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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嘴吐不出象牙!」火影冷驳。
「是是,算我多话。」花信叹息,好无奈地双手一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他是狗?他自己才是狗呢!火影郁闷地想。
好不容易顺过气后,花信抬眸,还想抱怨些什么,可一见到好友深沉的脸色,他忽地一凛,跟着严肃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水月,也知道你其实很情愿娶她,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提点你。」
火影神情一凛,动也不动,似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花信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深深刺痛他,「再怎么说,水月她毕竟跟风劲比较接近,这次会说出那番预言说不定也跟他有关。你……万事要小心。」
「……我知道。」
毋须花信多言,火影也能明白好友话中深意。他敛下眸,嘴角淡淡一勾,似是自嘲。
水火两大氏族要联姻了!
这场权贵结合、水火共生的婚礼不仅在宫中是件大事,对千樱国百姓来说,亦是美谈,从雪祭过后,摄政王将此事昭告了全国,大伙儿便一直引颈期盼。
如今,这特别的日子,总算来临了。
这天,是十五夜,明媚圆满的月轮,高挂夜空,?皎生辉。
王宫内外,张灯结彩,比之雪祭那日,更加缤纷热闹。
贵族仕女们各自换上了新衣裳,争奇斗艳,虽说并非这场婚宴主角,可谁也不想落了下风,尤其是未出阁的年轻姑娘们,索性将这场盛宴当成另一场夜樱会,吩能在川流不息的世家公子中,觅得未来如意郎君。
究竟谁会是那命中注定的良人呢?姑娘们蝶袖一展,半遮颜面,似是含羞带怯,但两丸墨瞳迸出的眸光,却是清亮而大胆。
「我看这场婚宴该改叫猎夫宴才是。」花信啧啧摇头,「…瞧瞧这些姑娘家的目光,简直饥渴。」
「怎不说你们男人的目光才不怀好意呢?」紫蝶…睨他,「一个个色——的,对每家姑娘都品头论足。」
「所以啊,究竟有谁关心今晚的男女主角是谁呢?还是自己的婚姻重要啊!」花信夸张地感叹。
紫蝶听了,翻个白眼。
见紫蝶不理他,花信黏上前,抓住她温软柔荑,「…好歹表示点意见啊,小亲亲。」他亲亲密密地唤。
紫蝶脸一红,「别乱喊!」她急急甩开他的手。
「我没喊错,…是我的小亲亲嘛。」花信呵呵笑,「都跟我同床共榻大半个月了,难道还不算我的人?」他暧昧地朝她耳畔吹气。
她耳朵发痒,心发慌,「谁、谁是你的人了啊?我们躺同一张床,是为了养病,什么也没做……」嗓音蓦地消逸。
「说不出话来了吧?」花信笑望她,眼神邪恶,「我们可是除了『那个』,什么都做了啊!」
「你!」紫蝶忿忿地嘟嘴,想辩驳,偏偏无从说起,忆起那段一同养病的日子,全身肌肤发烧发烫。
见花信看她的眼神愈来愈邪肆,她又是羞涩,又是生气,跺了跺脚,一把推开他。「你离我远点啦!」她娇斥,和他拉开一尺宽的安全距离。
花信可没那么好打发,又黏上来,「小蝶儿,亲爱的小蝶儿。」他声声腻唤,「我说…快点嫁给我吧!」
「我不要!」她拒绝。
「嫁给我。」他再接再厉。
「不要。」还是不留情面。
这大概是他第一百次求亲失败了吧?花信叹气,「真不公平!连那个死人脸火影都能娶到老婆了,我却到现在还打光棍,真是奇哉怪也,奇哉怪也!」他连连抱怨,俊脸纠成一团,看来好委屈。
紫蝶噗哧一笑。
「…还笑!这都该怪…,不通人情,老爱欺负我。」花信可怜兮兮地指责她。
「乖,别难过了。」她拍拍他的手,摆出大姊姊的姿态,「今晚是你好朋友的大喜之日,你要开心些啊!」
「我哪里开心得……」
「嘘。」紫蝶拿手掩住他的唇,阻止他继续诉苦,「来了。」
花信调转视线,看见广场东边入口,两列负责前导的白衣巫女正盈盈走来。
乐声奏响,宫女们焚起熏香,夜风中暗香浮动,跟着,今晚的新郎倌穿着一袭滚黑貂毛边的大红裘衣出现在王宫正殿的台阶上,神采飞扬,英姿飒爽。
他身后,负责主婚的公主坐在特地安排的金色座椅上,清丽的脸上笑盈盈。
「该去接你的新嫁娘了,火影。」她眨眨星亮的眼,朝火影比个手势。
他点头,慢慢拾级而下,刚踩上地面时,新嫁娘的倩影也同时翩然出现。
「哇--」
广场上,惊呼声此起彼落,众人睁大了眼,惊艳地瞧着那抹火红。
那是护国巫女吗?怎么和平常大不相同?总是一身纯黑的她,只不过穿上了艳红嫁衣,素颜轻抹胭脂,便像换了个人似的,美得令人失魂。
瞧瞧那精致的五官,那剔透的肌肤,还有那如春日流泉的墨黑发瀑……这哪里是平日那个冷若冰霜、苍白似鬼的女祭司啊!
「很美吧?这可是我帮着她打扮的哦。」紫蝶俯近花信耳畔,得意地说道,「你瞧瞧这些人,全看呆了!」
「……是啊。」花信定定神,收回惊怔的魂魄,目光一转,落定火影身上,「我看最吃惊的,还是新郎倌吧!我瞧他八成到现在还没回神。」
他说的不错,火影的确魂不守舍,自水月的身影映入他眼底那一刻起,他的心,便不知丢落何处了;他眼底、脑海,满满的都是她娇媚动人的形影。
他怔怔走向她,从一个巫女手中接过牵着她的彩带。
她扬起脸,清透澄亮的眸光望向他,他陡地一震,感觉胸口被重重一击。
「火影?」察觉他脸色不对,她犹豫地轻唤。
「…………很美。」他哑声道。
她很美?水月愕然。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她啊!这教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怔怔望着他。
而他,在醒悟自己说了什么后,霎时感觉狼狈起来,急急收起痴迷的心神,旋过身,领着她往殿前台阶走。
台阶上,两列巫女各站了一排,手中都握着根点燃的花火,新郎与新娘穿过灿烂的火树银花,在无数道羡慕祝福的目光下,来到主婚的公主面前。
公主起身,亲自赐给两人花火香,为两人点燃。
火影与水月举高细长的棒子,让美丽的花火在空中交会,缱绻缠绵。
点点烟花如春樱,旋舞洒落,即便到生命最后一刻,也坚持潇洒。
「恭喜你们。」公主笑道。
两人对望,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迟疑。
他情愿娶我吗?她想。
她甘心嫁我吗?他想。
烟花飞坠,辉映在她与他的眼,他们视若无睹,只想看清那藏在璀璨后的深邃幽思……
「送、入、洞、房!」司礼官高昂的声嗓震开了那隔空交缠的眸光。
两人俱是心神一凛,这才惊觉婚礼还在进行中。
一名巫女捧着香钵,等着接下在他们手中烧尽的残香,按千樱国婚典的规矩,钵里的香油象征了新人永结同心,情爱绵绵,届时在喜房里点燃了,缭绕一室熏香,伴一对新人酣眠至天明,甜蜜迎晓光。
巫女捧着香钵离去后,火影收回彩带,直接牵起水月的手。
软细的柔荑,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冷,彷佛还有些暖。他扬眉,奇怪地瞥她一眼,她别过头,粉颊嫣红。
是胭脂?还是羞赧?总是冷静自持的她,也有害臊的时候吗?火影胡乱猜测,不知怎地,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几乎有股仰天长啸的冲动。
只是这激动的好心情,在转过身,望见风劲远远对他们笑的时候,立刻敛去。
他看着他们……不,正确说来,他是看着她。
那阴邪的、狂肆的、霸道逼人的目光,胶着的对象,是水月!
火影神色一凛,不知不觉紧握掌心里的柔荑。
她是他的!水月……是他的!他握紧水月的手,在风劲意味深刻的注视下,高傲地抬起下颔,像头被惹毛的猛狮,暴躁地拉着她往他的「非影宫」走。
既然两人已经成亲了,水月便是他的人。不论风劲或任何人,谁也不许跟他抢,谁都不许!
他忽地顿步,展臂揽过水月娇躯,将她定在自己怀里。
「你怎么了?」她惊愕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狂躁。
「…是我的。」炙热的眸紧盯她。
「嗄?」
「…是我的!」他固执地重复,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水月轻蹙翠眉,正茫然间,眸光忽然捕捉到风劲的视线,身子顿时一僵。
火影感觉到她的僵硬,明白她正与风劲四目相接,胸口妒火更炽。
他们正看着彼此……在看着他的时候,她究竟想些什么?
愤恨、不舍?哀怨?还是浓浓的爱意?
火影懊恼地咬牙,一时克制不住,竟然捧起水月的脸,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火烫的唇占有而放肆地落下……
石破天惊的一吻,从此在千樱的宫廷轶史里,写下浪漫的一笔。
第五章
在先王赐于火影居住的非影宫外,栽着一片梅树林,林树深深,是火影平常练剑的地方,也是水月每回从王宫正殿回天神殿必经之处。
偶然巧遇也好,有意徘徊也罢,两人曾无数次在此处相会,梅香隐隐,勾惹一腔回忆。
来到这儿,火影不觉缓下步履,负责提宫灯前导的巫女们讶然回首。
「…们先离开吧!」他接下一盏宫灯,挥手屏退巫女们。
「可是……」巫女们犹豫着,照规矩,她们得将这一对新人带进喜房才行啊!
「退下吧!」水月在一旁接口。
「是。」既然祭司大人如此吩咐了,巫女们也不再坚持,先行离去,留下新人在默林里独处。
闲杂人等都退开后,火影牵着水月,来到一座红色凉亭。凉亭凭着梅树梅香,在林苑深处悠然静立,顶上八角状的飞檐,雕着美丽的凤凰鸟。
梁柱上,刻着一幅对联。
沐雪梅初绽,浴火凤重生。
水月在心底默念,扬首,看向一幅横匾,横匾上,是苍劲挺拔的三个字--梅香亭。
「还记得这儿吗?」火影低声问。
水月轻轻颔首。
「那年,…八岁,我十一岁,千樱和羽竹间的争战刚刚结束不久,为了安抚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勇士们,先王在宫里举行了一场英灵祭……」火影停顿下来,思绪坠入当年。
那年,他们都还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随家人入宫参加国殇葬礼。
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们,虽然不曾像百姓们受过战争流离颠沛的苦,可却同样尝到了痛失至亲的滋味。
他失去了最崇拜的父亲。
她失去了最孺慕的姑姑。
他那位素来享有「战神」美誉的父亲,为了保护家国百姓,率领军队在边境守了整整三年。三年来,千樱官兵伤亡惨重,边城遭羽竹拿下数座,眼看着就要挥军直入王城。
幸而有他那位勇猛如虎的父亲,安下计策,一人单枪匹马杀进对方主帅营帐,不但斩了大将军的首级,还拿下当时御驾亲征的羽皇,逼迫他签下和平协议。
虽然最后他父亲仍逃不过万箭穿心的命运,但协议已成,羽皇也只能悻悻然退兵。
他的父亲,以自己的性命,为千樱换来短暂的和平。
而她的姑姑,则自愿和亲,嫁予羽皇为妃,以清丽绝尘之色,侍奉年岁足足比她大上一倍有余的老男人。
「我讨厌战争。」那时候,和他偶然这亭子里相遇的小女孩对他说道。
「我讨厌我们国家这么弱小,老要受人欺负。」她如是说,一张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墨眉倔强地拧在一起。
「我也讨厌战争。」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如此响应,「可这战祸的起因不该怪千樱,要怪就怪羽竹狼子野心。」
「就是因为我们国小力弱,才会惹来战端啊!」她反驳。
「怎不说对方恃强凌弱,野心勃勃?」他不同意。
「你的意思是,我说错话了?」
「…是说错话了。」
「你!」她气得嘟嘴,跳起身,质问道:「你是谁?」
「…又是谁?」
「我先问你的!」
「问人话前,先报上自己姓名,才是礼貌。」
「我……」她咬牙,紧绷的小脸依然冰雪般的白,可明亮的眸,却燃着熊熊烈火,「我是水月。」
她回话回得好不甘心。
至今,忆起她当时那气嘟嘟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火影仍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