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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孟缇的大脑彻底混乱了,“那这么多年,他的书是怎么回事?是你吗?啊,你也不可能啊……”
“他去世后,二伯整理了他所有的文稿,再拿给出版社的。这十几年出版的每一本书,都是二伯从爸爸大堆的遗稿里整理出来的。二伯去世的时候,稿子差不多整理完了,该出版的都出版了。起初二伯推动了一下,然后爸爸的书就有了知名度,他的每部作品都很成功,非常成功。”
孟缇没想到范夜这个身份后还有如此惊人的隐情,一时也呆了。她隐约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天都在伏案写作。家里的很多箱子里装的都是大量的手稿,但也投稿屡屡被拒,每次被拒后,他的心情都不好。想不到他去世后,他的作品才红遍了国内。
“天才多坎坷。”赵初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凡·高也是一样的,生前无人知道,死后才得到了世人的认可。”
孟缇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书包,这书包里还有一本枯槐的《白雁》。
她低声喃喃:“难怪外面没有他的资料信息,一点都查不到。”
“这是二伯的意思,他不想妄得父亲的名声。二伯去世后,范夜也去世了,我就让出版社发了讣告。”
程璟也回过头说:“但总是好事,虽然世人的认可来得太晚了,但总还是来了。他的书现在在哪个书店都可以看到,这是莫大的荣誉啊。”
道路难行,车子也开得很费力。程璟一分神,车子就抖了一下,惊醒了施媛。她揉揉眼睛,“怎么了?程璟,太累了吗?”
“还好。”
赵初年紧了紧大衣,拍拍程璟的肩膀,“把车子停下,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会儿。”
程璟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会吗?你都是开跑车的。地上还是有些雪呢。”
“吉普我也开过的,这路也比较平,应该还好。”
大概是赵初年表现得胸有成竹,程璟不再怀疑。两人很快换了位子,孟缇看着他开车的背影,双肩那么宽阔,那么可靠。
程璟从驾驶位上下来后,立刻松懈下来,观察了赵初年几分钟后,发现他的确是可靠的,顿时放下心了,靠着后座昏昏欲睡。
施媛也不睡了,眨着眼睛看着程璟打瞌睡,看了一会儿她露出笑容,扯过毛毯盖在他身上。程璟睡着后很可爱,也很漂亮。或许是因为他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基因的缘故,他不像别人那样被晒得红黑,皮肤依然很白皙。
施媛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孟缇本来心情不好,看到施媛的动作,也笑了笑。
程璟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手,想抓住那个让他睡不着觉的罪魁祸首,可惜无效,无奈之下他半睁开眼睛,抓住施媛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眼神还是困倦的,轻轻嘟囔了一句:“别闹了,小若。”
施媛静了静,默默抽回手坐好,再也没有玩笑的意思了。孟缇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目睹这出尴尬的戏码,侧过头一看,程璟又睡着了。施媛脸色惨白,僵硬地看着前方。
回到昌河后,吉普车就停在他们住的那栋楼下。考古队自然去忙他们自己的事情,孟缇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屋。
正月很快就在众人的忙碌中过去了,考古队打算三月离开,至于赵初年,离开得更早。毕竟他是老师,学校里还有工作。这回程的一路,又特别特别漫长。
赵初年在这里不过十余天,就积累了丰富的人脉,他走时,不少人都要送行。但孟缇是送得最远的,她陪他走了一条街,送他去车站搭大巴车。
天气依然很冷,两人坐在有暖气的候车室里。孟缇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都是当地的土特产。她笑得灿烂,“赵老师,谢谢你来看我。”
赵初年摇头,他还是不舍得。
要发车了,两人走到室外,他很高,孟缇微微仰起了头,“赵老师,有件事情,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什么?”
孟缇朝他趋近一步,用手比了比两人的高度差,“你看,你长得那么高,我也长得很高了。我们都长得这么大了。”
赵初年不清楚她到底要说什么,顺着她的意思回答:“我知道的,你长大了。”
“赵老师,这就是我想提醒你的事情。你看,我可不是小时候的赵知予了。大四的一年,你确实对我很好,这我心里有数。虽然那是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把我当成了那个小小的、被你保护的赵知予对待,但我不是她,从现在开始,可不要再搞错了。”
“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这我知道,但你就是知予。”
她没有分辩,微微一笑,“你还是没搞清楚。在你没有搞清楚我是谁之前,我不想看到你,也请你不要再联系我或者来看我了。还有,不要再找人调查或者跟踪我,否则终我一生,不会再原谅你。”
赵初年震惊而无言。她别开视线,远处雪山顶上的冰雪反射着日光,亮得很。
“车子来了,赵老师,祝你一路顺风。”
赵初年隔着玻璃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他慢慢陷入了深思。
这个叫孟缇的外壳,就像绝缘层一般封住了只属于赵知予的聪慧和敏锐,只剩下平庸可爱的少女,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了十几年。她没有遭遇过阴谋和算计,最大的苦恼也不过是一点少女的心思。如今,属于赵知予的灵魂在她的性格、人格深处慢慢复活。这个崭新的人格和孟缇、赵知予的都不一样,这是没有办法逆转的趋势。你要怎么阻止火山喷发?怎么阻止江河奔腾?那是没法控制的力量。
第四十四章 策马
四月底,昌河的春天才姗姗来迟。
考古队向北疆博物馆交付了大量的文物,携带着一部分踏上了返程的路。孟缇送走了他们,一转身,一个月又过去了。
春天的昌河非常美,非常适合户外活动,所以春游很快就被学校排上了日程安排。初中部两百来人的学生集体去了附近的草原,在大草原上烧烤。草原靠近湖,野花全都开放了,白的是蒲公英,黄的是野菊花,绿的则是满山遍野的野草。
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烧烤,个个笑靥如花。更远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在微笑一般。
春游结束后不久,学校又放了“五一”假。假期结束后,校长在教职工会议上宣布,本校获得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捐款,这笔捐款将用于修建一栋教学楼,还将用于更新学校的图书和扩建操场。全校上下都被这个消息所感染,会场气氛高涨。
孟缇前面的那位老师是少数民族人,长得十分高大,挡住了她的视线。他站起来后,她才看到主席台上的另外一位西装革履的人。
祝明说:“现在,请全体起立,鼓掌欢迎赵律和先生。”
孟缇僵硬木然地鼓掌,觉得自己的脸不能控制地抽筋。祝明下面说了什么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杨明菲诧异,“赵律和?长得还蛮不错的嘛。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孟缇不甚热心地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大概吧。”
杨明菲捅捅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有捐款是好事,但是从来没听说咱们这种犄角旮旯的小中学居然能获得捐款啊。”
孟缇正想回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见祝明激动的声音在继续,“……我们决定把这栋教学楼取名为‘同与楼’。”
孟缇一口气没上来,成功地被自己哽住了。她跌坐回原位,心跳得那么激烈,大脑嗡嗡作响,耳鸣的声音好像脑子里有一辆货车开过,吵得她什么都听不清楚,精神状态只能用“魂游天外”来形容。
杨明菲紧张地去推她,“阿缇,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没,”她镇定地一笑,“没什么。”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孟缇本想找个空隙悄悄溜走,显然没成功。她刚一站起来,祝明就大喊:“孟缇孟老师,请你到主席台来一下。”
这下子她不去也得去了。杨明菲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先走了。
等到她蹭到主席台前,会议室基本也空了。赵律和跟两位校长聊的很开心。他一直在微笑,看上去很假。
孟缇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有人捐献给学校怎么说都是难得的好事,几百万的真金白银可以让孩子们有新教室、新课桌,还有大量的图书可以看,还有宽广的操场。哪怕这只是伪善的一种表演形式,但只要有行为,都懂得感激。
行动高于虚言和一切。
刚刚几分钟的时间,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很镇定地问:“校长,您有什么事情?”
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其实并不老,但是头发大半都白了。校长摆手,“我没什么事情,但赵先生想见你。”
孟缇转了个身,看着主席台上那个面容端正、气定神闲的男人,“赵先生,你好。”她的举动和动作都很坦率,无可挑剔。
赵律和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无比妥帖合身。他听到称呼后微微挑起了眉梢,对她微笑,“小缇,大半年没看到你了,最近好不好?”
祝明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两人的身上。赵律和让他找孟缇的时候,他隐约猜到这位有钱的赵先生和这位来支教的大学生有着很大的联系,怎么说也是从同一个城市过来的。祝明向来直爽,问孟缇:“你和赵先生认识?”
孟缇点了点头,“算认识吧。”
校长和祝明对视一眼,两个都有点迷惑。赵律和看出两人的不解,笑道,“她是我的小妹妹。”
孟缇垂下视线,没有否认。
“啊?”祝明说。
赵律和从主席台上走下来,对她颔首,“阿缇,我们谈一谈。”
孟缇身体发僵,很想回复一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但碍于祝明和校长在场,又想到那几百万的捐款,忍了忍才说:“好。”
校长和祝明对视了一眼,离开了会议室,把诺大的会议室留给了他们。
孟缇想不到赵律和要找她谈什么。她跟赵律和见面的次数不多,可以说极少,但每次他都让她震惊。这次她干脆不想了,单刀直入地问:“你要跟我谈什么?”
赵律和摆手,“不要着急,阿缇,咱们总会谈到的。”
孟缇的脾气在他面前尤其暴躁,她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靠着会议室第一排的长桌问:“你怎么来了昌河?”
赵律和倒是从善如流,“升恒在哈格尔附近有个投资项目,由我负责,所以就来了北疆。到了之后,忽然想起你就在附近支教,找人问了一下,也不远,几个小时的车就到了。”
孟缇蹙了下眉心。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升恒是房地产商,虽然还有不少其他产业,但多是娱乐、酒店、高档写字楼之类的。哈格尔这种小地方,虽然也是一个市,但繁华程度跟内地的市完全不能比。升恒一心瞄准大城市,怎么会发展到这样偏僻的地方?
赵律和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解释,“都不是,是另外的项目。”
孟缇不作声,放弃了思索赵律和来此的目的。她跟赵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也不关心他们在做什么。
赵律和挑眉,接着说下去,“随后我接到爷爷的电话,他让我过来看看你。捐款这事也是他授意的。当然,那栋楼用了小叔的名字,我想你不会怪我和爷爷吧?”
他这段话隐藏着不少信息,孟缇好像被人灌下一桶蜂蜜,一时间消化不了。
“爷爷?”
“你的爷爷。他一直很想念你。”赵律和表情严肃,叹息道,“他一直到你的身世,就想接你回去,那是去年七月初的事情。没料到你到北疆支教了。我知道那时候你不好过,爷爷也知道。他觉定不打扰你,等你慢慢想明白了就会回去的。毕竟,一年支教的时间并不算长。他也不会等很久。”
孟缇狠狠地咬牙,“我跟你们没有关系。”
赵律和看着她,“你是我小叔的女儿,也是赵家唯一的孙女,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有DNA作为证据,不是你说没有关系就没关系的。”
孟缇也不甘示弱地迎着他的视线,“我是孟缇,跟谁都没有关系。你们能做好事给学校捐款,我很感激,也仅仅是这样。”
赵律和在屋子里踱步,“看来我真不是一个合适的说客。不论怎么样,请您记住,你的爷爷,他已经是个老年人了。他今年七十七岁,身体也不太好。”
夕阳西下,屋子里像蒙上了金色的纱。她觉得那光不但刺眼,也刺激心脏,于是转移了视线。
“你否定我们可以,但你不应该否定你父亲。他始终姓赵,也是你父亲。”
不管她跟赵律和的交谈如何让人不快,但到了晚上,她还是陪赵律和一起去吃了饭。晚饭自然是学校请的,祝明给她打电话,再三强调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