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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菁.-.瓶子晚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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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再这样下去我要变光头了啦! 
  “喂!”像小狗般甩头,甩开他的手,让发乱得有型。 
  “瓶子!看!”他的长手往我的脖子一勾,我又开始呼吸困难。 
  “好漂亮的鱼!”阿皓对着一条鳗鱼发出赞叹。 
  “想吃?”我问,他果然点头。 
  他的“漂亮”与“想吃”往往是相通的,幸好他从没用“漂亮”来赞美过我。 
  “瓶子!这里!这里!”我又被粗鲁地拉过去陪他看一堆“漂亮”的东西。 
  为什么我叫瓶子呢?为什么不帮我取个“法子”、“直子”、“菜菜子”之类的美少女日本名呢?换个角度,幸好没叫我“精子”、“卵子”、“乌鱼子”啦! 
  还好,当初进门的那人手上拿的只是“瓶子”。     
  “你叫什么名字?”冷然的问话和着不高的温度,窗外玻璃微带水气,如果在美国,也许还会冻上一层薄霜来增加美感。只是窗棂上忽然不可思议地爬进亮光,快速地从桌旁爬上双手,这时我才注意到右手包裹的白纱绷带和裸露在外的伤痕,左手也有几处瘀伤,并用三角巾吊起。头部像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有些紧,有些痛,用手确认后猜测,应该也是纱布绷带之类的吧。 
  “你听见我的问话了吗?你叫什么?”低稳轻缓的语气让我抬头看他,声音与面前这张俊秀年轻的面孔不符,十足有力。影音综合出一种精神压迫,像是恼怒,而且对象是我。 
  “明明醒着却都不说话,这样我们实在没办法为你做更多的治疗。小姐,你听到了吗?”谁?他说我吗?我不是现在才清醒的吗?不过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恶梦。 
  “小姐,请问你的名字?”眯起双眼,我望向白色的墙壁,试图将所有一切串连起来。 
  对了,车灯的亮光、许多人围在我身旁…… 
  “何时要来?我会在台北火车站接你的。”叶子的声音,我来台湾是为了太久没见的我的好友。还有—— 
  “如果可能的话,就飞去台湾找你,顺便见见叶子。对了,你见到叶子代我向她问好。”我亲爱的未婚夫的声音。还有—— 
  “小姐,麻烦你,看我一下,注意我一下好吗?”还有—— 
  我开始深呼吸,却排除不了痛楚在心上跳舞,希望那是一场梦,却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 
  看看现在的我,当真被上帝给遗弃了。 
  “小姐,名字,你的名字!”“你忘了吗?”眼前有一只手舞动着,他身后一名更年轻的医生显露出关心。 
  在心上刻下的伤痕怎样才能让它消失?不能了,是吧? 
  “忘了。”下意识的开口源于自我的期望。 
  多么希望就这样忘了。十余年的友谊加上五年的爱情,就在台北火车站前化为一阵刺鼻的烟气,乌黑浑浊,撕裂人心。 
  “你终于说话了。”相貌极俊的那个医师唇角微昂,不算是笑,也不算是生气。 
  “李医生,看来病人因为脑挫伤而造成失忆了。”一个看起来憨呆的男生开口了。 
  “Intern,再安排一下头部断层扫描,看有没有血肿块。”那个相貌极俊的男子低头专注于病历上,“注意血压,避免突发性休克。”“那要怎么称呼病人?”“无名氏。”冷冷的声音从他口中冒出,很难想象一个医师可以用这么冷的声音说话,许多医生好歹还用声音假装自己的仁心,他却连伪装都不肯。 
  “可是今天我们已经收了二床车祸病人,也没有家属前来,也不知道姓名。下午报个案时可能会……”“无名氏三。依此类推。”终于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是怎么回事,他们以为我失忆了,因车祸而失忆了。 
  “我……”干涩的唇实在很难说话,连喉咙都干得快要裂开似的。 
  “别担心,你有名字,”剪着可笑发型的年青男子用力点头,“小姐,你暂时叫无名氏三,我们会安排一连串的检查,你先安静休息,等会儿会有护士小姐来看你。”“不是无……是……”可恶,太久没回台湾,连中文的语法都快忘了。 
  “我知道你不姓吴,我们只是暂时称呼一下,好辨识而已。”他嘻嘻一笑,似在讨好那个埋首病历的男子。 
  “名是……”无名氏!多难听,我明明叫…… 
  “对对,无、名氏三,记住了哦!”那个青年男子白痴似的比个三的手势,去死咧!我才不要叫无名氏,我叫…… 
  “你不喜欢?那你要叫什么?”俊医生抬起头,看着我。 
  “这样吧!等一下跨进这间病房的人右手拿的东西就是你的名字,要是没拿东西你就叫无名氏三,不得非议。”他半怜悯的口吻和一道有型的眉微扬,一副十足的恶作剧态度。 
  他将病历一收正要转身离开时,有人进来了。 
  “那份评值表呢?我记得刚才有拿进来……”进来的医生刚开口,就见房内的三双眼紧盯着他右手上的一只透明玻璃瓶,“李医生……你……们干吗?”“好了,你的名字!瓶子。就这样了。”挥挥手,俊医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房外。 
  那个年青的幼稚男子啧啧几声后摇摇头,拉着刚进门的医生,又摸摸他手中的玻璃瓶:“幸好,你没拿尿壶。”“啊?什么?”“评值表在外面啦!来来。”他拉着他出去了,室内恢复一派安静,只剩我该生气却没表情的脸,和不知何时已经爬到白色墙上的金黄太阳,多不可思议。我摊开手轻握住的金黄总会像细沙般从指缝中流泻,温暖的金黄色在触目所及的任何一处,好像那晚的寒风刺骨是假的,台湾在此时又回到我七年前的回忆里——热情活跃、亲切温柔的我的出生地。 
  突然,隔壁床的叫人铃响起,我摸向自己的左胸,看到是件病人穿的条纹衣服,不顾脚痛头痛地跳下床直奔护理站,硬生生将点滴瓶拖在后面。 
  “衣服。”我随手抓住一位护士,歇斯底里地问。 
  “什么?”“我穿的衣服……”在我激动之中,她与其他人急忙上前又拉又扯将我按回病房床上。 
  “什么衣服?衣服穿得好好的啊!”“不是这件,”我想起身,却再度被压回床上,“不是医院的衣服。”“这里,你的衣服在这里。”其中一人连忙从柜子里找出我那天穿来的鹅黄外套和衬衫。我一把抓过,在掏过口袋后放心了。 
  凯文送我的电话卡还在,幸好没丢。 
  “来,躺好。”他们一边安抚我的情绪,一边似乎又在点滴瓶加了药物,大概是镇静剂吧! 
  头开始昏沉沉的,全身变得很重。 
  “瓶子要好好休息,”护士的软语像安抚一个激动的小孩,她捏捏我的手,“一切都会想起来的,别担心,时间会让你记起一切。好好睡。”我的眼睛微睁,泪水开始源源不绝地冒出,然后从眼角滑下。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流泪,好像有个东西硬生生被拔掉之后泪水就止不住了。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逐渐清楚,身体由重变轻,快要飞起的轻飘感让肉体的痛楚模糊,无法辨明的东西从体内大量抽离——是灵魂吗? 
  我即将睡去,即将面对一段没有凯文的路途。 
  我即将……似乎有人轻碰我的脸,粗糙的手带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 
  好温暖。    
第二篇 一元电话卡 
〃My love,失掉你,我就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凯文说。   
  〃那就不要活了,去死吧!〃瓶子说。 
  可是,我仍深爱着你。   
  凌晨一点,爱屋里只剩下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和香气,一碗乌龙面的香气。 
  我将筷子摆在面碗旁,惯性地缩在绿色的沙发上。这张沙发的青绿色已经失去光泽,握把处也有些破损。自从我来到爱屋之后,这个单人沙发就成了我的地盘,虽然很想维持美少女的形象端正坐好,但一坐上来,总因它有个斜面而让我不由自主地横躺上去,最后连脚也习惯性地拿上来。闲来无事看书看电视时,我几乎是缩在里头与沙发融为一体,何祯为此还嘲笑似地说,〃我以为只有狗会占地为王,没想到人也有这种特性〃。 
  这张沙发的旁边是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属于向上开启式的。窝在沙发上时可以透过窗户看到街上人们的一举一动。像现在很晚了,右街一角仍有对情侣打得火热,左边倒数第三户仍开着灯等待迟归的人,根据我失眠几夜的观察,那户人家不到凌晨二点是不会熄灯的,可也不见有谁归来。左边第五户的门口挂起了灯泡,看来是为了即将来临的圣诞节在作准备……对了,圣诞节快到了吗? 
  摸着放在胸口处的那张电话卡,心又开始痛了起来,不过幸好开门的声音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我将身子探出,透过玄关向门口张望,跟他进来的些许冷风从我耳边掠过,我开始伸长脖子欣赏他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说是欣赏呢? 
  因为何祯进来之后,首先会脱下鞋子将它有条不紊地摆放在右边柜子的第三格,然后脱下风衣抖一抖,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再从柜子左方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擦拭手提的Note book封皮,等确定它发光发亮有如星辰般闪着皮革的光芒后才丢掉手中的纸巾,接着缓缓拿下度数只有二百的眼镜放在柜子上层,将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放在裤袋中,最后才从玄关走进来。 
  我当不成气质美少女,但何祯这一连串细腻的动作倒是像足了气质美少男的角色,如果他能缓解眼神的凌厉度的话。 
  为什么他在爱屋不戴眼镜呢?或者换个问题,只有二百度的近视为何要戴眼镜呢?根据可靠的情报来源(爪耙子阿皓),戴眼镜可以给人医术高超的感觉,就像博士总要配副厚厚的眼镜,这样才可以流露出学问高深的神情。那么我是否也该戴副眼镜,再加把放大镜,看能不能抓到一只金龟,混吃等死,不再去想〃爱不爱〃这种伤神问题。 
  何祯在右方的沙发上坐下,自动自发地伸手去拿那碗乌龙面。 
  他没有开口,我也没有说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很不习惯,总以为他会找话随便问问,如〃阿皓睡了吗〃,〃你怎么还没睡〃,〃今天有什么趣事吗〃,但从来没有。 
  当我向他提出,为求礼貌,他也该问那些问题时,遭来白眼两只和几句冷语。〃和阿皓生活到现在,我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睡了。虽然没和你生活过,但你在这里就表示你还没睡。今天发生的趣事?该说的你嘴巴关不住自然会说,不想说的何需我多问。〃气结。 
  他不问也就算了,我总可以找话题聊吧!在这种礼貌性的想法促使下,我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面好吃吗?〃〃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我每天都这么晚才回来。〃〃面不好吃我不会再吃第二口。〃〃医院的事我不想说。〃听完他的回答,我终于奄奄一息地窝在沙发里,从此就开始了两个人什么都不说的安静。 
  应该尴尬的,在凌晨一时一个不语的他加上一个不语的我,一个沉默的男生加上一个沉默的女生在同一间客厅,应该会有点尴尬的。但……却意外宁静祥和,好像我们之间就该这样无语,他斯文秀气地吃着我煮好不久的乌龙面,我像颗卷好的线球窝在沙发上,偶尔看看他吃面的模样,偶尔看看自己手中的流行书报。彼此没有交谈,却非常融洽,这就是属于爱屋的无语的世界。 
  他似乎注意到我扬起的唇角而眉峰微动,却仍旧什么都没说,乖乖将面和汤吃完,然后自行端着走进厨房。 
  水龙头一开,动作利落地将碗筷洗净,有着洁癖的何祯绝不会容许脏碗盘放到隔天,当然更不容许流理台旁放着我喝一半的咖啡,他一并都洗干净。而我只是盯着他的动作仍旧像团卷好的线球窝在沙发里。雇主在厨房工作而女佣却闲在一边,看来我扮演了一个失职女佣的角色。只是,何祯可曾当我是这里的女佣或管家? 
  看样子好像没有,他每个月固定给我饭菜钱外加提款卡一张,需要多少钱自行提领,从没立下规定说我每天得帮他们煮饭、洗衣兼打杂,我会做只是因为本着个人小小的良知,不好意思在这儿白吃白住白花钱罢了。 
  抹净流理台,何祯放下卷起的衬衫衣袖,由走廊走进房间。 
  见他消失后,我眉微挑,伸手从沙发下挖出我刚买不久的粉红色手机,拨了号码。 
  凌晨一时,客厅里时钟的滴答声陈述着夜晚的宁静,突然凑热闹地手机声响起,单调地发出〃哔……哔……〃〃喂。〃颇没好气的声音在水蓝色门后传出,何祯的声音。 
  〃你,忘了说晚安。〃我对着手机露出微笑。 
  另一头的呼吸频率显得古怪,水蓝色门板倏忽拉开,僵住的表情看着我:〃晚安。〃〃晚安。〃我微笑地说,看着飞快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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