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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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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悠悠转着手中杯,话匣子没有停下的意思:“孩子,站得高,才能望得远。禅宗有句话:眼肉有尘三界窄,心中无事一床宽。一个人眼界开阔与否,决定了一个人的价值观、世界观、人身观。人生路上,‘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你要随时调好恰当焦距,以最好角度游目骋怀,行走大地。一条道走到黑,那往往会遇到死胡同。”

萧云沉默不语,他那如钢琴家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他心里乱得很,有什么怂恿似的,竟生了握住一件什么东西的冲动。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放下,旋即又端起,一口饮尽。

老人将这个年轻人的内心挣扎尽收眼底,浮起一个看不出痕迹的微笑,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扣着扶手,缓缓吟起:“‘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孩子,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萧云望了眼深藏不露的老人,轻声道:“弘一法师。”

老人点点头,淡淡道:“李叔同之所以能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成为一代宗师,因为他有着高出一般的眼界。那么,站到那个位置才算真正修得正果?谪仙李白给了世人一个很好的答案,要站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境界,才算可以。”

萧云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老人调整了一下坐姿,稍稍坐正,看了看杯里的茶,每一片茶叶都让他触目惊心。

那茶刚才还形如青螺,眨眼间已变得锋芒毕露。

茶尖儿在水中直竖起来,在这黑夜里,犹显恐怖。

年轻人浑身漆黑,即使在灯光下也是如此。

老人感觉到了一种力量。

无论年轻人是坐着,还是站着,他都显示出一种令人惊叹的力量。

每个人一出身就有一种东西潜伏在他身上。

那就是命运。

良久,年轻人苦笑摇头,缓缓说出一句:“这茶的味道变了。”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依然轻轻敲着冰冷的轮椅扶手,轻声道:“这茶的味道便是如此,说透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你得用自己的舌尖去品味,这样才能体验每一细微之处,从细小的味中悟出道。”

味道。它既是实在的,又是幽秘的。

萧云轻笑了声,起身行了一礼,恭敬道:“燕老,夜深了,改天再来拜访。”

老人眼神柔和地看着年轻人,扬了扬手,让他再次进入怀抱。

老人轻轻拍着他后背,说道:“孩子,如何永远确保站得比别人高?站在他们的肩膀上。”

年轻人步行离去,只是心底执着的信念有了一丝动摇。

耳边却又仿佛响起了母亲的话:孩子,人生的真理,只是藏在平淡无味之中。

他内心彷徨万分,如茫茫夜色,分不清方向。

夜深,凉意渐浓。

老人依旧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如同一个孤魂。

“出来吧。”老人出神地凝望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说道。

话音已落,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一个女子,一身清秀穿着,一头青丝随意扎在脑后,不染半点脂粉,却容颜绝世。

眉色望如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胜雪,神若秋水。

说不尽的清逸空灵,只是顾盼间总是带着一丝淡漠。

“爷爷,累了吧,去休息吧。”女子声音极甜极清,如轻风吹起一地落花。

老人轻轻摇头,缓声道:“人老了,很嗜睡,可睡眠很浅,睡不深。”

“说了晚上不许饮茶的。”女子柔声道,语气中带有一丝埋怨,鼻梁上皱出极漂亮的纹。

老人微笑道:“只饮了几杯而已。”

女子嗔道:“几杯也不行,您不是不知道,您一喝茶就很精神,休息就不好了。”

“今晚开心,就忍不住小酌了几杯,我不好酒,就好这口茶,我的乖孙女不会这么绝情,连这个也要禁吧?”老人手掌轻轻磨沙着轮椅扶手,温柔地看着他的孙女,语气中带有道不尽的爱怜。

“就为了他而开心?”女子震惊,蛾眉微蹙,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带着疑惑问道。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爷爷这么笑过了,他的老脸仿佛就是笑容的禁区,但今晚却是例外。

老人轻轻点头,将盖在大腿上的绒毛毯往上拉了拉,视线转向窗外,沉声道:“他必定是舞台的王者,受万人景仰,我的遗憾,也只有他能弥补。当他决定成为枭雄时,我会把最心爱的东西给他。”

女子闻言一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今晚CBA精彩纷呈,广东两分险胜上海,帕克2。8秒绝杀,怎一个爽字了得?)

第二十章 那一抹雨中温情

风静闲阶,云锁阳台,一庭清风追明月。

萧云从紫荆道回到家中时,已是凌晨一时,古人称之阴气最盛的时刻。

他静静地坐在红木沙发上,又轻轻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苍凉小调,手里抛玩着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看着墙上他自己亲手临摹的字帖“折戟沉沙,睥睨天下”这是他对自己的警醒,字势遒劲奔放,怒猊渴骥,不免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太多人让他牵挂了。

丫头现在应该紧张的复习吧?小青呢,现在应该安静地入睡了吧?老冯现在应该在广东生活安详吧?马锦绣那家伙不知在上海落脚了没,马潼关就要离开这了,前途未卜,夭夭那小精灵也要上学了,小宝和孔阳这两大活宝消失有段时间了,不知在干什么,还有远方的母亲、老爷子、罗姨,哦,对了,还有狼屠那家伙……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心里一片空虚。

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是茶。

他起身泡了杯茶,回到沙发,想起刚才与燕老煮茶深论,眉头皱了皱,视线转向窗外。

萧云总喜欢抬头三十度角仰望天空。

这个角度的天空不会显得过于深邃,也不会显得过于广袤。

夏夜总是比别的季节显得更有生气。

屋外虫叫蛙鸣,好不热闹,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草气息。

萧云依然无法宁静,燕老的只言片语如一颗巨石投进平湖,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醍醐灌顶?

如沐春风?

萧云轻轻摇头,抿了口茶,却发现茶味与燕老的碧螺春相差太远,索然无味。

他知道,并非茶味大相径庭,只是自己的心境起了变化。

这是无药可医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三个月前,老爷子让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没有说原因,也没有交待要做什么,只简单说出一句让萧云百思不解琢磨不透的话来“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一向迁就他的母亲竟然坚决反对他来宁州,由于这个,他差点打消了此行的念头,因为他不忍见到温婉绝世的母亲每日以泪洗面。从小到大,母亲没当着他的面流过一滴泪,留给他的永远是坚强不屈的眼神,柔和似烟花三月的微笑,然而,当他告诉母亲要去宁州的消息后,母亲哭了,很伤心。

一个仙子落泪,足以让天下所有男人心碎,萧云当然不例外,他迟疑了,妥协了。

但世事难料,在某一夜,老爷子和母亲促膝长谈秉烛达旦之后,母亲竟点头同意了。

萧云不知老爷子在那一晚对母亲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清晨,母亲用毛笔给熟睡中的他留了一段话,更准确地说,寥寥几句罢了,却让他刻骨铭心:孩子,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但你要记住,往往才华横溢天赋异禀的人与传说中的龙一样,都有着不可触犯的逆鳞,而龙有逆鳞,天上地下没人敢触碰,那是因为龙拥有绝对的力量,在你没有这种不可挑战的权威之前,任何妄自菲薄的言行举止都是自取灭亡,但那种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滔天权势我不喜欢,妈妈要你做一个平凡的人,只有平凡的人,才能享受到上天赐给的生活乐趣。

这世上,什么人的话萧云都可以不听,唯独母亲的话不能不听。

《运命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萧云苦心孤诣地浑俗和光,敛藏锋芒,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莎翁曾说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众生只是演员而已。

人总是这样,把本应属于自己的淡化掉,去追求属于别人的东西,以致于每天都生活在怨声载道中。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主角,也会成为配角,只是时间与地点的区别而已,何必对于自身的重要性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呢?

想不透的事情,干脆不想。

萧云起身进房,窗台边摆着一张木桌。

木桌上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台二手的手提电脑,一个藤篮和一个黑盒子,还有两件小青铜像。藤篮内装着几块模样很奇特的石头,石头上面银亮亮地生着一层鱼鳞片儿,比铁还沉,比泥还软。

那两件小青铜像,一件是罗丹创作的《夏娃》,一件是玛伊约尔创作的《勒达像》。

这是别人送给萧云的,他很喜欢,光这两件作品就能看出罗丹和玛伊约尔的风格是迥然不同的。从罗丹的作品中可以体味到女性酮体的羞涩,从玛伊约尔的作品中则可以领略到女人肌肤的精致。

然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个黑盒子。

盒子不大,骨灰盒般大小,浑身黑亮通透,完整无暇,没有一丝刮痕瑕疵。

在萧云来宁州之前,母亲给了他这个黑盒子。

母亲轻轻说道:“小七,这黑盒交给你了,好好保管。”

萧云点点头,思忖片刻,扬了扬眉,问道:“妈妈,这黑盒里面是什么?”

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你日后便会知道。”

萧云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要交给我?”

母亲凝视着黑盒子,轻声道:“我把它交给你,只是让它陪着你。”

萧云没有再追问下去,轻声道:“谢谢妈妈,那钥匙呢?”

母亲眼神闪过一丝黯然,微笑道:“不在我这。”

萧云惊诧,问道:“那在谁那儿?”

母亲轻轻微笑,轻声道:“当你找到钥匙的时候,你就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一句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却让萧云好奇至今。

疏帘风细,幽室灯清。

萧云手指轻轻叩着黑盒子,想起了与母亲在一起时的一点一滴,内心终于归于平静。

一如犹如室外的黑夜,孤静如斯。

翌日清晨。

萧云依然坚持晨跑,依然在百年老店买早点。

张宝和孔阳两大活宝最近失踪良久,闭门修关,皆因他们想拿到宁州大学的文凭,所以还是得写出点像样的论文来。虽然他们十来岁时就被扔进了秃鹰尖兵连,但是初中高中的课程一点没落下,最后保送进了全国重点大学、素有“江南第一学府”之称的宁州大学,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

在这个国度,学历是金牌,年龄是银牌,后台是王牌。

这无可厚非,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几千年的规矩渲染,让这个文明古国有了一套难以用西方文化来审视衡量的潜规则。有人说这是好事,人情社会,体现了这个古国独特的人文魅力;有人说是坏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性总是信不过的。

谁优谁劣,天知道。

中午时分,宁州下了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风稠雨密。

雨珠如一道帘子,遮天盖地般地笼罩着这个江南城市,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不过才是大中午的光景,路上的车辆却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昏黄的车前灯。

而五颜六色的雨衣,在苍白的世界中,显得格外缤纷。

因为瓢泼大雨的缘故,大多数白领们都选择窝在公司,集中叫外卖。因此萧云的工作异常忙碌,披着墨绿雨衣来往穿梭于宁州的高楼大厦,雨衣下的那双高筒雨靴践踏着街上的积水,发出轻微哒哒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无边的怒雨中。

在萧云送完了最后一份外卖时,雨势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上天仿佛储藏了千年的雨量,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萧云定定站在茶餐厅的门口,注视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眼神拢聚起一抹沉郁。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了回神,提起一个保温瓶,再次步入雨中。

宁州一中的门口,一把雨伞下。

一个清丽无伦的女孩静静站着,如水双眸凝望着前方,顾盼间流有淡淡的愁意。

她本是喜雨的,今天好不容易下了场,为什么她的神情还是那样的黯然?

她在担心吗,抑或是揪心?

在雨帘里,女孩撑着轻盈又可爱的红伞,显得如此的孤清。

轻风微微撩起她的发梢,几缕湿了的青丝贴着绝美的脸庞。

忽然,女孩没有神色的双眸灵动起来。

终于,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濛濛大雨中逐渐清晰起来。

她薄薄的娇艳双唇情不自禁地轻轻弯起。

年轻人披着墨绿雨衣,缓缓地走着,看到了雨伞下的女孩,轻轻地招了招手。

雨水不断地从他帅气的脸庞滑下,像在濯洗着一件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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