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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三十秒内不要动。”露说,她满意地看到西壬僵住了面孔。她把油膏轻柔地涂抹到她的脸上,西壬的皮肤很好。就连时间最为关注的嘴角和眼角都没有皱纹,好像也没有生出过色斑和痘,脂肪粒,即便是在清晨,她也从未油光满面,露认为她的皮肤有点干燥,却也没有干燥到皮屑乱飞的地步,她又为西壬擦了点粉,不,不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是让她的脸色更柔润一点,为最后的胭脂做准备。
她给西壬上了银色的眼影,末梢带点紫红色,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哭泣过,西壬的假睫毛是特别定做的,雪白纤细,微微上翘,尾巴点缀着细小的钻石碎粒,在舞台灯光照耀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会倒映出万千星辰。
口红呢?玫瑰红、樱桃红、威尼斯红还是法国红?或者大胆的尝试一下深紫色?不,还是不了,格列格里不希望今天的演唱会出现任何意外,她得保守点,为了那份高达十万元的年薪,最后露选择了深藕红色,那种颜色能让女性变得娇艳起来。
她把最后一点工作放在演唱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做,以保证新鲜。
露走出房间,让西壬的保姆与助理接手,她们很紧张,也许是怕西壬突然之间歇斯底里,彻底搞砸了最后的演出,格列格里。科索为露开出了一份奖金,只要她能干好最后一天的工作,想来她们也是一样。
事实上,她们完全无需如此神经紧绷,露暗暗嗤笑,她已经看透了西壬。
简单点来说,那个白化黑女人想要摆脱格列格里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甚至无需注射海洛因、大量吞服镇静剂或是往身上浇硫酸,只要在上台前的那几秒里——譬如说,半小时后——抬起手来把那张脸上的妆弄得一塌糊涂就得了。格列格里为她打造的形象太过完美无瑕了,只要那么一次,就能让她的观众与拥护者们倒足胃口了……他们喜欢她的声音,但与此同时,她那份与众不同的,畸形的美貌与未发育少女般的身材也在那八十万张唱片中占有着不小的分量,有时候,一张不妥当的照片就能将一个演员或者歌手的形象毁坏至面目全非——她不敢冒这个险。
她不敢。就算是现在,在格列格里为她规划的最后一场演唱会上,她也不敢踏出那条已经看得到尽头的道路。
露掠了掠头发,掏出香烟,她的手指在衬衫口袋里摸索着,然后是裤子口袋,不由得低声诅咒了一句,她带了香烟,却没有带打火机,西壬的助理和保姆也许会有,但她暂时还不想看到那张惨白的面孔。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它握着一只女用打火机,它细的就像是根香烟,身体被黑色的鳄鱼皮包裹着,上盖是镀金的,露认得这个样式,一个奢侈的小玩意儿,要卖上八千元,她也想要一个,但始终无法痛下决心。
蓝色的火苗跳了起来,露把头伸过去,凑着火苗吸了一口,香烟被点燃了,露遗憾地叹了口气,看着它被收回去。
“晚上好,霍普金斯先生。”露说:“希望你别介意。”她举了举香烟。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种薄荷味儿的香烟,”霍普金斯彬彬有礼的说:“您的工作做完了?”
“还没,不过没多少了。”露说,她夹着香烟,用手指托着面颊:“您呢?”她对这个男人挺有兴趣的,西壬最新一任的心理医生——他似乎干的很不错,虽然露一向认为,那个只会呆在黑乎乎的房间尖叫的女人只需要按时抽一顿。
他的头发全都往后梳,呈现出均匀的灰白色,蓝灰色眼睛的梢儿有着几条很深的笑纹,鼻子略带点钩,笑起来的时候很迷人,他不年轻了,但仍旧魅力十足——他偏瘦,但肩膀却很宽,四肢修长,走动的时候就像是条已经习惯于狩猎与血腥的猎豹。
露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嗅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儿,麝香和檀香,是最近新出的一种男士香水,带有东方情调。
一个精细且懂得享受的男人,露想,格列格里正卯足了劲儿想要签下这个男人的儿子,如今看来这有点难,不过这才是正常的,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西壬那样窝在贫民区的垃圾掩埋场里等着被捡走。
他们短短地聊了一会,不管怎么说,露的工作还没做完呢,临分别的时候,霍普金斯和露握了握手,他停留的时间有点超出常规,露并不介意,她反握上去,摩擦对方的手指:“演唱会结束后,我们大概还能在这待上一星期。您呢?”
霍普金斯的手并不那么干燥,或许是因为他刚才握着栏杆的关系,海风里的水分会在夜晚凝结在金属栏杆上,他微微地笑了,露出细小整齐的白牙齿:“当然,我也是。”
“那么……到时见。”
“到时见。”
Siren(赛壬) 第一百五十五章 波吕斐摩(10)
格列格里为西壬所准备的最后一个舞台是圆形的,直径约有五十英尺,如我们先前所描绘的,它与最近的观众席之间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水道,水道的平面处于观众的膝盖位置,里面的水清澈无比,成群的灰色影子就像眼角掠过的余光那样飞速地窜来窜去。
“那是什么?”
“梭子鱼。还有一些小型暖水鲨鱼。”格列格里说:“为了增加点噱头,”他凝视着水面,一条灰鲭鲨追上了一条体型只有它一半大小的梭子鱼,它咬住了它的下半部分,梭子鱼疯狂地挣扎着,展开了反抗,鲨鱼被它咬伤了,其他的梭子鱼和鲨鱼闻到了血腥味,它们围拢过来,群起而攻之,把它们撕成一块块的,吃人者与被吃者没几分钟就被瓜分的一干二净,鱼儿游开了,在深红色的血液与乳白色的组织液沉淀下来之前,池水变得有点浑浊。
别西卜俯瞰着水面,一条有着四英尺长的梭子鱼对他的影子产生了兴趣,它潜藏在温暖的水里,用那双黑色的圆眼睛打量着水面上的生物,一些较小的同伴在它身边游来游去,十来张包着上唇的下嘴唇微微地张开着。它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凶,甚至无害,但海神岛暴徒首领的儿子很清楚,这种有着“海狼”别名的鱼类实际上是最为残暴的海洋食肉性鱼类之一,它的残忍几乎可以与鲨鱼相媲美,而且生性暴躁、恶毒,难以捉摸,在海水里游泳的人经常会碰到这种鱼,它们在一开始的时候会显得懒洋洋的,好像对你丝毫不感兴趣,但如果你流了血,或是表现出胆怯的样子。它们就会立即扑上来——海神岛的渔民从不捕捞它们,因为这种鱼的肉虽然可以吃,但生长和栖息在海神岛区域的梭子鱼的体内却是含有着大量的珊瑚礁鱼毒素,这种毒素伤不到鱼,却能在人类的体内发挥效用。
观众们陆续进场,由于这次演唱会的地点过于特殊,他们先得聚集在海岸边,然后在演出开始前乘坐大型游艇直达波吕斐摩,贵宾席的观众还能得到三天两夜的住宿票。这也是门票价格最高可达上万元的缘故。
“怎么了,儿子?”
“我看到了我的同学。”宝儿。诺尔。道格拉斯冷冰冰地说到,“您确定这是贵宾席?”
“既然他的父母付得起格兰德的学费,那区区一张门票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道格拉斯夫人说,她姿态优雅地坐下,用一张细密的羊绒围巾挡住了膝盖下方,免得它被座位两侧吹出的冷风侵袭到。“坐下,孩子,你可以在演出结束后再和你的同学聊聊天。”
宝儿冷笑了一声,他不认为自己和一个不明身份的野孩子之间会有什么值得一谈的话题,他们只会在一见面的时候就努力掐死对方——如果能够不负责任的话。他在椅子上坐下。把一条腿搁到另外一条腿上去,他的脚尖抵着高约三英尺的透明玻璃。一条灰黑色脊背的小鲨鱼受到了诱惑,它猛地跳出水面,鼻子撞到了玻璃,它碰地一声落回水里的时候,男孩放声大笑。
“收敛点,”佛格斯。道格拉斯说,贵宾席的位子非常宽敞,但对他来说还有点小,他皱着粗壮的眉毛,盯着那些鱼:“都是些娘娘腔弄出来的花俏玩意。西壬根本不需要这些。”
道格拉斯夫人发出尖锐的笑声:“你还真是挺了解她的,怎么样?她的经济人有没有给你安排一个值得再三回味的烛光约会?”她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之意:“没多少钱,亲爱的,他也只投保了一千万,你能拿得出来。”
“够了。”佛格斯。道格拉斯恼火地低声呵斥。
“另外,”宝儿翻动着手里做成了一本折页书式样的门票兼曲目目录,封面上印着西壬的照片,“我一直有个疑问,您说过。亲爱的妈妈,‘有胸有臀’?可我怎么也找不出来?还是说她会在舞台上突然长出来?”
道格拉斯夫人迅速地瞄了一眼手里的彩页,“哦,宝贝。别太在意这些,”她语调轻快地说道:“那只是一个比喻。她是有点不同——我是说,和你父亲之前的那些情妇相比,她是略显单薄了一点,但她至少足够小巧玲珑。”
“我以为你知道,宝儿,”道格拉斯先生说:“你母亲最爱的就是信口开河,它甚至超过了宝石和时装……好了,就此打住吧,我带你来不是让你煽风点火的,宝儿,还有你,道格拉斯夫人。”他加重了“道格拉斯夫人”的发音,满意地看到那个淫荡愚蠢的女人终于安分了下来——他们在宝儿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但这并不妨碍她趴在他身上狠狠地来了一大口,她当时分割走的财产几乎是道格拉斯家族的十分之一,他每月还得给她一笔数额不小的赡养费,而且,在她没有再婚之前,她依然有权利在她的名字后面缀上道格拉斯的姓氏,这样她就依然能够悠闲自在地继续游荡在原有的圈子里,而不必担心被驱逐出去,当然,她也可以恢复她的原有姓氏,但它所能代表的那个阶级已经没落了,她不会再想着回去和那些徒有虚名的穷鬼厮混。
其他的观众也入席了,他们有些把头发和眉毛染成了银白色,有些则在裸露的皮肤上涂抹着灰白色的油彩,更别提那些用本白色绷带包裹全身的家伙们……总之,每个人身上都能找到白色——西壬的拥护者们以这种方式表达对西壬的爱与拥护,道格拉斯认为这实在是有点多余,但也不得不屈服于大环境,他们采取了一种相当保守的做法——佛格斯。道格拉斯在上装口袋里掖了一方雪白的手帕,道格拉斯夫人的首饰是白色蛋白石的,宝儿则是系上了白色的领结。
宝儿百无聊懒地打着哈欠,水道里偶尔发生的厮杀与屠戮已经无法再引起他的兴趣了,他用一只手掌托着脑袋,上上下下的扫描场馆里的一切来打发时间。
灯光突然暗了,而后与乳汁一个颜色的光被干冰制造的雾气裹挟着从圆形舞台的上方笔直地投下,就像个有生命的帷幕那样挡住了整个舞台,他们在舞台的边缘堆积起来,翻滚不休后变淡,变薄,散入水道——取代它们的是一架深褐色的拨弦古钢琴,一个演奏者,和六个合唱歌手。歌手穿着黑色的长裙,袖子覆盖着手背,裙角掩埋住了双脚,她们的头发也被染成黑色,面容惨白,没有故意凸出眼睛和嘴唇,看起来就像是六块能够活动与发声的布景板,三块在拨弦古钢琴的右边,三块在拨弦古钢琴的左边,钢琴的演奏者正处于男孩与少年之间,他的面孔同样无法被归纳进浓烈鲜明的行列,却也没有被故意忽略,他的化妆师手法巧妙,他的脸上就像是被覆盖着一层金属色泽的纱,灯光很快移开了,时间大概只有几秒钟,但宝儿还是认出了他,那种如同月光的发色可是很少见的。
佛格斯。道格拉斯也认出来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咕哝道:“难道真是我弄错了,现在格兰德的学生需要自己赚学费了?”
“这个混球!”宝儿突然间变得怒不可遏,“是色内克先生!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恼怒地翻开手上的介绍,光线太暗了,他得眯着眼睛才能看清上面的字:“这是场慈善演出!所有的收入都会被捐给绿色和平组织——所以色内克先生才会让他……让撒沙。霍普金斯出现在这儿!真该死!”
“怎么啦,”他母亲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舞台,音乐已经响起,合唱歌手开始轻声吟唱,舞蹈演员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他们的紧身衣是半透明的蛤蜊白色,荧光闪闪,紧密的就像是第二层皮肤,他们的动作非常缓慢,但肌肉绷的很紧,他们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像是要人看清他们身体的每一部分,道格拉斯夫人看得入了迷,舌头在口腔里蠕动着,不住地舔着上颚,“那个孩子怎么了?”
“校外活动和义工的积分,”宝儿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