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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出不去这个院子。再说,等这案子结束了咱们就要离开这儿了,可是在这之前,也得把奶奶的葡萄树侍弄好了。这棵树,可是她的宝贝儿。”萧瑟中刻意鼓起的幽默,萨摩耶却不解风情,汪汪又吠了两声以示不解。
“你不甘心?”齐家琛挑起眉提出质问,那狗歇了抗议,他的脸上却瞬间焕出了神采,“我也不甘心!就这样丢盔弃甲、被算计了还要装白痴真他妈窝囊。”
他缓缓抬了目光,如水、却沉。凝滞了几分钟,这才叹了口气,不情不愿中近乎幼稚地撇了下嘴,两个酒窝又现了出来,低下头来对向他的狗,“可咱们还得顾念着我妈妈不是?还有南晞。她们两个经不起折腾,都是需要安安静静过日子的女人。”
萨摩耶被他说得低了头,温顺地趴在了他脚边,齐家琛顺抚着它的毛发,一下一下,不知是在说服谁。“算了……”悠长的一声叹息像是在与全世界告别,说不出的萧索落寞;如尖针,把人的心脏也刺得一抖。
他知道,他居然都知道!这个男人,竟然已经把一切看得那样清楚;这个男人,纵然把一切都看得那样清楚,却还是愿为了他生命中的那两个‘她’而放下一切。
那一刻,钟蕾恍然察觉到了自己的败局,再没一丝勇气留在这里,矮着身形落荒而逃。
从东郊返回公司用时不短,钟蕾赶得有些气喘吁吁。正是上班时间,电梯门口等着里外三层人,她一咬牙,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就摘掉了高跟鞋,从楼梯奔上去兴许还赶得及不迟到。攀了八楼,步子也有些缥缈起来,轻得散了力,竭尽最后一缕真气向十楼进发,忽然从头顶的楼梯间拐角传来了几句清晰的对话。
“这种走私案件,如果其中一名嫌疑人不肯认罪,岂不是很麻烦?”钟蕾诧异地停下了脚步,没用一秒钟就反应过说话的人是齐盛尧,他这么早来君度干嘛?
裘海涛顿了几秒,再出口依旧是深思熟虑的慎重,“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规定,对案件的判处要重证据、轻口供。没有被告人供述的,只要证据确实充分,可以认定被告人有罪并处以刑罚。换句话说,不管他认、还是不认,只要证据齐备,一样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现在警方已经着手调查恒远公司账目上相关这笔走私物品的预付额度,而且吴、刘二人的口供可以进行补强,再加上这些齐家琛亲字签署的发货单和合同,我个人认为这些证据已经很充分了。”
一瞬间,钟蕾的血液仿似也停止了流动。他们两个说话,提齐家琛干什么?齐盛尧又跟齐家琛公司的走私案件有什么关系了?心底一股令人颤栗的猜测蠢蠢欲动,她连大气也不敢呼一声,听到齐盛尧继续说道:
“吴浩和刘连瑞两个人的律师费会由齐氏资助他们的家属,处理案件中如需要其它协助或者支持,请尽管开口。尽量争取吴、刘二人能以从犯身份得到轻判,在供词上面恐怕还需要你们律师的详细指导。”
“这点您放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是裘海涛的话,说得公正、严肃。以一个最专业的姿态,做出了最‘合理、合法’的解答和承诺,即便被暴晒在阳光之下也绝无瑕疵。
可是钟蕾却听得冷汗也流了出来,吴、刘二人争取作从犯处理,那么主犯是谁?齐家琛么?什么叫供词上的详细指导?经过君度‘指导’过的‘证词’能够精准到什么程度,此刻钟蕾倒希望她对君度的实力没有如此深的了解,那该有多好!
齐家琛没有参与这宗走私案件的不法活动,钟蕾相信这一点。虽然她只见过他几面,甚至连他哪年出生都不清楚,可是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可惜,她不是齐家琛的律师。任南生在同钟蕾会面的时候,表达了他的疑虑。现在吴、刘二人的供词对齐家琛非常不利,而且更有公司账面上收到的不符合生意流程的预付额度作为物证。
虽然齐家琛宣称毫不知情,但就常理而言,在自己的进出口公司走私这么一大批违禁物品,企业负责人竟然一点不知情,这到底有多么匪夷所思?
或者说,那两名职员要事先经过多周全的策划才能跟客户私下达成交易、并且做得天衣无缝?如果这是个圈套,那么这个圈套做得也太过完美了。
所以这次辩护的目标很有可能从最初设定的‘无罪辩护’转向争取减刑轻判,辩护工作非常不容乐观。任南生大律师明确表达了他的立场。
“如果我说这件事本来就是蓄谋已久的、那两名员工后面还有更大的背景呢?”凭齐氏集团和齐盛尧的实力,要设这样一个假象并非难事。钟蕾气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说完之后便就后悔。
“证据。”任南生淡淡道,不急不缓。
她没证据,这种证据,凭她自己根本没办法取到。
钟蕾靠在椅背上定了定神,这几秒钟实在难熬,却终于下定了决心。
“吴浩和刘连瑞的家属委托了君度代理辩护,可是实际的出资人却是齐氏集团;作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齐盛尧却肯为他们买单,这说明什么?而且,吴、刘二人的供述都是经过君度的律师精心指导过的,他们具备为了推脱罪责而攀供的动机。”
任南生从文件上抬起头,他审视地端详在钟蕾的脸上,足足几分钟没有说话,目光中难掩吃惊与责备。
钟蕾心下苦笑,作为身在君度的律师、却在同行面前自揭老底、诋毁东家,这种傻事是不是只有她能干得出来?傻了就傻了,她笔直对上任南生的目光,倔强得让人咬牙。
“如果需要,我可以出庭作证。”
闻言,任南生将眼镜摘了下来轻轻放到桌面上,皱足了眉头,“钟蕾,我现在不是以一个律师的身份跟你说话。我是你同窗好友的父亲,也算得上你的长辈。你自己想清楚,凭着你听到的三言两语,你的证词到了法庭上能否有效?”
他言语间深沉而真诚,满目凝重,“而且,你是不是要为了这个自毁大好的前途?!”
☆、第十六章
走出南辉的时候,钟蕾一直低着头,却不想坐车回家,已经入了夜,就顺着公路一个人走着。她自己也是律师,任南生所提出的这一切疑问她怎么会不知道答案!
可是很明显,齐盛尧是这起案件的关键人物,如果不是这样,他根本没必要为了吴浩和刘连瑞的律师费买单,但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他们私底下有什么样的交易?她不清楚。
关于吴浩、刘连瑞这两个人,是在被捕后得到齐盛尧的‘照拂’、还是在被海关缉查出来之前就与齐盛尧有所交通、甚至说这批走私货品原本就是齐盛尧□□去的这都很难说。可是有一点非常肯定,齐盛尧现在就是想把齐家琛送进监狱!这毫无疑问。
“呯”的一声,钟蕾被撞得身形不稳险些跌在地上,抬头一看,一个姑娘也是慌乱中转回了头。钟蕾端详半晌,“小乐?是你吗?”
对面的人,黑超掩面、戴着口罩,整张脸捂个严严实实,一般的交情怕是根本认不出她来。蔡小乐也有些意外,刚唤了一声“蕾蕾”,随即却似正忙逃命一般拉过钟蕾就躲到了她身后。钟蕾张望了一转,前面不远处除了一只纯白色的萨摩耶悠闲自在地踱着方步之外别无它物。那只狗,眼熟。
“我狗毛过敏啊!真是的,他自己还被官司缠得焦头烂额,怎么还惦记着这条狗没人带它散步,非要让田助理带回家养着,田大力那懒蛋又推给我,每天早晚散两次步。我狗毛过敏啊!”蔡小乐边叫着,边就朝向正自走近的萨摩耶猛摆手,“喂,你跟我保持距离啊,再过来我报警了!”
就这样,齐家琛的萨摩耶被硬塞到了钟蕾手里,这条狗跟着她回了家。
一人、一狗,在她的宿舍里两两相望。它长得实在是漂亮!
两只三色形的耳朵,身形魁梧、通体雪样的毛发,格调不俗。趴在地上的时候,还是昂着头,说不出的优雅。虽然神情是倨傲了些,性情却不怕生,非常友好而有气度地回望着钟蕾,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既然一见如故,就不能不知道它的名字。于是经过深思熟虑,综合各方面因素,钟蕾为萨摩耶起了个代号‘小雪’。
虽然,它是公的,不过这不重要。
钟蕾知道她自己对于小雪来说,只是一个并未登记在册的临时保管员,所以这个代号过了这段日子之后便就毫无意义。
可惜这代号的主体却似并不欢喜,钟蕾叫了一声‘小雪’,它竟把头别开再不瞧她一眼。如此反复试验多次,依然无效。
“我说,我在叫你呢。”钟蕾伸手想去戳戳它的背,只是手还没落上去,小雪便非常警惕地站了起来,一只前爪反倒迎上来拍她的手,针锋不让。
于是在钟蕾这间并不宽敞的宿舍里,一人一狗就玩起了谁先拍到谁的游戏。
规则虽单调、过程却精彩,你来我躲、敌退我进之中,前蹿后跳的把所有桌椅沙发都踏了个遍。直到不知是谁一下把桌面上的水杯碰到了地上,此时钟蕾已是连累带笑折腾个气喘吁吁,“我不玩了,反正我就叫你小雪,应不应是你的事。”
她直接瘫坐在沙发上面耍赖,小雪虽似并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地趴在了她脚下。
望着一屋子狼藉,还得拖地。待到屋子重新恢复如初,地板也水灵灵地发着光,夜已经深了。
钟蕾把客厅安排给小雪,自己进了房间。没心没肺地疯笑过后,还是不得不继续考虑齐家琛的案子。
实际上任南生刚刚所说的‘不容乐观’,还不是全部。他还不知道君度方面已经掌握了齐家琛业已签字的相关合同和发货单。关于这‘合同和发货单’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虽然并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在齐盛尧与裘海涛的对话中听得只言片语,可是既然裘海涛这样谨慎的人都把这两样东西作为重要物证拿出来做了总结,那必是没有问题。
齐家琛想脱了干系,不是‘不容乐观’,而是‘希望渺茫’了。
打火机‘呯’的一声响,钟蕾正待点燃手里的香烟,这时只听睡在客厅里的小雪腾地就跳了起来。钟蕾一惊,卧室的门已被它撞开了。
迅捷的身形和警惕的眼神,边汪汪吠着边就冲进了屋子里。这狗还真是忠心!
一定是听到静夜里突兀的火机响声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情,钟蕾心下一暖,却见才刚奔进卧室里半个身子的小雪在望到她手上拿的烟后,又猛地刹了车。只是它起先的速度太快、地面因为刚刚拖完太滑,这一刹车转了方向之后直接就在地上打起了滑,足足溜出一米的距离,‘咚’的一声撞在了门口斜侧的床头柜上面。
钟蕾‘啊’的一声捂上了自己的嘴,小雪自是被撞得不轻,再停下来的时候身体都有些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
钟蕾想笑却又觉得不礼貌,辛苦憋住的时候发现小雪正严肃地望着她手里燃着的香烟皱了眉。是的,狗不会皱眉,可是钟蕾下意识地就知道它是在鄙视她的烟。于是迅速按掉,人也有些局促,“对不起啊,不知道你讨厌人吸烟。”
说来也怪,道了一句歉的效果立时可见,小雪似是轻意又原谅了她,竟亲昵地趴在了她脚下。钟蕾顿觉无奈,原来有格调的狗狗也是讲究环保的。夜更深了,屋子里只有一个被别人的官司搅到焦头烂额的女人、和一只被撞得还有些晕晕沉沉的狗。
“你说,那批走私的货品其实真的不关齐家琛的事,是不是?”
“你说,齐盛尧为什么就非要把他侄子弄到监狱里才肯罢休?”
“你知道齐盛尧有多可怕么?他连找人替他儿子的命案顶罪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究竟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得罪齐盛尧这样一个人,会有什么下场,你猜得到么?”
小雪不会说话,它只是静静听着她的疑问,报以忠诚信赖的眼神。
第二天,钟蕾出门的时候小雪送她到门口。纵然作为一条异常沉默的狗,还是在临时托管人上班之前‘汪汪’了两声以示礼貌的告别。
钟蕾握在门柄上的手,就这样顿了下来。她半跪下来,抚了抚小雪的背;这一次,它没有反抗地拍掉她的手,而是非常信赖地等待着她的抚触。
“小雪,他这样受人暗算、被他们合起伙儿来陷害,实在不够公平。所以,咱们得帮他,是不是?”
这一天下班时分,齐盛尧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市内寄出来的普通平信,寄信人及地址不详。原本差一点被当作垃圾不开封就直接处理掉的信函,打开之后摧心裂肺。那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
照片上,两样东西——一个印着嘉源大酒店logo的杯子、和一个花花绿绿的标有ybin等英文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