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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君侧(帝王攻,古文,宫廷,将军受,虐)作者:鱼巫巫-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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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远争一听,笑起来:「多谢苏大人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要接过这桩案子,他大理寺卿头衔还是能当任的。

  等苏壤领着人都走尽了,魏远争又将门口的几个衙差也给打发了出去。他回头,却看见曲休静静地坐在地上,微阖着双眼,嘴角浅浅抿起,比他倒是要平静多了。

  「起来吧。」魏远争走近了唤他,手垂在半空,想要将他扶起来,却在两道缓缓抬起凝视的目光下有些尴尬。

  曲休谨慎地避开他的双手,扶着一旁的墙壁站了起来。魏远争看见那双眼扫过自己脖子上的伤痕,而后听他淡淡开口:「多谢。」声音里竟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带感情。

  这样的发现让魏远争多少有些失望,他试探性地叫他:「江南?」

  曲休抬起头,干净的脸上露出困惑,却突然被魏远争牢牢地擒住了双手。温暖通过手心,充溢了他整个身体,冰凉的指尖不禁流露隐约的战栗。

  曲休张了张口,当他以为对面人又要询问些什么的时候,却意外地被慢慢松开了手指。「曲太医。」魏远争唇角勾起,弧度亲切。

  「好了,我们来审案吧。」他随手拖过墙边的椅子,坐下去紧盯着垂首不语的那人。「你在御花园的杜宇亭和德妃碰面,是做什么?」

  这问题看来已经被问了很多遍,「只是偶然碰到。」沉静的声音很快回答了他。

  「那你为什么要去杜宇亭?那天,你给德妃例诊?」魏远争手头并没有此案的记录,仅凭着蔚念告诉自己的大致经过,很多事情不得已要从头问过。

  「并无例诊。我去那儿……」魏远争正等着曲休的答案,却毫无防备地撞上他漆黑的眼瞳,陡然心跳。那眼神如冰似雪,寒冷中有不知名的情绪在流转。

  魏远争第一次在犯人身上体会到难以触碰的游弋,甚至抓不住话语中的重点。

  「傍晚我正要出宫,路上碰到个形迹可疑的太监,就跟了过去。然后在杜宇亭,他消失了。」这话,他估计也是熟谙于心。

  「还有谁见过那太监?」

  面前是沉默的摇头。魏远争皱眉,没有旁证,单凭曲休自己的供词,根本不能被取信。回想起方才的眼神,他愈加疑虑,曲休素来懒得与人交道,更别说追着一个偶遇的太监跑到杜宇亭去。

  「那他又是怎么形迹可疑了?」

  「他……身上有血。」回话都带着自嘲的讥诮语气。

  「很多?他受伤了?」

  曲休又一次摇头:「没有受伤,只是胸襟和袖口溅了血。」

  魏远争忽然明白了苏壤要对他用刑的理由,的确,曲休的话在旁人看来是漏洞百出。

  且从太医院通往杜宇亭,并不顺路,所经之处又是宫中冷径。若曲休确是遭人陷害,被引诱去杜宇亭,那这案子可就棘手了。

  「那……德妃娘娘手上,你写的诗笺,又是怎么回事?」问题的关键,不是曲休和德妃为的什么去那里,也不是宫娥所说的,撞见二人时亲昵的姿态,而是诗笺这一确凿的物证。

  「诗笺不是我写的。」所有怀疑都被否决,可偏偏曲休又拿不出一点证据,连回话也是模棱两可。魏远争直觉那其中一定少了一环,而这一环,或许就是曲休今日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的原因。

  「魏大人。」在这时候,曲休竟主动叫他:「您该去看看那诗笺。」

  诗笺?脑海中灵光一闪,曲休那般自信的语气,莫非他知道诗笺中的端倪?

  「那诗笺上的笔迹与你的,有所不同?」魏远争追问。

  「我并没看过那诗笺上的字。」这一开口,却又推翻了魏远争的设想。他站起身来,「那曲太医为何如此肯定?」

  「相信。」曲休仰起头,逆光中噙着鲜见的微笑:「相信魏大人,会发现的。」那样的笑容又好像他们是早就熟识的。

  胸口却悚然一悸,因为在过分弯扬的嘴角下,曲休的眼神比平素更加疏离,纯粹的黑白之间,夹揉了太多不同于印象中的晦暗。

  魏远争第一次意识到,先前仅有的几次相遇,也只可能划开陌生与相识的距离。如今,他们只是两个互不了解的陌生人。也许此刻站在他身前的,仅仅是拥有江南一样躯壳的,另一个灵魂。

  「你是江南?」

  他再一次问他,靠近他,问句里带着笃定的语气。纵然时间不符,纵然没有纹身,可他在看到火狐时,分明想雀跃的,他不甘心,不甘心刚才自己思绪的闪烁。即便还是一样的答案,他心里还是存在着侥幸。

  「江……南?」

  他否认了。「告诉我你是他,我就救你。」修长的手指微一用力,将略尖的下巴抬起更高。

  「便不是他,魏大人也会救我。」

  指尖掠过细腻的肌肤,颓然垂落。原来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本去挟持他。

  「陪我……」大理寺卿像一个最落寞的孩子:「陪我喝酒。」

  「你是他——」醉了酒的魏远争点着曲休的鼻子,脸颊醺得泛红,委屈地喃喃。土墙壁上紧贴着微弱的灯火,绳捻的灯芯只剩了一小截露在外头,偶尔发出「哔剥」的声响。

  曲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一遍遍回答重复的话题。

  「湖缺,不是满月。」

  「什么……玉刀?」

  「为什么要恨你?」

  魏远争看面前的身影叠成了一双,左摇右晃,从来也不点头。他生气了,气鼓鼓地跑到曲休那儿,看曲休的眼睛瞪大了看自己,撅起的唇又满意地上扬。

  一下,两下。他转过身去扑墙上钉着的烛火。

  越扑,烛火越是飘摇。

  简直就像某人一样。

  「小心!」曲休还没来及拉住他,油灯,灭了。

  第三十八章:明烛煎心,一字回暖

  「啊——」食指被烫着,一下捏住了自己的耳垂。「来。」黑漆漆的,是谁牵过了自己的手……指端有丝丝的风,凉凉的。

  魏远争像呆了一样。

  不消片刻。「咚。」大理寺卿睡死在了花梨木的桌子上。

  鸡鸣犬吠,清晨时分。案上的人醒来,头疼欲裂。

  「咝——」想动,冷不丁地牵动了脖子上的鞭痕。魏远争伸手一摸,发现伤口不知什么时候绑上了一层细细的布条。

  他怎么睡在那儿!还来不及高兴呢,魏远争就看到地上蜷着身体的某人。

  曲休。他想要叫醒他,却发现那手脚都是僵的。一身冷汗「唰」地沁出,急急忙把他拖起来。

  明明有气儿,怎么这么动都不醒呢。魏远争抱着他冷冰冰的身子,搂得更紧点。

  温热的手掌贴上脸庞,衬托他苍白的肌肤宛若透明。为什么好好的人,脸上却总寻不到一丝的血色?

  饶是这样,才让他的睫毛仿佛世间最深浓的黑。看那两弯静静地垂着,任由晨曦打下月牙的弧度,倒是难得温和,有了几分人情味儿。

  要说,总一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样儿,多不好。

  手心忽然一沉,头的重量整个压了上去。「曲休?」魏远争有些担心,该不会是风寒了……轻轻把头扳过,拂回几缕发丝,夹在耳畔。

  有莫名的冲动,又将发丝抽出,俯下身去看。紫色。

  「咳……」怀中身体剧烈地一颤,「咳咳,咳咳——」手一松,曲休立刻背对着他半蹲在了墙角,背脊不自然地弯曲,很……痛苦吗?

  「怎么了?」魏远争走过去,搭住他的肩膀。

  「走开!」手马上被重重地甩落。曲休,依旧在咳嗽。侧着看他,手紧紧地掩了嘴唇,眉头拧在一起。「水。」指缝里溢出低唤,又顷刻捂得更严。

  就连喝水也不让自己看到……

  「你,还好吗?」许久他才面向了自己,表情却全然没有了睡着时的平和,刚刚抑制的咳嗽似乎让他的气息还很不稳定,手放了下来,却在衣袂底下屈起了拳头。

  「嗯,还好。」又是客套有礼的语气。

  魏远争指了指他的耳朵:「那……曲大人,可以跟我,说说那纹身吗?」曲休,你要怎么解释那凭空多出来的纹身。

  拳头握得更起些。沉默,双眼看向自己,又是迷惑的状态:「那纹身?自小就有吧……我也不清楚……」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魏远争一把扣住他,「你明明是江南!」

  「咳,魏大人……」还要骗他?或者——

  「你,在恨我吗?」眸光一下黯淡,沉寂得令人不忍怪罪:「是恨我,才要躲我?」

  「恨?」曲休笑了笑:「魏大人怕是认错了人……」

  笑颜让他一时回不过神来,「你?」他眨了眨眼:「你是因为,不记得了?」是恨他,还是不记得他了?

  曲休还未来得及开口,魏远争先是笑起来:「呵,我会让曲太医,想起来的。」手触上脖间的布条。糊涂,要是真不记得,何必隐瞒纹身。

  今日大理寺卿监管御林军统领心情大好。

  不管他是否抗拒自己,至少,他还活着。想着这个,魏远争恨不得立刻回山脚的宅子,将灵堂上的牌位给撤了。回忆起曲休近来的疾患,该不是被自己给拜出来的?

  挠头。轿夫在外边交头接耳:轿里一跺脚,肩上就得沉一沉。痴病。

  眼下,案子却是最要紧的。阴冷潮湿的牢狱,魏远争一刻也不想让曲休多待。于是这一行,首先就是要调查那位,德妃娘娘。

  「什么?」魏远争一盏茶端在手中,口里的差点喷出来:「德,德妃死了?」

  「是。早上去的,现下酹月宫都乱作一团了。」

  莫名其妙的,怎么就死了呢……德妃肚里还怀着龙种,魏远争倒没心情为他们娘俩惋惜。只是这一死,私通的罪名更是要压在曲休身上了。而且恐怕,很快就要对这案子做一个了结才行。

  时间愈发紧迫。

  再是那诗笺。

  「昨夜佳期初共……」魏远争念了头一句,看这字,甚是潦草。想到以前江南「给」自己的画,那上头不疾不徐,却是工整的一手欧楷。

  怎么,他如今连字迹都变了?叫人搬来曲休在太医院写的方子,果然是仿「三宋」的草书,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伪造的。

  晚上,魏远争又去了趟大理寺监牢。有了上头的命令,狱卒们都不敢怠慢,将牢房清理了,又给床上铺了好几床被子。

  魏远争去时,曲休手里正捧着个铜手炉坐在床沿,见了他忙把手炉一收,有些尴尬。这几天放晴,天气回暖,性急的人都只穿了两件单衣走动。

  「还是这么怕冷?」魏远争这话问出来必定得不了一个好回答。

  「说过。个人体质,不尽相同。」疏懒的语气。

  魏远争径自一笑:「你让我看那诗笺,却是和你的字,一样。」牢里没椅子,只好将就着挨了床坐下。

  「哦?」曲休抬眼:「那就只好去查别处……」

  「就这么信我?」他讪笑,却受了那人恭谨严肃的一颔首。

  有些发怔。第二日他奔走到半夜,到那门口,还是捧着一沓宗卷走了,倒像是不要辜负了他似的。

  第三日。他去同晏长治求了。难得求人,这是圣上的原话。

  为着这话,允了他再一日的宽限。魏远争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偷睨了眼,看晏长治的眉头果然是皱起的,心底总有几分说不出的愧疚。

  这天傍晚,曲休裹了棉衣,披了厚氅,依旧坐在床头。只是手里多了本书,说是给他解闷用。正儿八经的「国策」,又是魏远争的主意。

  何止。扬州用惯了的剑,此刻正倒插在牢房口「辟邪」。

  锁链作响,「哗啦」一记牢门大敞,高个子低着头,还让剑穗擦了他的发冠去。

  「怎么办?」魏远争进来摊手:「这事儿怕是成不了。」

  曲休仰起头,只看一眼:「又不是说媒,审案,也说成不成的?」耳边立刻传来那人嗤嗤的笑声,方才意识到自己是说多了,紧了口不再出声。

  「行了,既然要走,给我留几个字吧。」闻言把书移开,看见魏远争在床上铺了张宣纸,口里哈气,把毛笔润湿了递给自己。

  「写什么?」曲休接了笔,一端抵在下颌。

  「就从书里边挑句话吧。」魏远争朝一旁的「国策」努了努嘴。

  「没记住的。魏大人你说,我写。」

  那时拍着胸脯说,国策什么的,倒着也能背。魏远争看他,只觉得时光催人,不是老了记性,就是老了心智。

  「不用那么麻烦了,就写我的名字可好?」

  「嗯?」提笔的手点顿下,「魏,远,争。」纸上赫然几笔,行云流水他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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