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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难以置信,“就这样?你不问他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
她无言,只是摇头。
“你不想知道?”他问,黑眸更加紧迫盯人。
她感觉到他灼热的注视,扬起眼睫,“不想。”美丽的瞳眸清澄,不似说谎。
“真的不想?”
“知道又如何呢?”她淡淡一笑,明白他的讶异。
怎会不明白呢?她曾经深深爱过星宇的,如今却可以淡淡一句说不在乎他现在身处何方。
是值得讶异。
但,她没有说谎。
是真的觉得不想知道了……不,该说是知道或不知道她都无所谓。
她当然希望他过得好,平安幸福,但已经不会像从前那般—意挂念着他、恋慕着他了。
星宇现在之于她,只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在意他,但也只求他平安而已。
只要知晓他还平安,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天地如此宽广,他总在什么地方吧。
“我不信你真能如此无情。”墨石微微提高嗓音,蹙眉。
“我无情?”她微微一怔。
他眼眸紧紧锁住她,“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
“不爱星宇了?”
“不爱。”
“胡说!”
“真的。”
“我不信。”
“是真的。”她盈盈浅笑,唇角扬起漂亮的弧度,“我现在谁也不爱。”
“为什么?”见她如此温雅的浅笑,他有些怔忡。
她只是摇头,“这事能问为什么吗?”
“该不会正如你那个超市的朋友所说的,你打算一辈子独身吧?”他狐疑地瞪她。
“我没那么想。”她耸耸肩,“但也不排除有此可能。”
“怎么可以!”他扬高语声,直觉地气愤。
她奇怪地扬眉,“你何必如此激动?”
“我——”他一窒,确实无法理解脑海在乍听她或许将一辈子独身时蓦然掀起的浪潮。
她会独身一辈子?一辈子住在这层阴暗的阁楼,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他无法想像!
“这不是你该过的日子!”
“哦?”她轻应一声,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气,“那我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是啊,她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当楚天儿那样轻轻淡淡地反问时,墨石发现自己愣住了。
他觉得这样平淡无趣的日子不适合她,那她适合什么样的日子?重新恢复她龙门千金的身份,日日过着醉生梦死的糜烂生活?
他当然不希望她回复成以前那个放纵成性的千金大小姐。
但他也不希望她一辈子就独居在这座僻静小镇,日复一日。
她不适合的——曾经那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怎么受得了现今这般刻苦的生活?
记得有一回,她亲手捧茶送他手里。
而他,全然忘了接下茶杯,只愣愣地瞪着她的手。
那双手曾经那么白皙柔嫩,温软润滑,现在竟长了好几个茧,粗糙不堪。
他忍不住愕然,几乎可说是气急败坏地扣住她的手腕,“究竟怎么回事?”质问的口气急迫而凌厉。
“没什么。”她轻轻一句,试图抽回受他箝制的手。
但他却不肯轻易放松,“为什么会长这些茧,他们究竟让你做什么?”
她不语。
“该死的,回答我啊!”语气更暴烈了。
“我没做什么,这些茧是因为拉小提琴。”她匆匆解释。
拉小提琴,他一愣。
“可能练太勤了吧。”她撇过头,眼睑低掩,看得出有意转移话题。
练小提琴?练到长出茧来?
有必要如此荼毒自己?
那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墨石深深叹息,旋转椅背,轮廓分明的脸庞微微扬起,凝望落地玻璃窗外清澄如水的月色。
半月,嵌在靛蓝色天幕,静静栖落温婉月华。
月华透过窗,掩映他的脸,半明半灭。
他浑然未觉,—心一意只挂念着如今占据他所有思绪的倩影。
最近他常常想起楚天儿……不,该说自从失去她的踪影后,他日日夜夜挂念她,只是这挂念到了寻着她后不但没有淡去,反倒越来越深刻。
他想她,想她为什么会变这么多,想她那颗让人迷惑的脑袋究竟在转些什么念头。
是的,他最经常在内心反覆推敲的,就是现今的楚天儿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发现自己看不透她,看不透她那对澄澈明丽的美眸里沉淀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思绪,看不透她藏在平静恬淡容颜下的是怎样的七情六欲。
他确定她还有情的,绝不像表面上如此恬静,无欲无求。
可她却压抑了,像立了誓不许自己有所欲、有所求,拼命克制自己的情感。
她为什么要这样?
不,该说她为什么“必须”这样?
一念及此,墨石两道俊眉蓦地一攒,心底掠过一阵类似惊慌的感觉。
重逢后,他问过她这两年多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她只是淡淡地、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
他只知道她换过许多落脚的地方,从西部到中部再回到西部,最后定居在半月湾。
他可以想像这样漂泊不定的生活肯定十分辛苦的,就像小时候母亲带他漂洋过海前来美国一样,她想必经历了一段痛苦不堪的遭遇。
但这痛苦究竟是不堪到何种地步?她既不多说,他也不再追问。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这么想。
但,说不定不能过去呢?说不定他以为她淡忘了那段日子,能够以恬然的态度继续面对未来的生活,可她其实不能呢?
说不定过去的阴影其实一直压迫着她,威胁着要撕裂她脆弱的神经,而她只是拼了命的压抑它,用平静安祥的面具掩饰一切。
说不定她根本不曾摆脱那可怕的梦魇,说不定那段日子比他想像的还痛苦不堪!
说不定……说不定她其实已濒临崩溃了,而他却还浑然不知……
不,他不许!
墨石蓦地起身,青筋暴凸的面庞在月色掩映下阴沉得像个魔鬼。
他迅速旋身,随手抓起搁在衣架上的保灰色长大衣,修长形影暴风似地卷出房门。
他要马上找到她,非把一切问个清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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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蔷烟华梦醒第八章
第八章
半月,嵌在靛蓝色天幕,静静洒落温婉月华,为半月湾海面覆上一层朦胧轻纱。
强迫自己收回在温柔海面依恋不已的目光,楚天儿旋过娉婷身子,往家门的方向走去。
今夜,她有个约会。
对象是那个心仪她已久的建筑师,高高帅帅的Peter,Marian赞不绝口的男人。
昨天下午,当Peter捧着一束鲜花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超市,朝她提出约会的请求时,一如惯例,她原是不想答应的。
是Marian若有深意的一句话推动了她。
“Lisa,你不答应Peter的原因是不是另外有了对象?”
“谁?”她愕然扬眉,讶异她哪来这样的想法。
“就是那个曾经出现在这里的黑发男子啊,别想瞒我,他后来经常到你家去对不对?”
她是指墨石。
楚天儿发现自己心底急促流过一股异样,“你误会了,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Marian看着她,美眸闪着顽皮星芒。
“我们……是朋友。”
“朋友?”她故意扬高语音,显然不愿相信。
“是真的。”
“那肯定不是普通朋友吧?”Marian暧昧一笑。
她蹙眉,“什么意思?”
“你不是那种喜欢应酬的人。”Marian直率地指出,“普通朋友你会让他三不五时到你屋里拜访?还是晚上呢。”
她一窒,哑然。
“坦白招认吧,那个东方男人在你心中是不是占有不一样的地位?”Marian狡狯地望着她,红润的樱唇明明白白勾勒着淡淡嘲弄。
她忽地心跳加速,胸膛仿佛涨满了一股难以抒发的郁气。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不明白。
心海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起波澜了,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自己会这么平静如水一辈子,永远不再记得心跳的感觉。
可为什么在面对Marian率直的质问时,她会忽然觉得透不过气呢?
她蓦地惊慌起来。
“别胡思乱想,我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她急急地辩解,为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甚至在一时冲动之下答应了Peter的约会。
至今她仍深深记得他当时欣喜若狂的表情。
不需Marian惊愕的表情提醒她,她立刻领悟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而且感到后悔。
这后悔,随着今晚与Peter的约会一点一点加深。
她可以领会到,这个男人确实是相当喜欢她的。
灿美的鲜花、精致的美食、浓醇的好酒、动人的音乐——他带她到旧金山渔人码头附近一家远近驰名的高级餐厅,让她好好享受了一番已经许久不曾经历的浪漫高雅。
看得出他的确是相当费心地安排今晚的的会,而这也正清楚地说明他对她的用意。
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供给她高尚的生活品质,纵然或许不如她曾经在龙门享有的,但绝对比她现今拥有的好上许多。
当她迷蒙着美眸,凝望着他在烛光掩映下显得更加英俊的面容时,脑海蓦地闪过这样的念头。
是的,他可以供得起这样高尚优雅的生活,如果她嫁给他的话。
问题是,她一点也不想。
她不想嫁给他,不想与他交往,甚至在与他共进晚餐,看着他英俊动人的面容时,想的都是另外一个男人。
她想着墨石。
想着面部线条偏向刚硬的他,想着偶尔会怒声斥责她的他,想着气势迫人的他,想着总在无意之间流露无限温柔的他。
他有时严肃,有时沉默,有时发怒,有时温煦。
在她心版上烙印的他千变万化,有各种表情、各种情绪。
而每一种都深深地、深深地烙在她心版,怎样也无法磨灭,教她现今整个脑海、整颗心浮掠的都是他挺拔的形影。
是什么时候让他侵略了她内心的一角?她不晓得,只知道蓦然回神时,他竟已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她高高筑起的城堡。
他占领得如此潇洒,却又如此霸道。
她宁愿与他在家里粗茶淡饭,也不愿与Peter到高级餐厅大快朵颐。
宁愿面对他阴沉严凛的神情,不愿Peter的笑颜阳光似地洒落她眼底、面上。
她宁愿今晚约会的对象是他啊。
天!楚天儿感觉心脏抽痛,紧紧地、毫不容情地抽痛,逼得她眉宇不断地蹙紧。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往?怎么能有这样的想往!
墨石跟她一一不可能的啊,他是她这辈子最不该渴望的男人。
她怎么能、怎么能对他怀有异样的感觉?怎么能对他——
天啊。
她该早就毫无感觉了,不是吗?平静的心海不该再掀起任何浪潮,不该再为任何人动情。
当年离开旧金山后,她发现星宇的身影不知何时竟已淡出了心房,以为自己终于干脆俐落地摆脱了情感的包袱,但是什么时候,又担负了这么一个?
什么时候又眷恋上了墨石?与他重逢之后,或重逢之前?
理不清了。
可恶!
她紧紧咬牙,忽地用力甩头,试图甩去脑中纷乱的思绪。
然而,非但无济于事,在扬起墨睫时,一个深灰色的磊拓身影映入眼瞳,纷扰的思绪更加凌乱不堪。
是墨石!
他什么时候来的?
想问,对方却没让她有开口的机会,凌锐的黑眸在捕捉到她的倩影时,高大的身子立刻驱前,猿臂紧紧扣住她纤细的双肩。
“你上哪儿去了?”他问,急促的语气阴沉,眸光惊猛如鹰。
他相当地不高兴。
楚天儿呼吸—紧,明明白白意识到这一点。
他正处于极端的不悦当中,这不悦,甚至比他初寻到她时更加浓重。
“我……去吃饭。”面对他凌厉逼人的气势,她不觉淡淡惊慌,嗓省微哑。
“吃饭?”湛深的黑眸浮移着合影,“跟谁?去哪里?为什么三更半夜才回来?现在几点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