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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问题内部消化,这是政府部门处理问题的一贯做法,何况基金会目前正是敏感阶段,从县里到市里,谁都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自己作为一个镇委书记,总不能和县、市两级领导对着干,更不可能为了这种事动用京城老爷子的关系,如果事无大小,动辄就到京城哭鼻子求援,秦家老爷子怎么看自己?秦部长怎么看自己?
正烦着,电话铃忽然响了。
林安然拿起电话,那头居然是彭爱国。
彭爱国在电话里说:“安然同志,听说你有急事要见我?”
林安然已经知道他的立场,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显然刘大同在市里动了手脚,彭爱国受到了来自市里的压力,才不得不选择做一个睁眼瞎。
“没什么事,就是向您汇报下神王厂收购事项的进展情况。”
彭爱国说:“事情办得顺利吗?”
林安然道:“还算顺利,估计两个礼拜内完成收购。”
彭爱国忽然说道:“这样吧,我现在恰好有空,我也很久没到太平镇走走了,晚上我亲自过去你们那里。你请我吃顿饭如何?”
县委书记纡尊降贵要来和自己吃饭,这顿饭恐怕不好下咽,林安然几乎可以猜到彭爱国的意图,不过官场规矩又不允许他拒绝,便道:“欢迎彭书记来我们镇上指导工作,晚上我恭候大驾,请您吃海鲜?”
彭爱国道:“这样吧,海鲜就不吃了,常年都吃海鲜,飘零高呐。要不就去青云山庄,吃吃那里的水库鱼?”
林安然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显然今晚的饭局上,朱得标如无意外一定会出席,彭爱国出面,估计有两个方面的考量。一个是做做自己的思想工作,让自己服从组织上对黄宏贵一案的处理决定,二来是安抚自己的情绪,怕自己生事。
放下电话,陈港生已经听出是谁,说:“林书记,如果你觉得一定要讨公道,我一定支持,无论公私角度。”
林安然苦笑道:“怎么?你还想像在开发区那样?说实话,开发区那次,我也是兵行险著,最后卫国庆能伏法,也是他自己平素人缘不好,积下了旧怨。他如果不出昏招,我还真拿他没办法。这次我不能再把你牵扯进去了,跟着我被贬到这里,已经是误了前程,还想跟着我闹,然后连镇长都没得当?”
陈港生将资料往茶几上一,一屁股坐在沙发里,说:“不当就不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林安然笑了,说:“你那是官场浪漫主义。说实在的,为民做主,也要量力而为。这事咱们是输了先机,目前很被动,硬来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把自己白搭进去。况且,港生,不知道你听说另一句话没有,当官不为权努力,不如回家仲麦地。以前我是挺鄙视这句话的,不过现在想想,还是有道理的。”
陈港生低头不语。
林安然继续道:“你还别觉得这话刺耳,细细想来还真是这么个理。当官的本来就是政客,商人逐利,政客逐权,若当政客不追求权力,你还不如去做商人。有权力才能够更好地造福百姓,所以这话和你说的根本就不冲突,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还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哲学关系。”
陈港生觉得林安然分析得倒挺有意思,于是笑道:“按照你说的,为了逐权,人民的利益都可以牺牲?”
林安然道:“不是牺牲,是让步,而且有时候你可以选择暂时性让步。这个世上,当政客的就没有不让步的,县长要给市长让步,市长要给省长让步,就算让你当到国家主席,你在处理国际问题上,有时候还是要让步。现在整个滨海市从县里到市里,都透露出一个信息,这个事情想低调处理,如果我这时候跳出来,恐怕翻不了盘,还惹一身骚。”
他把烟头揿灭在烟灰缸里,又道:“我忽然想起高中时候一个同学父亲跟我的一番对话。”
陈港生问:“什么对话?”
林安然说:“我那位同学,父亲是当年造反派的活跃分子,什么破四旧,什么批林批孔,揪斗老师,派别武斗,都参与过。我和同学关系比较好,有回去他家玩,一时兴起就问了一句,说叔叔你当年怎么这么疯狂,难道不知道那么做是错的吗?你猜他父亲怎么跟我说的?”
陈港生十分好奇,道:“怎么说的?”
林安然忽然呵呵一笑:“他说,那时候身边所有人都疯了,我不疯,人家就会当我是疯子关起来,闹不好还被人斗得死去活来,所以,不疯也得疯。现在情况也是这样,上下的领导都想着要低调处理,你一个人调到台前,要讨公道,讨得到吗?查案,也不只是光靠太平镇一个镇就能做完的,没职能部门的配合,咱们也没辄。”
陈港生很丧气,不忿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林安然摇摇头,说:“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彭书记今晚约我在青云山庄吃饭,无非就是安抚我,既然来安抚我,证明我身上还有让市、县领导顾忌的东西。既然如此,我手里就有筹码,今晚就可以开条件。现在大家是一张桌子上玩梭哈,怎么用最少的筹码赢最大的利益,就靠本事了。”
陈港生苦笑道:“林书记,也就是您才能这么乐观。”
林安然站起来,思想上已经想通了,伸展了下身子说:“哭要过,笑也要过。既然如此,为啥咱们不往好处想?今晚你跟我一起去吧,咱们一起去装装疯,卖卖傻,看看咱们的彭书记的底牌是什么。”
第401章 底牌
晚上到了青云山庄,果然不出所料,朱得标也在。
当然,这种场合朱得标出现也是正常的,县委书记大驾光临太平镇,党政主官当然要出席饭局陪同。
从朱得标淡定的眼神里,林安然就知道他已经吃了定心丸,否则不可能如此惬意轻松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顿饭吃得相对沉闷,饭桌上,除了朱得标不断拍马屁之外,林安然基本是埋头吃菜,然后彭爱国问什么自己答什么,很少主动开口找话题。
其实他来之前,对于彭爱国此行目的,林安然是十分清楚的,估计是给朱得标当说客来了。
从实际上来说,黄宏贵的案子上想让朱得标背上太大的责任几乎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只是负一个领导责任,彭爱国之所以过来,无非是怕林安然采取卫国庆一事处理方式,把事情闹大。
林安然故意把陈港生带上,实际就是吊起彭爱国的胃口。有旁人在,彭爱国就不好提起这事。
一直到饭局将近结束,彭爱国也没找到机会说上话,最后不得不主动说道:“朱镇长,你和陈镇长出去走走,我和林书记有事要谈谈。”
林安然心里暗笑,彭爱国终究是忍不住了,这样一来,从心理上,彭爱国显得被动。他朝陈港生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等两人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林安然和彭爱国两人。林安然主动给彭爱国倒了一杯酒,说:“彭书记,有什么秘密指示就请说吧。”
彭爱国举起杯子,对林安然道:“秘密指示就说不上啦。只是想单独和你谈谈,关于黄宏贵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林安然说:“看法倒是有,只是不知道领导怎么看。我怎么看只能是我个人的意见,关键还是看领导嘛。”
他将事先准备好的关于基金会清欠工作的调研报告给彭爱国递过去,道:“我想说的都在这里面,实际情况也在报告里。如果彭书记有空,回去后可以看看。”
彭爱国随手翻看了一下,约略也看出点问题,合上报告道:“安然,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干部。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个人比较欣赏你的工作能力。我相信太平镇有你这样的书记,一定会旧貌换新颜的。”
得到县委书记的夸赞,一般干部早就沾沾自喜了,林安然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彭书记话中有话嘛,只欣赏我的工作能力?”
一般作为领导,所谓的能力分两方面,一种是工作能力,另一种叫协调能力。工作能力就是处理具体事务上的水准和水平,可是在官场上,工作能力往往并不是最重要的。自己干得好,还得有人说你干得好。要别人说你干得好,就少不了协调能力。
一个领导如果不懂协调上级的关系,不懂协调和兄弟部门的关系,不懂协调和下级的关系,那么即便干得再好,恐怕也不会得到好的口碑。
彭爱国讪然一笑,说:“市里今天开了个会,我去参加了,主题是关于基金会清欠工作的。在会上,刘市长对太平镇发生的事情感到震惊,决定调整工作策略,特别强调了不能打人,下一步准备根据实际情况让各个县镇拟定具体的还款计划,不会再像之前这样手段太过激烈、强硬了。可以说,能有这次的转变,黄宏贵的功劳不小。”
林安然冷冷道:“彭书记,这么说,黄宏贵是又立新功了?咱们要不要给他颁个烈士奖章嘛。”
彭爱国脸色微变,没料到林安然会这么大胆出言相讽,心想,这年轻人果然是锐气太重,在开发区的时候,估计也是这个原因被贬到这里来的。
“看问题不能看片面,安然,一个人能扭转一个市的工作局面,已属不易,咱们不能强求太多。况且领导看问题是从全面上来衡量,你现在也是一镇的书记,不能感情用事。多考虑考虑其他方面的问题,例如,如果把路尽快修好,把太平镇的经济搞上去,而不是纠结在这种问题上,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把问题引到修路上来,林安然知道自己已经快看到彭爱国的底牌了。
果然,彭爱国继续道:“在市里开完会后,刘市长邀我到办公室里谈了一下,关于太平镇申请修路专项资金一事,省交通厅已经有了答复,答应拨款两千万,其余资金缺口,市里解决一点,县里扶持一点,镇上自筹一点。刘市长对你修路的事情很是关心呐,考虑到太平镇的经济状况,刘市长说了,如果自筹这一块实在难办,可以让市里和县里多解决一下,免了你们去筹备资金。”
林安然笑道:“刘市长有心了,也谢谢彭书记这么支持和体贴我们镇的难处。既然你把话都谈到这份上了,我也就直说了。彭书记,在朱镇长的使用上,我个人是有意见的。我是党委一把手,对于班子成员的构成有建议权,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朱得标同志在太平镇似乎待的时间太长了,领导是否考虑一下,让他到县里休息一下?”
现在等于大家都在桌面上丢上自己的筹码,押多少,对方跟不跟,就看这时候了。
彭爱国端着酒杯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以考虑,回去我会和陈县长通通气,他那里的工作我来做。县里关于此事的意见是,一定要严肃追究打人者的责任,现在县公安局刑警队基本已经完成调查取证工作,下步交给检察院以故意伤害罪进行起诉。而且,对于黄宏贵家属也进行了一定的经济补偿,相信对黄宏贵来说,也算是有一个交代了。”
他接受了一个条件,又开出了一个条件。以故意伤害罪论处,也就是说,此案不作为命案处理,这么一来,影响就降到了最低,对朱得标的处理上一定不会太重,也避免事态继续扩大。
林安然知道,县里、市里现在最大的筹码就是尸体已经得到家属的同意火化了,并且家属也不再追究,唯一的顾忌是怕自己背后做文章,扩大事态,所以才愿意让彭爱国来和自己谈。
基本上,彭爱国现在就代表着市里和县里的最终态度。如果林安然不接受,则事情后果显而易见,修路不是要钱吗?不是还得上级批吗?假若林安然硬将事情扩大化,路的事情当然就泡汤了。
专项资金都有时限性,若不及时使用则会被退回省厅,到时候太平镇修路一事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机会重新提上议事日程了。
现在双方把筹码都摆在了桌上,就差最后掀开底牌了。
林安然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在黄宏贵的事情上稍稍让步,然后得到市、县两级的资金支持,把路修起来,然后朱得标肯定会被调走,而黄宏贵的哥嫂也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赔偿。
还有一个选择是,自己把事情闹大,最后朱得标估计会被撤职,估计连带着陈存善也受到一定的牵连,而刘大同则会翻脸,彭爱国也下不了台,大家鸡飞蛋打鱼死网破,自己后续还会受到排挤。
“既然领导决定是这样,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吧。”林安然斟酌再三,终于亮了底牌。
离开青云山庄,陈港生和林安然坐上了刘军的车,往镇里开去。
陈港生转身看着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