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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万分之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刘老六,我面前这个刘老六绝对是最刘老六的那个刘老六!
反正我一见到他,就会下意识地捂紧自己的口袋,然后满地找板砖以求自保。
这人是个老骗子,坑蒙拐骗四门功课样样精通,平时一般流窜于桥头、公园墙外、不知名小巷等各处隐秘地点,他会帮人算流年,算财运,算婚姻,有时候也帮单身妇女修马桶和水龙头,当然,小孩子如果出得起钱他也帮写寒暑假作业。
你看见他手里提的鸟笼子没?告诉你那可不是一般老头们用来修身养性的,那鸟受过特殊训练,会用嘴叼小卦签儿,在这个老家伙的随身小包里,还装着无数希奇古怪的小东西,诸如画着几个小黑点儿的白瓷盘子,锈死了的阴阳罗盘,打弹珠的木头匣子,还有满是麻点的人头画像,各种动物的牙齿,钳子、改锥、小刀子小剪子小叉子,变魔术用的伸缩棒,扑克牌……反正你能想象得到的江湖骗子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你想不到的也有一堆。
老家伙还会各种手艺,比如剃头,拔牙,点麻子,治鸡眼,他的兼职和副业还有去电脑一条街卖盗版盘和给肉联厂维修铁门。
据说前几年他还把一副拐杖成功卖给了一位双腿健全的编剧,那编剧受骗后由此写了一个小品叫《卖拐》,后来演得大火了。
这个人就是刘老六,如果你哪天在街上看见一个一手拎鸟笼子(有时候不拎),斜背小挎包,还提个马扎,脏了吧唧表情猥琐的老头,那就是他,正确做法是在和他保持了安全距离之后迅速报警,除非你想找刺激。
见到他,我的心一半海水一半火焰,警觉道:“你来干什么?”
刘老六慢悠悠地坐在我的人造革椅子里,理所当然地说:“我怎么就不能来?”
“没钱!”我斩钉截铁地说。
刘老六开始翻我的抽屉。
“没烟!”
刘老六已经从中间那个抽屉翻出半包红山茶。看了看又放下:“红塔山藏哪了?”
红塔山藏在左下角第二个柜子里地鞋盒子里地鞋里。但是我不会告诉他!纸烟藏在鞋里时间久了(不久也有)有股旱烟味。为了防他我容易吗?
“好吧……”刘老六只好拿起红山茶来捏出一根点上。指了指吕唯民说:“我给你带来一个客户。”
妈地。又是客户。我又不叫小强!我也不是神仙预备役!张小花你还有招没招了(详情请参见张小花地《史上第一混乱》)?
我换上一副正经地表情。面向吕唯民说:“抱歉。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您地。”
吕唯民求助地看着刘老六。
刘老六抽了口烟道:“别整那里个楞了,我都告诉他了。”
我吃了一惊,背转身小声问:“你告诉他多少?”
刘老六平静道:“都告诉了。”
我急道:“你怎么能这么干呢?”
刘老六安慰我说:“没事,这人信得过。”
我比了比自己的脑袋:“他这里有问题吗?”
刘老六瞪我一眼:“他比你精!”
……我有特殊能力的事情刘老六当然是知道的,我以前也动用过这种能力,不过帮助的都是智力水平有问题的弱势群体,只有他们才不会把我的事说出去,说出去也没人信——我要不是我,我也不信!
这时吕唯民在我身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支吾道:“何先生,你的经历我都听刘老说过了,所以这才来请你帮我。”
我蓦然回头,指着刘老六夸张地问:“他说的话你信吗?”
吕唯民无力地笑了笑:“说实话没有全信,虽然刘老和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和忘年交,也曾帮助我在事业上做过不少正确的决定……”
我无语:“看来他骗过你不少钱。”
吕唯民继续道:“但这一次,毕竟太过匪夷所思,我知道刘老是了不起的江湖奇人,可是也不敢完全相信。”
我摊手说:“那说明你还没二到家,赶紧走吧,以后遇事多动脑子,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去找个心理医生比找居委会主任有用。”
吕唯民见我一直不肯松口,想想这事的复杂,似乎也有点觉得荒唐了,他失望地撇了一下嘴角,看样子有点意志松动了。
想不到刘老六猛的站起来,指着吕唯民的鼻子大喝一声:“你到底信不信?当初你要说你不信,我就不会带你来这里,你拿我当礼拜天过呢?”
吕唯民被训斥得面红耳赤,但他并没有生气,他忽然目光坚定地看着我,毅然道:“为了我的女儿,我选择相信你,请你带我去见我的女儿好吗?”
然后他和刘老六就一起看着我,不说话。
我就怕这样的,你要和我大吵大闹,凭着这三个月来和老太太周旋的工作经验我完全应付得了,可这不说话大眼珠子骨碌骨碌地瞪着你实在受不了!
我只好又转过身,拽了一把刘老六,小声说:“真的要帮他吗?”
刘老六把一只手挡在脸前,冲我一个劲挤眉弄眼,同样非常小声说:“难道你没发现他是个有钱人吗?”
笑话!钱能打动我这样的人吗?不过……先听听来龙去脉似乎也没什么坏处,很多人把自己的悲惨故事写在马路牙子上跟人要钱,你就算不想给他钱,也不妨碍你看他故事,哦对了,刘老六包里就有粉笔。
我再次面对吕唯民:“先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吧。”
刘老六见状急忙讨好地把我和吕唯民都按在凳子上:“你们坐下好好聊,我去给你们买饮料。”然后把我笔筒里的钢锛儿全倒在手里,握着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我和吕唯民,他深幽地看了我一眼,开始了他的讲述:
“不怕何先生见笑,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我是一个还算成功的生意人。从23岁赚到第一筒金,我的事业就一帆风顺,创业初期过去,在其后的几年里我开始结识到女人,那时候也正年少轻狂,和其中几个也荒唐过。”
我嘿嘿笑道:“正常,正常,我也正轻狂着呢,不过没您那么好运,还没找到一起荒唐的人。”
吕唯民淡淡一笑,继续说:“可是渐渐步入中年之后,我就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了,父母也相继过世,这世界上就剩我孑然一人,我这个人生性有些淡漠,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我奇怪道:“不对呀,您不是说您还有一个女儿吗?”
“是的,下面就要说起她了。”吕唯民表情忽然复杂起来,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悔恨,眉宇间再也舒展不开,他说:“以前是这样子,觉得一个人挺好,没有负担,可是人是会变的,尤其当他老了以后。从前几年开始,我忽然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孤单和寂寞,我变得无比想要个孩子,我知道这是因为我老了,看着以前的生意伙伴们都抱上了孙子外孙,我感到从没有过的嫉妒,他们做生意不如我,可这一点上我是永远的输了——何先生。”
我慌忙正了正身子:“啊?”怎么说着说着孙子喊起我来了,这人早年说过相声?
“你看我有多大岁数了?”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莫名其妙地回答:“您有四十二三?”
吕唯民自嘲地一笑:“我今年57了!”
我多少还是有点意外,虽然我没真当他那么年轻,但没想到他居然也是快60的人了——有钱人真会保养啊!
“人不到了这个岁数,是感觉不到孤独的,我非常后悔当年没有生个一儿半女,哪怕他很能惹事,天天给我找麻烦让我去警察局捞他也行啊!”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向往和可怜巴巴的表情,这会我真的发现老吕已经是个老头了。
我十指交叉,无聊地说:“抱歉……到目前为止您的好象还没谈起您的女儿?”说了这么大半天,他绕来绕去把自己绕得无比可怜,可故事的主角还没出现,也太能拖了!
“就在上个月!”吕唯民表情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和严肃,搞得我也急忙正襟而坐,吕唯民的声音开始发涩,拖着长长的鼻音说:“上个月,一个女孩儿很突然地进入到了我的世界,她说她是我的女儿,她还报出了她母亲的名字,我依稀还记得那个女人,的确是我早年的情人之一。”
主角终于出现了!我兴奋得一拍手:“然后呢,您一定高兴坏了吧?”可以想象此时心态下的老吕乍得女儿的惊喜之情,虽然后面的故事不大美满,但就这个姑娘出现本身来说,还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吧,尤其对老吕。
可是吕唯民却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认她!”他的面部波澜不惊,可是眼角在微微抽搐,这正是人在诉说最痛苦经历时的表现。
我也随之大惊道:“为什么?”
吕唯民表情依旧:“当她来找我的时候,我甚至还训斥了她,还骂她是不要脸的女人,玩弄感情的骗子。”
“啊?怎么会这样呢?”我隐约感觉到对面这人被穷摇附体,估计要开苦情戏了。
吕唯民忧郁地看着我,一时陷入沉思,似乎正在措辞。
我摆了摆手说:“可以理解,那么多年过去了,忽然跑来个人说是您的女儿,怀疑和激动都是正常的,可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那么武断地认为她是骗子,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去做个鉴定不是很方便吗?”
吕唯民继续沉默了一会,这才沉声道:“体检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我的精子成活率不足,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我震惊地挠了挠头,显得比他还尴尬。
“那个……它并不影响性生活的质量。”老吕终究是男人,在这个关头不忘替自己辩白一句。
“呃,这个您不需要向我解释,那么后来呢——这么说这个女孩儿真的是一个骗子?”
“她一直在纠缠我,言之凿凿,为了让她死心,我把她约了出来,郑重地警告她如果她再来烦我我就报警抓她,愤怒的我甚至还推了她一把。”
“然后呢?她究竟……”
吕唯民做个手势打断我,说:“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就是那天,她和我分手以后在过马路的时候出了车祸。她同样没有一个亲人,警察和民政局的人在处理她的尸体时从她口袋里发现了我的电话,再后来,尸检报告出来了,DNA检测表明:她就是我的女儿!”老吕平静地诉说着这一切。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悲剧。吕唯民所谓的女儿,原来是这样一个到死都不被他承认,还被他羞辱过的女孩子,我注视着他的目光,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坦然,好象随着这个秘密被说出来,他也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基本上我能大略地体会到他现在的心情:自己的亲生骨肉死了的确是件悲痛的事,而最悲痛的还不远止此。那孩子跑来认自己,至死的前一刻还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和侮辱,这让我这个外人听了都感觉心瓣上被刺了一刀那么疼(此情节拍卖,15块钱起)。
吕唯民定定地看着我,冷丁说:“现在该我问你了——你究竟能不能帮得上我?”
我反问:“刘老六跟你说的你都相信吗?”
“除了这一回,基本都信,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相信缘法,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有时候讲究挺多的,门口摆什么,手上戴什么都有说法,其实只是一种心理暗示罢了。宁可信其有吧,反正又没有坏处。”
我噗的笑了出来:“也就是说你明知道他是个走江湖的骗子,不过看破不说破,哄自己玩呗。”
吕唯民耸了下肩头,要是平时他大概会换些好听的说法,但今天显然没那个心情和精力。也不知道刘老六听了我们这番话会不会伤心。不过我觉得他其实应该比谁都门清他在吕唯民心里的地位,这回要不是想黑老吕的钱,他也不会把我卖得这么彻底。
我说:“既然不信,为什么你还是跟着他来了?”
吕唯民抹了一把眼睛,轻松地说:“无所谓啦,其实我就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现在说出来了也好受多了。”
我郁闷道:“合着你真把我当心理医生了——你一进门就说要我救你女儿,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到呢?”
吕唯民精神松弛之下,整个人虚弱了很多,他讷讷地说:“我以为你会给我那种吃了以后就会暂时忘记很多烦恼的药,或许我能在梦里见到她……”
“靠!不用说了!”我悲愤道:“你把我当卖***的了!”
妈的,我怎么那么天真呢,还心理医生,太会美化自己了!我早就该明白,在别人心里,能和刘老六搭上线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吕唯民抬头无措地看着我,不说话。
想到他是一个被悔恨和悲伤摧残得破碎了心的父亲,我的心又软了,没好气地说:“我不是心理医生,更不是卖***的!老骗子这回没骗你,我有些特殊的能力,简单说就是可以使时间倒回去救你的女儿……”
然后我就发现老吕看我的眼神明显就是我看刘老六的眼神:那叫一个鄙夷和受伤啊!
我无奈,用哄小孩子的口气跟他说:“你就再宁可信其有一次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