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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
怎么回事,他甚至还没有听自己的解释……
「魏远争,你要听了前因后果,就不会想要叫朕九哥了……」
隔着两人的衣衫,晏长治依旧能感觉到围住自己的手臂难堪地僵硬起来:「他,他真是你害的?」
「是。」
「你……」拳风已经扫到了耳畔,却被生生收了回去。魏远争站在他面前,怒睁着双眼,像是不要遗漏说话人脸上的每一缕细枝末节的谎意。
「魏远争,你可记得,那天你私自带人去南方,是远纷去找的你?」
晏长治嘴上问着他,但又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讲。
「那天他劝朕说,你去了倒也好。等将来有了银子赈灾,你在那儿能够就近镇压……」
听到与言语中与自己的相关,对面人忍不住迫切起来:「这跟远纷又有什么关系?」
晏长治看他一眼:「那之前,他在这儿……」眼睛又不由得转向一边的几案,几案上悬着牛皮纸熨金的地图,乍一看,像装饰着一幅精巧的画卷。很少人知道,那样漂亮的东西,小小的纸罢了,却能够左右生死。每一笔墨迹,它的周围,就是无数鲜活的子民,有情有信,同他们一样。
「他问朕,那个,和他比,哪个更重要……」
记忆坦诚极了——
很美的午后,很美的景。他指着它,身上有刚吃过桂花糖的淡淡甜腻:「陛下,那个和微臣比,哪个比较要紧呐?」
彼时晏长治正半伏在案上,手里拿着夜半南方来的急件,焦急地蹙着眉头:「干什么要跟死物比,你要喜欢就撕了去。」
「扑哧」,异常明朗的笑声,晏长治这才微一抬头,唇上一热。
远纷凑近了啄他,柔柔啄了三下,最后一下落在他的眉心。
「事情,会好起来的。」他安慰他。
「嗯……」怕是不好。晏长治听了话,心口更加烦闷。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灾事,那个本就贫瘠的国库,更是迅速干瘪了下去。至如今,除去给北蓟的岁贡,就连派给南方的药物,也无力承担了。
何况现在他掌中捏着的,是灾民造反的消息。
凭他手下羸弱的地方守军?便纵是抵上朝廷的精兵,粮饷没有着落,镇压的结果也不过落得两败俱伤,白白让北蓟和上宁捡了便宜去。
唉,国库空虚,内患忧矣。
「陛下,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您知道佛家的三法印……」
「嗯?」晏长治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那语气显然是没有在听。
「没什么……陛下,要有一天……」
那人伏在案上,连天地都昏昏的。
当晚竟下了雨,雷声大,雨点小,到凌晨,地上积了小洼小洼浅浅的雨水。
「陛下陛下——」
「干什么这么慌张?」他一夜没有睡好。
「户部尚书魏大人,正在宫门前跪着呢,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
「说是……要自首。」
自首?这样的字眼,像一把刀,不及时戳得晏长治心中豁然清明。
……也是啊,这实在是个最好的法子了。
从他主管赈灾的那一刻起,兴许就已经在盘算了。现在他如愿,说自己贪污了赈灾款,将灾民的愤怒引向自己。
他要死,因那莫须有的三十万两银子,背负一世贪官的骂名。只为,守住他的江山。
从他死的那一刻起,灾民们会诅咒他,将他列为死去亲人最大的凶手,日日夜夜,用最恶毒的言辞,让他连魂魄也永不得归。
从他死的那一刻起,朝廷会成为一个受害者,灾民们继续仰望它,将晏长治当做头顶的神灵供奉。起义的无论宵小,还是良民,都再无事由。
唯有尊贵的圣上能救赎他们,但凡他拿出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款银来,便足够他们感恩戴德。
受伤的,得益的,这两样加起来,针对的却独独只一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魏远纷,朕从来没细看过你,如今想来,却是中了你的圈套。
「啊——」现实中,晏长治像一个虚弱的病人,拼命将头抵在魏远争的胸前,有的只是不停张开嘴呼吸的力量。
风掀起案上林林总总,宣纸雪片一样飘散在湿冷的地砖上。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
所有所有,写的都只不过这堪不破的十二个字。
睿智如他,那么浅显的佛理,又如何不懂?
诸行无常,万物都会幻化,世人何苦执念琐事?诸法无我,我是我,亦非我,世人本就没有永恒存在的一个。
涅盘寂静,无生即是涅盘的异名。黑夜过后总是朝云,痛到极致,便有幸福的光,即便微弱如火萤。
长治,我爱你,即便微弱如火萤。
他其实是知道的,有的,只是参不透罢了。
魏远争狠狠抱紧了他,哭惨了的他,恍惚想到那日的黄昏,那日的风,那日远纷灌满了风的白袍:「九哥,他以前跟我说,只愿我们一为明君,一为良将,自己却无所谓做不做得佞臣。我原以为那是戏话,还骂他虚伪。其实那日他来送我,说要我平安回来,那时我便该明白的,他的心思……」
胸口倾时湿漉了一大块,方才的干嚎,变成了切实的眼泪。
哭出来吧。
往后你真当了万世明君,遂了他心意,你再哭,再笑,也没有人再懂你。乘那人魂魄还未曾走远,你还可以自欺,说他在,这世上,还有个他帮你拭泪。
十年,二十年,当魏远争也垂垂老矣,依旧记得那天起风,他们站在一起,在咿呀碰撞的窗棂声中,悼念第三个人。
除去那些泪水,他们一直安安静静,像两个乖巧的学生。
第五十一章:昨日今朝难为情
魏远争需要去找一个人排解,他也曾答应过他。
深宫里百转千回,远处的琉璃宫灯明灭不定。这是个多风的夜晚,九哥在他怀恋的旧榻上迟迟入睡。
魏远争离开他,最后望向这男人浅眠时依旧紧皱的眉。
他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能够完全坦然地唤这个男人:九哥。
听起来似乎一如当年。
然而他自己却像是迷失了方向的远洋船,连眼前的灯火都漂泊不定。
他的外袍此刻涨满了风,仿佛那时的远纷,不停地将一廊的风吞噬。事实上,更像是风吃了他。
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和他们加起来,那便是凡夫俗子的情感,无关神灵。
「叩叩」,门好像没锁。
在寻找排解之前,他更需要一个不吵闹的环境,一个安稳的睡眠。
所幸蔚念不在,他舒服地躺下来,连外袍也不曾脱。
醒来时亦是夜晚,只是身边多了女人娇软的身体,憔悴地半抱着膝盖:「远争……」
魏远争闻声「砰」地坐起来,逃也似地带上了门。
他又往前飞快地走了几步。事实上,魏远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的妻子。
他三哥的爱太重,也太大,让自己都要去仰望。比起来,会觉得惭愧。
「站住。」
魏远争一直在走,那人赶了几步,吃力地拦到他身前:「你小子,给我站住!」能这么说他的,只有他的老爹。
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憋红了脸,微微曲起背脊。
尽管他嘴里不饶人,魏远争还是觉得那样的身影有些可怜:「爹,你怎么来了。」他不再走,只是顺从地叫了他一声。
老爷子抿紧了嘴唇,一双不输当年的睿智眼眸刻意地打量他,反复盯着他来不及穿好的靴子。
「你这是去哪儿?」
魏远争踢了踢鞋尖,不自然地答:「出门。」
「去哪里?」
「去见朋友……」
「兔崽子!」老爷子卯足了劲给了他一耳光。
魏远争侧着脸,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抬起手摸了摸鼻子,与老爷子正视。
老爷子不可能知道自己要去见的,是那个人。魏远争看着他胸膛在暗褐的锦衣下一起一伏,「睡了整整两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往外跑,你有去灵堂给你哥上过一炷香吗!」
没有。
魏远争朝远处望了望,具体在望什么,他心中也不甚了然:「我跟您回去……上香。」
「哼——」,老爷子从鼻子里出了口长气,扭过身子:「我可不想押你回去,你要不愿意,大可再别踏进太傅府一步。」
魏远争拍了拍他的肩膀:「爹,我搬回去住,好不好?」
依老爷子的性子,是不会一次给他好脸色的,然而这一回,他的口气却突然软下来:「蔚念要也愿意,你就……给我回来。」
蔚念这名字,五年内波澜不惊,这一次却莫名地让他一跳。
「好。」他哆哆嗦嗦答道。自己的妻子并没有做错什么,然而曲休更没有,他不曾有一刻,是想要放弃他的。
「府上冷清,你们来了也好。」老爷子难得露怯,在小儿子面前语气谦卑:「远纷不在了,我只盼着,你们能让我抱抱孙子……然后你再走,我也不会管你了……」
这一次,魏远争无从回答他。
「我知道你这小子性子野,心气儿高,你但凡给我们魏家留个后,我也就随你去了。」
无从憎恨的感觉,让魏远争感到压抑。以前他恨晏长治为了扳倒相王,逼自己娶蔚念,还恨远纷,将子嗣的压力无保留地寄托在自己身上。
如今他叫他九哥,如今他要去为他祭拜。
于是当自己连一个可推脱,可厌恶的借口也找不到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这样的问题。
老爷子叨叨地讲着话,对他顺应的态度感到欣慰。
那天,魏远争没有去找曲休。
那之后的数天,他都没有去。
一个人思来想去,魏远争给太医院院使去了信,信的内容简洁明了,将随去和亲的名额,还给曲休。他做不到亲自去说,怕那样,别人会从他的言行中看出端倪。
于是就这样亲手把他送出去吗?魏远争呆呆地看着天边的繁星。
四公子,会不会有一天月亮不跟着我走了,就算我一直跑、一路追,它也不跟我走?
耳边是清到潋滟的问句。
魏远争亟不可待地转了身,身后却只有一棹流水,半庭落花。
他笑笑,就算没有月亮,你也许还能遇到,更亮更好的指路明星。
「大人,刚太医院的曲太医来过……小的,小的说您不在,已经走了。」
「嗯。好。」
「大人,您?」小四儿的嘴巴在魏远争的眼神中一下缄默,身为随从的自觉,他安静了半晌:「大,大人,曲太医让小的把这个交给您……」
掌心里整整二十颗梦萦解药。是曲休要走,还是他已有觉悟?
「他说他谢谢您。」
果然,他要离开了……
而今的魏远争却连痛痛快快买醉都不可能。他自认这些年亏欠太多,对九哥,他愿为他一生戎马,对蔚念,他愿将半生典当,唯独对曲休,没有什么好补偿。
那就为他痛吧。
「夫人有喜。」大夫的手指从蔚念纤细的腕上收回,朝一旁的他欠了欠身。
魏远争浅淡地点头:「哦……」,他还没有晋升为人父的自觉。瞥到眼前的中年大夫,就隐约想着,要是现在诊脉的是曲休,那他们之间,就真可谓是一干二净了。
然而他做不到,即使知道这样的消息传到曲休耳中,就可以彻底决绝。
蔚念躺在床上,从斜里仰望着他,小小的脸上不无兴奋。
见他走过来,她像待嫁少女一样红起脸。
「谢谢你,蔚念。」魏远争坐下来,将她的手叠在自己掌心。
蔚念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小一会儿又抬头看着他,手还被他握着,顿时眼里盛满了泪光:「该我谢你的。」
她原本不配得到这幸福。蔚念诚惶诚恐地承受这天降的恩赐。可他看起来,只是松了一口气。没有想象中丈夫快乐的神情,这发现多少让她有点失望。
罢了,蔚念些微笑起来,背脊顺着暖和的枕头滑下去,手抚上尚未凸起的小腹。
像她这样肮脏的女人,没什么理由好再不满足。他其实大可以弃她而去,休了她。
她不会怨,只会惋惜。因为她爱他,可是只有心,能完整地去爱他。
那时,是他们之间,不光彩的第一次。
蔚念每每回想,都会为自己的大胆行径捏一把汗。
「我不是处女,你也不必替我负责。」荏弱少女的她狠狠抱住宿醉的魏远争,一边吻上他充溢着酒气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