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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撒沙的身高已经达到了五英尺六英寸,现在还在继续长,每个晚上他都觉得骨头疼。
他抓起一只青黑色的牡蛎,它有他手掌那么大,小霍普金斯从腰间拔出小刀,抵在蛎壳中间,一眨眼儿,小刀已经刺入缝隙,手腕向下轻轻一压,蛎壳打开,露出光亮润泽的内层与象牙白色,带有灰黑色涎液的蛎肉与尚不足一汤匙分量的海水。
在享用自己的猎获物之前,撒沙觉察到有人正在接近这里,他放下仍在颤动的牡蛎,将视线投向另一边。
“你好。”奇兹说,她希望自己的声音没有变调的太过厉害:“我是奇兹,奇兹。卡逊,你想要来点柠檬汁吗?”
Ziz(栖枝) 第一百零八章 脱罪 1
“我觉得,”切加勒端坐在他最心爱的桌子边,将一块浸透了橄榄油的纯麦面包片塞进嘴里,橄榄树摆动树叶,阳光从不断改变摇晃的缝隙间打下来,投在他宽阔的脸上,那张脸因此变得斑驳陆离,看上去就像是幅希腊时代的马赛克画:“您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说您们,这倒不是因为客气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为了表示亲近以及加重语气,过去他会对自己的兄弟那么说,对梅亚雷这么说,对托托这么说,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值得他这么做了。
霍普金斯眨了眨眼睛,和他的儿子一样,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带着点儿真正的天真与稚气。他向切加勒投去一个鼓励与询问的眼神,同时端起了一杯加有蜂蜜和冰块的白葡萄酒。
“我是说你和撒沙。”切加勒向老安德里亚娜点点头,她正端来新的一道菜——一只用迷迭香与当地利口酒(用香木桃酿制)作佐料,放在炭火上慢慢烤熟的小乳猪,颜色通红,皮脆肉嫩,旁边加有芝麻菜,味道香浓:“您还真想让他在这儿待一辈子不成?不不不,我不是在驱逐您们,你知道,我亲爱的霍普金斯,您和撒沙是圣母赐予我以及其他人的一份好礼物,但我还是必须得说,海神岛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却不怎么适合年轻人,他们需要出去走走,见识见识,看看大场面……”他的手指在烤乳猪上空移来移去,不确定先来哪一块。“左边的比较好一些。”霍普金斯作出建议,切加勒欣然从命,粗壮的手指代替叉子刺入了金红色的小猪皮肉,“嚯!好家伙,”切加勒嚷道:“还真是有些烫呢。”话虽这样说,他却一点也没表现出痛苦或是犹豫不决的样子,小猪的左腿被撕扯下来,像火炬那样被举到了嘴巴前方,雪白的牙齿合拢,骨头被咬得咯咯作响:“别西卜与撒沙都已经足够大了,”海神岛的主宰,“唐”说,他若有所思地翻弄着剩下的骨肉,让它如同一枝铅笔或钱币那样骨碌碌地翻滚起来:“你看,有四样东西你永远无法追回,说出的话,射出的子弹,错过的机会,消逝的时间……”切加勒停顿了一会,把剩下的猪腿扔进盘子里:“没几年他们就都得上大学了。”
“海神岛有大学,”霍普金斯说:“有电脑、有图书馆、有实验室,老师也还将就。”
“不行,”切加勒摇摇头:“他们可能曾经真的是个好老师,但如今几乎都已被吓破胆儿了——他们已经习惯于在学生的试卷上打上一个好分数,哪怕那上面可能只写了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呢……我们有时的确粗暴了点儿——我希望别西卜和其他的孩子能够就读于更好一点的学校,像是斯坦福或是普林斯顿之类的,好学点真枪实弹,切切实实的好东西。你在哪儿念的书?安东尼,哈弗医学院?”
“谁知道呢。我到过太多地方了,哈弗、卡罗林斯卡、圣路易斯、密歇根、杜克……还有约翰。霍普金斯,看,和我同姓,”霍普金斯漫不经心回答道:“唔嗯嗯嗯……”他抬起一只手,在空中做出波浪形前行的姿势:“再生医学、病理生理、免疫学、病原生物学、神经外科学、麻醉学、药理学……等等等等,我总是走来走去,在哪儿看看,在这儿停停,有时候我也会去上香料和音乐鉴赏课,古典诗词课,烹饪课也很不错。”
切加勒盯着他瞧了一会:“太强好奇心,失去伊甸园,”他嘟囔着说了一句人们颇为熟悉的谚语:“好吧,让你的小秘密安安稳稳地待在你的肚子里——但我还是得把别西卜扔到大陆上去。”
霍普金斯举起酒杯,在透明的玻璃后面观察切加勒,金黄色的液体轻微地荡漾着,“唐”扁且肥厚的面孔和他正在享用的烤乳猪没什么两样,脂肪在皮肤下堆积,皮肤油光发亮,头发浓密,像是动物的鬃毛,他的胸部耷拉下来,连同腹部的肥肉一起垂到鼠蹊以下,他的胳膊和腿都要比那场悲剧发生前粗上一倍之多,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堆融化的黄油,可为数稀少的,能够获得这位“善人”信任的人知道,切加勒的身体并未因为这种超过常人数倍之多的油脂而变得衰弱迟钝,眨眼间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某个不讨人喜欢的混蛋从房间的这头扔到房间的那头,也能变戏法似地抄起一把短柄步枪在坐在他对面的蠢货的脑袋上开出一个烂糟糟的大洞,或者是直接用拳头和膝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你打成一张薄面饼……相比起其他人,霍普金斯知道还能多点,譬如说,他也许还会将那张薄面饼卷起来直接塞进嘴里吃掉。
变异者要比普通人更强壮,更敏锐,生命力也更加顽强,霍普金斯撅起嘴唇,切加勒还能活多久?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他还会有孩子吗?这几乎是必然的,和他住在同一所房子里以及偶尔充当他的私人医生和药剂师的缘故,霍普金斯很清楚,切加勒的性/欲并未随着年岁和体重的增长而降低,精/子有点稀薄,却颇为活跃,只要切加勒愿意,他可以要上一打孩子。
对于别西卜来说,这可不太妙,特别是他今后还得在外面待上好几年。
“我之前的建议与之相关,”切加勒重新拿起了早先丢在盘子里的猪腿,他有个好胃口,而且非常珍惜食物,从不浪费:“在大陆上,我有些忠诚且可靠的朋友,他们会为我照看好别西卜,但不管是谁,他们的年纪都大的不可能成为学生或是那小混蛋的朋友,而他们的子女基本上都是些无可救药的药品成瘾者,异装癖和同性恋,臭不可闻!”他做了一个嫌恶的表情,挥了挥手指,像是有谁在他鼻子跟前放了个屁:“所以我来请求你给予帮助,我亲爱的霍普金斯,别西卜喜欢小撒沙,他信任他就像是我信任你,而且小撒沙也足够聪明、敏捷和强壮,他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冷静与理智,这很好,别西卜有时候太过莽撞和毛躁了,他需要一个人来搭个手,给他些指点,清醒清醒脑子,尤其是他一人孤身在外的时候……”他充满了感情地说道:“霍普金斯,没什么能比年少时缔结的友谊更无懈可击的了,他们是对好伙伴,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撒沙会得到报偿的,我敢拿圣母的名义起誓,别西卜是个重感情的好孩子。”
“但在此之前,”切加勒端过一盘子非常薄、又脆又香的carasau面包,往上面撒点橄榄油与牛至碎叶;“我得先请求你接受我的帮助,我的朋友,我相信你能够处理你身上那一系列的‘事务’,但不可否认的,小撒沙需要更为广阔的空间与与之相称的自由,这是他应得的,如果他高兴在哪儿待着,他就在哪儿待着,他要是想走,那么就能立即迈开脚步——喔喔喔,我承认那些跟在身后嗡嗡直叫的苍蝇无法对你们构成威胁,但那确实也挺讨人厌的不是吗?”他狡猾地朝霍普金斯挤挤眼睛:“让我来想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儿,老朋友,请千万别在意,每个人都有其擅长的事情,我所掌握的不过是其中的一种。”
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联邦调查局那儿,我们可以想办法让那些证据和证人消失,然后设法重新提出上诉,要求进行更为深入细致的调查——他们会得到一些大不相同且值得人们大为惊讶的东西……当然,对你有利,极其有利,我们最好的辩护律师能挥舞着它们打倒每个敢于站在他们面前的检察官——其结果必将是无罪,你会清白的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虽然过程中免不了要用些钱,还有的就是一些小黑狗崽子(对联邦调查局探员的蔑称)会遭了秧,他们也许会被外派到白令海去追踪大气变暖的源头,但这没关系,联邦调查局一年最少也得办上百来十件错假案,他们不会觉得太过冤枉的——然后你的照片就能从联邦调查局内部网页的首页上拿下来了,即便它现在和你已经没什么非常相似的地方了,但这毕竟是件好事,是不是?”
“还有机构呢。”霍普金斯说。
“哎呀,”切加勒说:“我正要告诉你,我最近得到了个好消息——有三个名字从机构的悬赏名单上消失了。”
他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可查可查的脆面包,“一只赛壬,一个善人,和一个殉道者。”
Ziz(栖枝) 第一百零九章 脱罪 2
善人是切加勒,殉道者,哦,霍普金斯知道,“神父”的名字与最早殉道者相同,他们都叫做斯蒂凡,赛壬他也能猜出是那个,不过她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他们怎么肯放了神父呢?”
“因为梵蒂冈呗。”切加勒毫无敬意地说道,海神岛上所有的人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分工不同,女人们负责屈膝服从,而男人们从中取得权利——马索耶曾经绑架过好几个神父,教区总管甚至红衣主教,被绑架者获得了比一般人更好的待遇,他们都及时地付出了赎金,所以差不多都被安然无恙地释放了,唯一的倒霉鬼也只是因为对跳蚤过敏才会起了一身红疹子:“他现在可是个大宝贝,活生生的圣人,有血有肉的圣迹,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圣物匣子——他举起手来,说‘开口吧。’哑巴就能说话了,说‘起来行走吧’瘫子就能又蹦又跳,说‘看见我吧’瞎子就能重见光明,说‘痊愈吧’大麻风病人就变成了可爱的小天使,要我说,就连耶稣也未必能干的比他漂亮呢。”切加勒酸溜溜地补充道:“那些主教们简直就是把他顶在脑袋上送会梵蒂冈的。”
霍普金斯轻轻地用大拇指搓了搓食指内侧,看来那个时候,撒沙的力量也同样影响到了他,斯蒂凡不是个迟钝的白痴,既然马莲娜能够设法找到他和撒沙,那么斯蒂凡也能,没有那个异能者能够对这样的力量无动于衷……切加勒也是,只不过这个聪明的老家伙更愿意将自己的能力维持在一个平稳的状态,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斯蒂凡呢?他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三年他都在哪儿?也许,在最初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控制得了自己的新能力。但很显然的,现在他能了。
所以切加勒才一股劲儿地撺掇两个小家伙离开这儿,海神岛很小,西大陆则要辽阔的多了。
反正自己还是得留在这里。
“那么就请您告诉我吧,”霍普金斯说,他用的您和切加勒用的您含义完全不同:“机构让您转达的东西。”
切加勒咧开了嘴,“聪明的老混蛋,”他故意露出一个不服气的表情:“是的,机构找到了我,他们愿意率先做出让步。”
霍普金斯左右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合作,一次短暂的合作,亲爱的,”切加勒干脆地回答:“他们需要我们,圣母保佑,他们在这几年里遇到了不少麻烦。”在说话的当口,“唐”一直紧密地关注着霍普金斯的反应,他有没有皱眉头,有没有撇嘴,额头上和眼角有没有多上一条小皱纹?他什么都没能发现,霍普金斯平静又和气,好像刚才切加勒提出的事情和他没一点关系。可切加勒很清楚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也是为什么机构要通过他来和食尸鬼打交道的原因,只要对霍普金斯稍有了解的人,就能知道他是一个多么骄傲偏执的混账家伙,在他的眼中,大部分的人类都是猪,只不过有些品质优良,有些品质低劣,联邦调查局和机构里面的低能儿们自然属于后者——一些每时每刻都以嚎叫与挥洒粪便的方式来增强自己的存在感,到头来却总是让它们沤烂了屁股和脑袋的下贱东西,他轻蔑他们,嘲弄他们,拿他们开些恶毒的玩笑——只要时机许可,食尸鬼总是会为他们预备一种较能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死法。一个曾经前途光明,年轻强壮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他是凯瑟琳的前辈)和他打过交道,最后一张脸被他划的就像是毕加索的油画;在第二次越狱时,某个倒霉的狱警被他做成了“血鹰”(一种将肺部从脊柱两侧剖开的口子里拉出的中世纪刑法);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