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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花一怔,显然明白了此“外面”非彼“外面”,黯然道:“嗯,我知道了。”
老人抚摸着紫砂壶,轻声道:“有空跟芍药联系联系,她一个人在外也够孤单的。”
夏花点点头,又行了一礼,潸然欲泣,轻声道:“谢谢老爷,矫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姐几个命苦,在婴儿的时候就被狠心的父母抛弃了,但同时我们又命好,被您给捡回来了,又教给我们一身本领,我们一直把您当成我们的父亲看待。现在芍药走了,我又不能陪在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老人点头不语,眸中也没有泪水,好像听了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夏花从狐四的手中接过一张银行卡,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
片刻,一辆车子启动,消失在了黑暗中。
夏花走后,老人躺在摇椅上假寐,脸上却似乎多了两条模糊的泪痕。
他确实老了。
人只有在年老时,才会将泪水藏在背后流下来,年轻时,即便有泪水,也忍下去了。
狐四恭敬地站在一旁,将老人的热泪盈眶瞧在眼里,主子的悲伤恐怕只有他最了解。
半晌,老人忽然开口问道:“狐四,吕彪他人在哪?”
狐四轻声道:“下落不明。”
老人磨沙着紫砂壶,缓缓道:“看来他背后也有人哪,宁州这潭水是越来越浑喽。”
狐四想不到更深入的事情,他只是个下人,计谋韬略不属于自己的范畴,踟蹰了一阵子,欲说还休道:“老爷,还有一件事我要跟您说,那三个负责拖延他时间的地狱天使,全部被他杀害在丹青巷,但蹊跷的是,地狱天使拿的三把黑龙团暗杀组的刀不翼而飞。”
老人瞳孔紧缩,波澜不惊的脸庞终于微微变色,他这样设计,原本是想拖拖时间,同时也将这个黑锅甩给了黑龙团,却没想到有可能会弄巧成拙,沉默了半晌,忽然抛出一句:“让刀伤尽快撤出黑龙团,回到我身边来。”
“是,老爷。”狐四躬身道。
书房恢复平静,只有书香飘溢。
夜深寂寂,雨丝飘渺。
萧云回到了家中,捧起一杯清茶,孤独地坐在红木沙发上,又轻轻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苍凉小调,滔天的黑暗气息纵然被他刻意藏起,却仍旧于不经意间流露着一点一滴,幽幽地望向窗外,眼神中带着几分对这个世界的不屑和嘲讽,还有几分深邃得不符合他年龄的倦怠和沧桑。
一盏孤灯,让黑暗消色不少。
他轻轻转着左手手腕上的那条葡萄藤手链,想起了小青往昔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是那样的亲切,仿佛她就在自己的眼前,撅着小嘴,纤指扯着自己的嘴角往上,抱怨自己笑得太少了。
念及此,萧云微微地摇了摇头,望了眼墙上的那个字帖,扬起了一个自嘲的微笑。
心若止水/却溢出一滴/不知何故/不知流向/顺着面颊/流淌/我不曾伤心/在忆起往事时/或许是因为眼前/一闪而过的梦境……
今晚的杀戮看似轻描淡写般,但却像一把倚天长剑,无情地挥向自己的心田,舞出一片剑花,自己却毫无防御之力,任由那把剑一缕一寸地割着心脏。他明白,今晚过后自己再也不能回到之前的平静生活了,能掀起多大风浪他不得而知,但他深知一点,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更好的保护想保护的人了,虽然这是他不乐意做的,也是母亲不愿看到的。
一个人活在世上,有时也势必要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
造化之弄人,命运之安排,无论多么大的英雄豪杰也无可奈何的。
孤独,萧云想抽一根烟,却发现自己身上从不会带着那玩意儿,叹了声,忽然望向屋内的一个黑暗角落,自言自语道:“老子说过: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只有与世无争,才可无人能争。真的是如此吗?”
他顿了顿,手里的清茶已经凉了些许,浅浅抿一口,继续说道:“你不觉得这是自相矛盾的一句话吗?无争故莫之争,意思与佛经的‘如来寂灭众生,其实并未寂灭众生’是一个道理,你懂吗?”
屋内一片安静,忽然从那个黑暗角落里飘来一把声音:“我不懂。”
萧云浮起一个无奈微笑,轻声道:“与世无争,首先是与心无争。世界上,别人唯一不能和你争的,就是你的心。只有你自己才能渡自己,只要你不愿意,如来也不能寂灭你。对自己心毫无矫揉造作,对私心、贪念以自然流逝的心态对待,这就是与心无争。自在圆满,没有了杂念,自然天下莫能与之争。”
那把声音沉吟了片刻,淡淡道:“还是不懂。”
萧云苦笑摇头,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平静道:“道家推崇无为,所谓‘无为方能无所不为’。举个反例,你站在地上,然后抬起左脚,只用右脚站立,这时候你会发现你已经没有办法抬起你的右脚了,原因是你抬起左脚时已经‘有所为’了。所以,这个时候你必定‘有所不为’,也就是说,抬起右脚对于这个时候的你来说,已经成为了‘不可能’。”
半晌,那把声音再次传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云将视线转到了窗外,望向天空,望着那张不知藏了多少秘密的黑幕,轻声道:“老子告诉世人:只有你什么都不做,你才有可能什么都能做。所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应作如是观。”
如果世人真能做到如此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凡人了,全部都是圣人。
但是,如果全部都是圣人,那又变成全部是凡人了。
所以不可能人人都成为圣人,我们只是凡人,凡人就是有所为了。
轮回,不可为。
那把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冷漠道:“你这番言论是想说给我听,还是给你自己听?”
萧云自嘲一笑,无奈道:“我不知道,你认为我能什么都不做吗?连我自己都不信。”
死一般安静。
沉默良久,那把声音忽然抛出一句:“你为什么不杀那个女人?”
萧云微微一凛,知道刚才在百家会馆做的事全在他眼里,轻松一笑,轻声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无的放矢,我有我的底线,只杀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那个女人只是一个玩偶,死不足惜。”
真的如此?
“帮她?”那把声音带着无尽的揶觎不屑之意。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世界,谁敢说谁是谁的救世主呢?”萧云轻叹一声。
“妇人之仁。”那把声音隐隐带有怒意。
“你生气了?”萧云笑意有着惊讶,有着玩味。
“没有。”那把声音说话简洁,绝不拖泥带水。
“嗯,你确实生气了。”萧云显得很得意,仿佛惹这个人生气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白痴。”那把声音还是很冷淡,没有温度。
萧云对于他的抱怨不以为意,巧妙转移话题,柔声道:“影子,老爷子身体好吗?”
“很好。”那把声音十分吝啬,惜字如金。
“你的到来,是不是意味着老爷子要我开始了?”萧云深深呼了一口气。
“老爷子说了,你要再等等。”那把声音冷冷传来。
萧云点头不语,一口饮尽杯中茶,却发现茶味早已消逝,莫名的烦忧。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那把声音忽然开口:“尼采曾云:黎明之光岂知黑夜之深。作为一个人,必须要经历黑夜和白天才算是完整的人,黑夜是白天的基础,没有黑夜,哪来白天?少主,不要犹豫。”
萧云一怔,嘴角翘起一个玩味弧度,轻声道:“影子,原来你还是会说这么长的话的。”
只是那个黑暗角落再无声音传来,屋内安静如斯。
第四十六章 伊人在彼一方
同样的一处风景,如果由不同的人来绘画,结果通常都是不一样的。
铅笔素描的素洁,油笔彩画的雍容,毛笔国画的淡雅。
因为这世界上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就算在同样的处境下,处理同样的一件事,所用的方法都不会一样,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拿风景画来说,素描也好,国画也罢,最终都是为了表现那一处风景,只是风景随心,心不同,所见之景感觉自然不同。
这给我们的启示是,人们无论用什么方法去处理事情,最终都是为了于己有益。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许多事情,有国家大事,有家庭小情,有大灾大难,有小打小闹,而大多数人在遇到无法控制的大事时,都会变成困兽,所以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百家会馆的惊天命案在宁州市政府的强势压制下,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引起广泛的关注度,最终了无痕迹,只是在上流社会的一个小圈子内流传着。但由于百家会馆对此事缄口不言,因此,没有人知道那个杀神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青遗体火化了,由她父母带着骨灰回了安徽老家。
两老口在殡仪馆捧着骨灰盒哀哀欲绝的那一刻,萧云正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静静看着。
他并没有上去清扰,他明白,再多的语言安慰也无法抚平二老的心灵创伤。
忽尔,旁边的参天大树内扑腾腾飞起几只昏鸦,辗转徘徊,低声哀鸣,似为小青送行。
萧云深深凝视了眼骨灰盒,转身缓缓离去,道不尽的凄凉冷寂,其步亦哀。
大悲无泪。
几天后,萧云辞去了茶餐厅和十里清扬的工作,赋闲在家,每天写写字,跑跑步,练练武,舞舞剑,品品茶,难得清闲,只是金爷传回消息说吕彪和夏花都同时不知所踪,让他眉头皱了良久,心头一股闷气无处发泄。
三秋蚱蜢叶上走,到底蹦跶能几时?
萧云也知道这事不能急在一时,对方若有心藏匿,那便如大海捞针。
不过水落终有石出时,除非他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不然一定会显露行踪。
这几天,许子衿为了有一个安静的复习环境,以便保持良好的考试状态,便在宁州一中附近的小旅馆租了间房,进入最后收官冲刺阶段,这是迈向人生第一个转折点的关键时刻,任何疏忽大意都不能出现的。
今天上午,萧云答应了许丫头要去看看她,按她的话讲,这里面还有个小名堂,名曰:遗体告别。这个颇为不吉利的名词,还被那丫头堂而皇之的歪解为进入大学,就等于走向新生。其实无须她赘言,萧云也势必要去一趟,因为他实在不放心小旅馆周边的安全问题,谁叫那丫头具稀世姿容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
萧云按图索骥,乘公交来到了许子衿在电话中所讲到的那间旅馆。
旅馆就在一中后门的斜对面,环境清幽,远离车马喧。只是旅馆是一栋旧式老楼,远观似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老乞丐。旅馆的名字很有意思,叫“状元旅馆”。萧云叹服于旅馆老板对学生心理的了如指掌,打着寓意深远的招牌来吸引希望高中状元的学生,不失为一招盘活全局的妙棋。
等萧云走进旅馆,更是惊喜不断。
旅馆将房间分为三个等次,分别是“状元房”、“重点房”、“本科房”。尽管“状元房”的价格昂贵,却依然是供不应求,“重点房”次之,“本科房”为下。这样的分法既满足了学生的心理诉求,又将奇货可居这个经济名词演绎得淋漓尽致,在这个节骨眼上,毕竟谁都愿意要个好彩头。
细节决定成败,这老板可谓是商业奇才了,纵然不是大才,也是小才。
萧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装修不算豪华却费尽心机的小旅馆,这里的一切,都与他当初给十里清扬的设计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强调在细枝末节上较真,禁不住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迈着些许慵懒的步子走向二楼的一间本科房,轻轻叩响房门。
吱呀。
房门缓缓开启,一道倩影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了萧云的怀抱。
“又迟到。”许子衿倚在萧云怀里,美眸瞪视着他。
“我其实很早到了,只是在一楼看得时间长了些。”萧云揉揉她的脑袋。
“看什么?”许子衿凝着双眉。
“旅馆的设计装饰。”萧云如实招来。
“哦,是不是觉得惟妙惟肖?”许子衿笑得眸如新月。
“嗯,确实让我眼前一亮,我还真想见见这位设计者。”萧云微笑道。
“此话当真?”许子衿狡黠问道。
“这还有假吗?”萧云轻声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许子衿离开他的怀抱,做了女士提裙子感谢的动作。
“啊?”萧云有些讶异。
“这么大反应干什么?”许子衿白了他一眼。
“吃惊。”萧云似乎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很少欣赏人,可这的设计的确深入人心,一般旅馆的地位就是临时住宿,无论你来自何方,无论你去往何处,提着繁重行李来到这,都只是短暂停留,所以很少有一些比较窝心的设计,有些小旅馆甚至就甘心做一个“操场”完事。
“你不相信?”许子衿扬着黛眉。
“有点,你这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