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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若是能给他个机会放下身上的水桶,他有可能会一口气喝光木桶里所有的水——修士们每人每天也只有半桶供饮用的水。当然,如果你爱干净,也可以跳到海水里洗澡,这个倒是有很多,不必客气;他们将山羊和海鸟的粪便洒在地里,收获的麦子与种子的比例大约是八比一,就算海曼没能在外面的学校读过书,他也知道这大概就比七世纪的农奴们伺弄的田地好那么一点儿,收下来的麦子晒干,打掉壳,碾碎,在石锅里煮成糊糊,或直接放在火里烧,扔进嘴里面嚼,修士们各有各的爱好和办法。
有时,海曼也会被分派去撬牡蛎,因为岛上可摄取的维生素c远远低于人类所必须的量,每天,每个修士都需要吃上这样两只黏糊糊的小贝壳,海曼以前吃过牡蛎,挤着柠檬汁,合着白酒的牡蛎是多么的美味哪,而他在波吕家岛吃到的牡蛎,却像是鼻涕或是其他恶心的分泌物。那根撬动牡蛎的铁钎子是他到了这座岛上见过的最大的铁器,只有一把,顶端有个环,修士们将布条搓成绳子,穿过那个环,把它拴在手上和挂在脖子上,第一次撬牡蛎的时候,海曼没有那么做,结果铁钎掉进了海里,整整一个星期,他们没能吃到牡蛎。很多人牙龈肿胀,出血,身体疼痛。
这根铁钎是老修士带回来的,他的头发上纠缠着海藻和海草,“我向主祈祷,”他说:“然后我低下头,就看到它静静地躺在海水里。”
他在说谎,海曼知道,因为他在掉落铁钎之后就不止一次地避开他人的眼睛和耳朵,潜入昏暗或黑暗的水底去找寻,他看到过光溜溜的老修士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游来游去,瘦的就像是一具骷髅,有着垂到胸前的白胡子的老头儿在海里拼命晃动手脚的样子看起来很有点滑稽。
修士们高兴地拍打手掌,赞美上帝,但没有指责,在之后的日子里,海曼仍然会被派去撬牡蛎。
他只有在晚祈祷(下午五点左右)和入睡前的祈祷间抽出空来,借着云朵与海水所折射出来的最后一点光芒累积自己的石块,他起初每天只能刻上一块,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变成了两块,三块与更多快,他的手指和脚掌变得粗糙,茧子就像是手套和鞋底,面容憔悴,皮肤黑黄,岛上没有用来修理胡子和头发的工具,他很快就有了一大蓬夹杂着盐粒的胡子和乱糟糟的头发。
Die Kinder (吹笛人) 第两百九十一章 爱情
佛格斯。道格拉斯带他的儿子,宝儿。道格拉斯去妓院的时候,他刚上九年级。
那时候他正疯狂地迷恋着膀大腰圆的玛西亚小姐,他的父亲认为他的这种审美观亟需纠正,他给宝儿选了一个妓女,她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做了三年的下流行当,鸨母是她的祖母,皮条客是她的父亲,她平均每晚得接待一打以上的客人——因而经验丰富;宝儿。道格拉斯清晰地记得她是怎样片缕不着地仰躺在人造丝绸的床铺上,不大的乳房和褐色乳头直挺挺地向着天花板;她对着宝儿吃吃地笑,翻过身去,向他展示自己的臀部,她的臀部也是那种不自然的,紧绷绷的圆,她的脊背上有纹身,一只栖息在蝴蝶骨上的魔鬼,尾巴从脊骨往下垂,一直垂到股缝之中。
“这是我的标志,也是我的名字,”她谄媚地说:“到这儿来,说要找长尾巴小魔鬼就对了。”
道格拉斯先生听说此事之后,掀动着厚厚的嘴唇嘲弄地笑了一笑,“宝儿,”他说:“许多妓女都会这样做,因为她们的脸和名字都没有被记住的价值,你以后还会遇上更多小魔鬼和小天使的。”
他言出必行,春假,暑假,圣诞节或感恩节,他带着宝儿走遍了四分之一个西大陆,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佛格斯。道格拉斯给宝儿挑选的几乎都是有大//奶//子和大屁股的女人,有些能做宝儿的妹妹,有些能做宝儿的阿姨,还有些能做宝儿的祖母。而在粉红色的圆床上等着这个少年人的,除了女人,还有在八九岁时就被阉割的男孩,或是成年后才通过手术去除了男性特征,以用富含神经与血管再造了人工阴道。大量服用雌性激素并破开胸部在里面塞入硅胶的怪物。佛格斯。道格拉斯还问过自己的儿子是否有兴趣试试孕妇和婴儿,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嘲笑宝儿。道格拉斯是个无用的孬种。
没人能说佛格斯。道格拉斯在这方面不够尽心尽力,但他的行为只是再一次激起了宝儿对其他女性的厌恶与排斥。他在严厉的父亲面前唯唯诺诺,听话的就像只兔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只要佛格斯一抬手,他就会立刻逃进格兰德,一头扎进玛西亚小姐粗壮的双腿里。
他对玛西亚的爱情来得是那样的快,猛烈与深刻,同样地,它离开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干脆利落,不带一丝半点的犹疑。宝儿有时候会在回忆里寻找玛西亚小姐的影像,那些影像都是模糊的,勉强可称得上清晰的只有那双涂抹着劣质指甲油的手指,当藤蔓拖着玛西亚笨重如河马般的身体蹒跚前行的时候,她的手拖在地上。就像是从网兜里漏出来的章鱼脚。
就在那一瞬间,宝儿。道格拉斯对玛西亚的恨连同残留的爱意、倾慕发出了一声尖叫,跑得无影无踪,它们跑得是那样的远,以至于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回来的路。
“丑死了,玛西亚。”宝儿。道格拉斯对记忆中的她说。
然后他就像是抛掷一件忘记在橱柜里的,布满灰尘的旧衬衫那样将玛西亚抛向了无法触及和寻找的远处。一心一意地走向他的新爱人。
宝儿。道格拉斯的新爱人——她没有读过大学,有很长一段时间居无定所或无家可归,被人强奸过,还曾经暴力伤害他人,并因此进过监狱,她现在在机构工作。可对于大部分不知情的外行人来说,服务于这样一个隐晦而畸形的,“不正当”的组织比成为无业游民更糟糕——就算是个普通人,也很难心无芥蒂地坦然接受这样一个女孩成为家庭的一份子,遑论贪权爱钱。虚荣骄奢的佛格斯。道格拉斯先生与那个早已与他离异,却还厚颜无耻地用着他的姓氏和信用卡,却依然以自己的贵族血脉傲人的前妻。
佛格斯。道格拉斯先生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就在宝儿对自己新一任的游泳队教练关注“过多”的第四天,他就接到一份厚厚的包裹,里面都是凯瑟琳。史达林的资料,附有许多照片,其中有她在监狱里,被剃光了头发,换上条纹囚衣,麻木不仁地看着镜头的那几张,还有她在长期的流浪生涯中被胁迫或自愿(用来换取栖身之所或食物),拍下的成套的,将隐私部位暴露无遗的裸//照;又是一份病历,表明她曾经接受过心理治疗,治疗师认为她具有暴力倾向,非常危险;还有一份,也是病历——强奸和后续药物所导致的,凯瑟琳。史达林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寄送包裹的人犯了个错,这不是宝儿。道格拉斯会去关心的东西。
他只关心他的爱情。
少年人沿着厚实,却花样艳丽的近似于粗俗的地毯脚步轻快地穿过走廊,在一年多前,机构里的头儿和他的下属就在这个房间里和食尸鬼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见了面,凯瑟琳和宝儿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个地方,在需要选择一个安全的幽会地点时,凯瑟琳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里。
宝儿轻推房门,房门是虚掩着的,没有锁,他摘下门后“请勿打搅”的牌子,挂在门把手上,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凯瑟琳。史达林坐在房间正中的一把椅子上面,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光柱投射在她的脚下,她今天穿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开着很深的v型口,露出洁白的,带着浅蓝色血管的脚背。
她在宝儿距离她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举起手,示意他已经他进了第一条警戒线。
“让我再过去一点儿。”宝儿说,“我想要嗅嗅你身上的香味儿。”凯瑟琳现在已经很少涂抹香水了,因为她的思绪会被香水的气味所扰乱,很可能会造成解读错误——宝儿说能在她身上闻到香味,她却只能闻到臭汗味和汽油味,如果开了枪,就还有火药味和硫磺味,或是在餐馆里沾染上的香烟,番茄酱味和烤鸡味。
“你可以再靠近一点,”凯瑟琳说:“让我能碰到你——对,是的,一点点,好了,够了,我已经能碰到你了。”
“可还不够,”宝儿认真地说:“我需要吻吻你。”
“不行。”凯瑟琳说:“没有亲吻,我们说好了的。”
“那么一个拥抱,”宝儿耐心地说:“就像朋友那样。”
凯瑟琳忍耐着没有露出轻蔑与恼怒的表情,她从不认为,一个想要杀死她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亲人的人会是她的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她说:“我在这儿纯粹只是笔交易。”
宝儿垂下肩膀,神情哀伤,除了凯瑟琳和他的母亲,大概所有的女性都会在那双包含情感,水光潋滟的蓝色眼睛下投降吧。
“过来,”凯瑟琳说:“你不想要吗?”
宝儿叹了口气,但他确实很想要。
他走上前,在凯瑟琳的注视下,只有小半步,然后跪了下来,凯瑟琳的手指尖碰到了他的额头——快感的细细涓流经由女性的手指传入了他的皮肤,神经,颅骨与大脑——涓流迅速地变得湍急起来,它包裹着他的脑子,穿透他的身体,揉捻着他的灵魂,再从他的脊椎往四肢百骸传递……比吸取那些白色粉末和在女人身上找到的感觉更强烈,更单纯,更直接,他上了天堂,又下了地狱。
宝儿的身体软了下去,双腿之间发出臭味,唇边流出唾液,他倒在肮脏的旅馆地板上,瞳孔放大,他从未这样快乐过。
Die Kinder (吹笛人) 第两百九十二章 爱情(1)
凯瑟琳弯下身体,注视着宝儿,他是个五官精致,身材修长的少年人,也许是因为长期而频繁的训练,身上的毛发要比同年龄的男孩更为稀疏浅淡,皮肤就像是雪花石,但他的神态与形状却和凯瑟琳在生命的前二十年经常在深夜的街头看到的垃圾与渣滓毫无二致,茫然的就像个被打残了脑袋的狗,瘫软的就像是融化的柏油,又黏的像是被人吐掉的口香糖,毫无理性,也懒得思考,他们沉浸在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里,自顾自地肆意享乐——他们存活在这个世上,是对于其他人的惩罚与威胁。
小道格拉斯的手落在她的鞋子上,指尖就像一只大甲虫多刺的脚爪那样在缎子的鞋面上搔动,那是双黑缎子的鞋,同色的刺绣,西番莲的花样,鞋底却是鲜血一般的红色,凯瑟琳从椅子里站起来,丝绸柔滑的触感抚摸过宝儿。道格拉斯的脸孔,他嗅到了苦橙花与白孤挺花柔和而优雅的气息,还有独属于女性的温暖的体香,他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月光下,凯瑟琳的深灰色丝绸裙摆在月光下如同蛇尾般蜿蜒游动,金色的头发从两侧往中央弯曲,盘成十八世纪所流行的蓬巴杜式,脊背裸露,牛乳色皮肤上点缀着一枚悬挂在金索上的钻石。
她走了出去,将宝儿。道格拉斯一个人丢在旅馆的地板上,她乘坐电梯下楼,走出旅馆的时候,前台的服务员——就是那个不幸的。因为被“头儿”暂时借用身体而被食尸鬼直接打进了医院的可怜虫,殷切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叫车。
“我只想在这附近走走。”凯瑟琳说。、
“一个人吗?”侍者说:“抱歉,我并没有想要窥伺您的意思,但您真的不需要陪伴吗?”
“格兰德是个平静的地方。”凯瑟琳说:“而且我不是第一次来了。我只想闻闻茉莉的花香。”旅馆有个与丘陵地带相连接的大花园,夜里花园里的照明会持续到凌晨两点钟。种植茉莉花的地方距离旅馆并不远,大概只有两三百英尺的样子。
“当然,”侍者说:“不过,天毕竟有点冷了,那么,您回来的时候,也许会想要喝上一杯热热的蛋奶酒?”
“是的,”凯瑟琳说,她下意识地想抬起手腕看看表。但她往常带着手表的手腕上只有一只宽阔的,由上百颗蓝宝石与同等数量的钻石所组合而成的镯子,她转过头去,看了看门外的天色,透过那些被铅条切成碎块的玻璃。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和气地回答道,“我很喜欢蛋奶酒,十点钟,送到我的房间里。”
“谨遵您的吩咐。”侍者恭敬地回答,并向她微微地鞠了个躬。这个侍者只是在委婉地探询她的去处与回来的时间,如果到了十点。她的房间里还是黑洞洞,空无一人的话,他就能采取行动了。如果是在十年前,她或许会觉得不耐烦并暴躁地竖起满身的刺,但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