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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也对,是我忘记了,对不起!”最后的三个字她说得重,几乎要咬破了。“你还是快点跟你的女朋友们好好谈恋爱去吧。”
对比她的愤怒,赵初年显得很镇定,“是你说我不健全。”
孟缇没想到他居然抬出这样的理由,就像被人灌了一壶黄连水,苦不堪言,“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让你到处跟别人暧昧了吗?”
对她愤怒地指责,赵初年置若罔闻,很平静地移开视线。他现在好像比以前强大得多,不论她说什么都可以冷静应对,连隐忍和无奈都看不到了。
赵初年手指敲了敲桌面,很冷静地说起别的事情,“我的事情姑且不谈,先说你的。阿缇,我既然知道你的计划,就绝不会让你查下去。”
孟缇觉得好笑,“你想管我?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哥哥。”
赵初年眉目不动地说完这句话,拿起讲义自然也包括了那个文件夹从容起身离开,走前扔下一句话。
“你要跟我对着干的话,大可以试试看。”
难以想象他居然会威胁她。
孟缇垂着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心生一计。
“哥哥,你觉得赵知予是个随便放弃的人吗?”
她第一次叫他哥哥,声音温柔甜美,可却是在这么剑拔弩张的情况下。
赵初年大概也被这声充满感情的“哥哥”迷惑,离开的脚步顿时懵了,回头看着她的脸,表情静止了一瞬,刹那间,温柔溢满了眸子。孟缇察觉到他的变化,心里一痛,伸手拨了拨耳边的头发,无所谓地对他笑起来,“哥哥,我在人贩子手里待了一个半月。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从人贩子那里逃出来的?”
赵初年真的被刺痛了,脸上顿时一变,“那一个半月发生了什么?”
赵初年尽管表现得无所谓,但终归还是关心她的。孟缇垂下眼睑,吹了吹石桌上的落叶。
其实她不应该记得那么多事情。让那些痛苦地记忆储存在大脑里,对她的健康一点好处都没有。
父亲晚上的发病让兄妹俩都觉得恐惧,白天他昏迷了足足一天,晚上又高烧。
前两天来找过他们的自称是他们二伯的年轻人白天又来了。这次他似乎聪明了一点,还带着医生和几个人。医生检查后说:“估计要不行了,还是送到医院去吧。”赵初年听完脸色大变,愤怒地就要赶人,结果那位二伯完全不理他们,态度很坚决地要强行抬人。
这时候父亲醒了一次,估计已经看不清什么了,只悲愤地、用接近吼的声音说了一句:“二哥,我要死在这里,你把孩子带走。”
两个孩子自然是不肯跟他走的,强行分离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病人的意志最大,闹了一场后只能黯然离开。
有病然的家庭,晚上更是难熬。此时病床前的两个孩子都红了眼睛,赵知予说:“哥哥,怎么办?”
赵初年说:“我去找医生。”
赵知予跳下床,“我也要去。”
“你守着爸爸吧。”
“不,我要去。”
赵初年以为她害怕待在这里,攥住她小小的手心,“那就一起吧。”
她还记得兄妹俩急促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奔跑的速度太快,她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自然没办法跟在赵初年小跑,就在路边安心地等。
黑漆漆的夜里,远处才有一盏路灯,她虽然害怕,但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她攥进手指,记得这条街的路边有个小摊子,可以打电话。
但坏人总不会因为她的害怕就消失不见的。有脚步声逼近,她惊慌地回头去看时被人抱了起来,捂住了嘴。她无比恐惧,费力地挣扎,但越挣扎越感觉覆在脸上的手加大了力气。她本就身体不好,视野渐渐模糊。
等到她醒来时,已经在一间破旧的小屋子里了。灯光昏暗,墙角有十几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挤成一堆瑟瑟发抖。屋子里面很空,有几床烂棉被堆在一起。
她大概明白自己是被人贩子劫持了,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而来。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担心,而是担心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还有出门寻医的哥哥。
他们发现她丢了怎么办?一定会担心死的。
她的眼泪哗哗直流,哽咽地声音断断续续,在破屋子里异常清晰。
门忽然开了,一丝光流泻出来,有个男人站在门口,烦躁地对屋子大吼:“哭什么哭?老子一把好牌都被哭没了!谁再哭,我直接礽河里去!”
声音十分狠毒,像刀子一样戳过来。她下一秒就收住了眼泪,哽咽声戛然而止。
但还是有个孩子伸出手,指了指她,“……我们没哭,是她……那是新来的。”
门口的男人冷哼了一声,大步朝她走过来,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她提在空中,啪啪给了她两个耳光,又将她扔在墙角,还不忘往她胸口踹上一脚。
“给老子听话点!再哭一声,老子打死你!”
实在太痛了,浑身上下多痛,她痛得无法呼吸,晕死了过去。
她再醒过来时天还是黑的。屋子里的味道依然是恶心,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脸肿得轻轻一碰就象咬了她的命一样地痛,脑子还是昏沉沉的。
她躺在墙角一动不动,在小人书中看到的“龙潭虎穴”四个字,现在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屋外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几个男人的吆喝声格外响亮,似乎没时间对付他们。她伸手抹了抹干涸的眼泪,忍住浑身的疼痛,手足并用地爬到那群孩子身边,压低了声音。
“我……问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那些孩子戒备地看着她,又缩成了一团。
她坚持不懈地问:“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还是没有人理她,每个人眼睛里都充满了恐惧。
她咬着唇,坚持不懈地问:“我刚刚才来……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多大了?”
一个距离她最近的小女孩总算有了动静,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七岁。”
七岁,比她还大了一岁多。她开始发抖,“你知道,他们……抓我们干什么?”
“他们,要卖掉我们。”小女孩看上去也要哭了,脏兮兮的声音直发抖。赵知予知道自己也好不了多少,默默握住小女孩的手,听着她颤抖的声音,“前几天还有几个孩子,都被他们带走卖掉了……”
“卖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
小女孩极度畏惧,又缩回了那脏兮兮的被子里。
然后是一片寂静,再没有人跟她说话。
她在黑暗中下定了决心: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逃走,哪怕被卖掉也好,至少可以离开这间黑糊糊的屋子。
可她没有等到。一连十几天,他们几个孩子都被关在那件阴暗的屋子里,三餐都是些令人恶心的菜糊糊和面糊糊,没有孩子愿意吃,但又不得不吃。因为不吃就挨打,那些男人五大三粗,打人的时候绝无半点含糊。
她从小虽然生活情况,但父母、哥哥没有让她受过一丝委屈,掌上明珠般呵护着她。就算现在没有钱,和父亲和哥哥住在最烂的房子里,吃难吃的食物,但那也是一种幸福。
她和其中的几个孩子熟悉起来,偶尔也能说上两句话。孩子们都觉得奇怪,以前每几天就会有至少一两个孩子被带走,然后又送来新的孩子,但这十余天多没有动静。
她慢慢有了主意,试着跟孩子们说话,计划着集体逃跑。外面的看守有的时候只有一个男人。十几个孩子虽然很多时候被绑在一起,但吃饭的时候都是解开的,只要他们约好,一起逃跑,那就大有机会。
她低声把这个计划告诉每个孩子,但每个孩子都跟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没有人理她的提议。
赵知予并不失望,她仔细聆听外面屋子的动静。那些男人的吵架,声音很大,她勉强听明白发生了什么。
从她失踪后的第二天开始,市内在严打人贩子。在那些人贩子经常出没的地方都有警察,而且似乎全市都在找一个孩子。人贩子收敛了许多,许多交易都不敢进行。
赵知予昏昏欲睡中感觉有人踢了她一脚,抓住了她的下巴。她勉强睁开眼睛。
抓住她下巴的男人说:“会不会在找里头那个丫头?叫赵什么的?我看电视上的照片挺像的。”他摆弄玩具一样扳着她的脸仔细左看右看。她的脸被打得红肿,又因为长时间吃不好睡不好,早就面目全非了,一时间难以辨认。
“怎么会?丢的那个家里肯定有钱有势,不然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招人。这丫头一看就穷得要死,怎么可能是她?”
“如果真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后面就有条河,扔下去神不知鬼不觉……”
“手脚不干净的话,让警察发现尸体更麻烦!现在管得这么严!”
她看着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男人逼近她,恐惧到了极致。他们是魔鬼,十足的魔鬼。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她咬紧了唇,一个字不说。
有个脸上有道疤的那人叼着烟盯着她,“你叫赵知予吗?如果说是,我们就放了你回去。”
她拼命摇着头,心里很清楚,只要承认,自己就会被悄无声息地杀掉。
男人不耐烦,取下嘴里的烟头往她手臂上一戳。
“给我说。”
她张张嘴,细若游丝地叫了一声。
“是个哑巴吗?”
有个男孩举了举手,怯生生地开口:“不是的……她不是哑巴,前两天还让我们逃跑……”
刀疤变了脸色,拳头直接往她脸上招呼,一脚把她踢出两米远。
疼痛,她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甚是都学到了求生的本领,抱着自己的头滚到一边。但她最后一丝理智还在,不论男人怎么毒打,她都不吭一声,男人看着她躺在地上气若游丝,才终于收了手。
为了活下去,她之后彻底成了哑巴。她的生活条件比以前更差了,挨打是家常便饭。谁心里不爽就可以给她几下子。日复一日,身上的伤更加重了。
这样熬了近一个月,人贩子们也憋不住了。看着作为商品的孩子们越发骨瘦如柴,他们下了决心破釜沉舟,改变交易地点。
那时候已经风声渐歇,他们找来一辆货车,把一群孩子锁在车子的货箱里,一路拉着去了平市。
人贩子找了件仓库锁着他们,比那个小黑屋子好多了,至少很高的墙壁上有扇窗户。这一个月来,赵知予头一次见了阳光。
一个又一个孩子消失不见,没人知道他们被卖去哪里。
到最后,包括她只剩下五个。
讲述声戛然而止。
赵初年浑身上下流淌着戾气,大概是被愤怒刺激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逃出来的?”
孟缇抬头,透过树荫看着天色,十分平和。她长长舒了口气,就象此时的天色一样漫不经心,“很简单,因为那天晚上起火了。”
赵初年眉头紧皱,“那间仓库的大火?火是怎么来的?跟你有关?”
“准确的说不是我,我不过是利用了那把火。五个孩子,剩下的四个太胆小,不肯跟我跑。我不怕被烧死,跑过外面那间起火的库房,找了根棍子打掉了锁,逃了出去。那时候是晚上,我一个劲儿地跑,我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来追我。我只朝着光亮的地方跑,我想你和爸爸在那里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在医院里。
但我被打怕了,我每次想开口说话都觉得浑身痛。我在医院的第二天,孟家的父母来看我,他们给我出了医药费,跟医生说愿意收养我。不过那时候,我不相信他们,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只要他们不打我,我可以慢慢等待机会。至于后来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
赵初年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手心都是汗。
“现在那些孩子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只有我还坐在大学校园里好好跟你说话。你说我聪明吗?”孟缇对他轻轻一笑,“其实我当时只想回去见你和父亲。”
“阿缇,我知道。”
赵初年伸出手去,在就要握住她玩手机的手的前一秒收了回来。
不舍、心痛、愤怒,这所有的感慨最终变成了一句话:“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孟缇无声地看着他,他冷静的表情终于被她打破,流露出了深切的痛心和人世无常的挫败。他对她依然那么关切和心疼。
小时候有一次她被烫伤,手上起了一串燎泡,他就抱着她,小心地吹着她的手臂。只要她稍微哼上一声,他就拿着扇子给她扇风,连续好多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就怕她痛。
回忆那些往事她一点也不好受,把最绝望、最难堪的记忆都讲给他听,受伤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她自己。这种自虐又虐人的行为是那么的愚蠢,蠢到不可救药。她的智商或许恢复到了赵知予的水平,可情商大概已经是接近零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