人轻声道。
“太阳会落下,月亮会远走,群星太遥远,云彩太飘忽,小鸟很无情,飞机很短暂,至于风筝,归根结底,只是一个牵线木偶,谈何伙伴不伙伴?你不觉得每一样划过天空的物体,都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展示自我的舞台,加以利用而已吗?热闹过后,天空依然只能寅吃卯粮,独食其力,所以,我不喜欢天空,很不喜欢。”南宫青城温柔道,他习惯了以人之初性本恶的观念看待世间万物,尽管他的心胸伟大不亚于孔圣人,但很少,严格来说,几乎没有与谁将心比心过,这是舍本逐末?不是,探骊得珠罢了。
中年男人再次沉默。
因为此时的少爷,令他忽然想起了张可久在《人月圆》中的一句:最怜人处,啼鸟夜月,犹怨西施。
“他来了吧?”南宫青城缄口不言了许久,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话来。
“正在路上。”中年男人却轻而易举地猜到了自家少爷的心思,这是朝夕相处才能得来的心有灵犀。
“我们先去等候吧。”南宫青城竟然也像萧云一样,习惯性地用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惊世骇俗。
可这一次,中年男人却没有往常那样的言听计从,反而犹豫了一下,问道:“少爷,你真信他?”
南宫青城抬眸远眺,浮起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笑容,轻轻说出一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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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差不多要收尾了,萧小七又要走上新的历史路程,感谢各位的一路相伴,周末到了,祝各位门徒周末愉快,一年之计在于春,今年更上一层楼。)
第七十二章 薄雾锁城,瓮中捉鳖
骤雨初歇,寒蝉凄切。
这样的夜晚,令人不知不觉就会想起郭沫若的一句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一辆银色的尼桑不急不缓地行驰于公路上,深更半夜,车少,人也少,放眼望去,寂寥而空旷。
“陆羽,你等了很久?”萧云慵懒倚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显得有些愧疚不安,弱弱问了一句。
“没多久,初来乍到而已,我是掐准时间来的,刚刚从岳母家逃出生天。”陆羽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逃出生天?”萧云大惑不解。
“今晚,主要领导温庭筠同志向我下达了一个重要指示,要求必须责无旁贷心无旁骛地陪她的家人共进晚餐,并对整个饭局的流程一以贯之,狠抓落实有关菜肴,着力解决后续工作,确保饭菜有人吃、桌面有人收、碗碟有人洗。说白了,就是让我免费当三陪,免费成大厨,免费做苦力,惨无人道啊。”陆羽抱怨道,愁眉苦脸,而车速却没有受到心情影响,依然稳中求胜,显然,他懂得分清主次,钉是钉,铆是铆,不会以偏概全。
“真是一个奉公克己的模范男人。”萧云明白过来,不忘落井下石地称赞了一句。
“你这样过河拆桥,有意思吗?”陆羽无语道,他当然清楚,平常到底是谁在温庭筠背后言传身教。
“她问到了驭人方面的问题,我当然得提纲挈领,不然怎么配得起萧老师这个尊称?”他死不悔改。
“一丘之貉。”陆羽痛骂了一句,但也无能为力,在这对狼狈为奸的师徒合谋怂恿下,他只好认命。
萧云笑而不语。
他和陆羽并不是那种无话不谈掏心掏肺的闺蜜,相反,是那种心照不宣一点即通的挚友,很多话题不用点破,很多事情不用说透,对方如果闪烁其词,就立即快刀斩乱麻,不会再缠绕下去,这种关系挺好,没有狡兔三窟的防备,没有把盏言欢的虚伪,光鲜也好,穷苦也罢,始终如一,虽然没到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境界,但起码不会出现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局面。
对于朋友,萧云向来不挑三拣四,与刘禹锡的严厉苛刻不同,他可不会只谈笑有鸿儒,而往来无白丁,在他的圈子里,三教九流五湖四海应有尽有,不管你是侯门出身,还是平民百姓,哪怕你作奸犯科,只要不是一心想置他于死地,都没问题,他也不在乎朋友中有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人都会有难言之隐,如果非得刨根问底,这关系很可能会千疮百孔,再想舍策追羊,就为时晚矣,由此可见,与萧云做朋友,很舒服,很宽松,很自在,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朋友遍及天下,真是到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地步。
银色尼桑平稳前行。
萧云却愈发懒散,把车窗完全降下,享受着清凉夜风拂面,轻轻感慨一句:“神清气爽啊。”
“你叫我千里迢迢赶来鼎湖,不会只是想游游车河,吹吹凉风吧?”陆羽两手稳稳把握住方向盘。
“不可以吗?人如果总是太忙,不好,易衰老,偶尔漱石枕流一次,何乐而不为?”萧云微笑道。
“强词夺理。”陆羽又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破天荒提速,既然萧云装傻,他也不自作多情地深究。
萧云特喜欢观赏陆羽这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那张握瑜怀瑾的脸庞会泛起愠红,总是让人轻易联想起护国寺里面一只蒙上灰尘的木鱼,轻轻一敲,便响起拷问人心的梵音,偏又不纯净,好玩,他嘴角微翘,一手搭在窗沿上,修长手指此起彼伏轻扣着,平静道:“其实我叫你来,真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想当面感谢一下你,不,应该是两下。上一次,你误打误撞地从丹青巷捡回来了三把刀,迄今为止,我还没至至诚诚向你表示过谢意,虽然我知道你性格洒脱,不拘一格,不在乎这些个繁文缛节,但该做的,还得做,不是生分,也不是讨好,这是我的良心底线。至于今晚这一次,我更是感激涕零,要不是你明察秋毫,将平时对柴进士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的观察所得详细记录下来,给我作参考,我还真没十足把握可以跟这位喜欢稀奇古怪的大人物做朋友。《荀子?修身》里头有一句,我非常欣赏: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陆羽,请接受我发自内心的感谢,我代表我的八辈祖宗感谢你,绝不会忘记你的所作所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别的肉麻话,我就不多说了,还是留给温大小姐吧,反正对于你的大恩大德,我萧云无以为报。你也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