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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所谓商议,老太太定是将松江之行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讲给了她们听,遂此刻虽不知她所问何来,承泽却只能照直答道,“嗯。”
“如何?”
“好琴。”
“是何曲子?”
“《雁落平沙》。”
静香轻轻点点头,又问道,“你们可曾相见?”
“不曾。是那日与任世伯在园中说话,水阁里远远传来的。”
静香笑笑,“君不见伊人,伊人却察君。”
“哦?何以见得?”
“琴音为信,何来巧遇?十七小姐若非见过人,单是旁人的几句保媒之赞,断不会让你听到她的琴。”
承泽微微蹙眉,“便是如此,可又怎样呢?”
“我虽不通音律,倒还读过书,记得《古音正宗》上说:‘借鸿鸪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初弹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十七小姐佳人绝艺,必是深得其宗,一曲雁来初识君,果然不俗。”
承泽闻言,敛了笑,想起福能儿从延寿斋探来的话,心中隐隐生出了戒备,不想再引她深谈,手上用力将人拉近, “好了,不说那不相干的了。路远,我不可久留,让我好好抱一会儿。”
被裹在他怀中,人僵僵的,再不敢像刚才那样去感受他的疼爱,只把自己的心拘着,努力想,他是不懂她的话,还是当真不辨那边的情形,怎么不肯接下去?他不接,她又该如何继续……
那朵小珠簪就在眼前,微微侧头便看到隐在烛影中那片竹叶,心暖,轻轻揉捏着怀里的人,心疼道,“又瘦了,衣裳也单薄,怎么就不知自己当心,这么冷的天,是嫌我操心得不够么?”
他的气息暖暖呼在耳边,心一顿,刚有了些的头绪便又乱了,埋在他怀里,嗅他的味道,贪心他的温暖,只想赖着,赖着,偷偷无耻地求老天,要不……要不就做个下地狱的□,今生缠着他,求他不放……
感到怀中细微的颤抖,越将她拥紧,“还冷么,静儿?”
“……是热,我,我喘不过气了。”
承泽闻言生怕又拘着她,赶紧松了松手臂,“好些么?”
静香就势轻轻挣出他的怀抱,“这样好些。”
怀中没了她,心都空落,可承泽也不敢再强,看看时辰,只道,“不早了,你歇吧,我走了。”
“就走么?我还有话。”
他笑了,轻声嗔道,“让你写信,你又不肯!”疼爱地抚抚她的脸颊,“腊月我就回来了,这一回许是就不用走了。”
轻轻拨开他的手,“三日后就要下聘,一旦聘定,你便是……”
“你放心,”承泽打断,“不会下聘的。”
她似并不意外,未再多争,只是道,“你要怎样,全由你,只想提一句,如今春好当惜,莫待无花空恨。”
“什么?”承泽当真没听明白。
“听说当年府里为承轩选亲整整寻了两年,十里八乡都寻个遍。你兄弟二人年岁相当,为他寻,想也一并为你寻过。如今说尽虽是言过其实,可终究也不会太富余,遂在拒之前,你要三思。”
其实这番话她究竟说了多少,是何意思,承泽早就不再入耳,只那两个字便足是心惊,所有的心思都聚,却又如一团乱麻,毫无头绪,承轩……何时起,她这般称呼?
看他慢慢拧了眉,却并不言语,静香又轻声道,“十七小姐,琴难得,人亦难得,已是一曲雁来曝芳心,你若不解,一招棋错,恐误终生。” !^
承泽的眉拧成了结,“是你说了胡话,还是我听耳迷了,你……在给我保媒?”
“我只是想提点你,十七小姐她……”
“什么十七十八的!”承泽终是耐不住,一把将她拉过贴在身边,“你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那体贴懂事都哪儿去了?一点子小事,吃个醋便罢,怎么没完没了?!”
心里排演的话还没都说完,却不料竟激怒了他,静香一时吓得愣住。
承泽的火上来,恨声数落,“你当我不知道,老太太之所以定下顾家就是因为你那一句‘何缘交颈为鸳鸯’!我当时听了,你可知我心里多恨??本来提贺家,且不说丹彤不乐意,贺老将军也不会答应!一旦礼聘被拒,咱们家就是再与顾家相好,也不能腆着脸再去求人家的小姐!这一来,少说也要给你我匀出一年半载,容我好好安排,岂不便宜!如今弄得三日后下聘,我今儿才得了信儿!却也顾不得打算,只怕你伤心,这么远跑了来,只求你别计较,我好安心去安抚那边。你可倒好,还逞起了性子!是我信上没说够,还是你定要撒这个娇?好!我再说一遍!”拖着她的手摁在心口,“只有你一个,只是你!我易承泽今生今世非你不娶!今后管她是天仙还是妖怪,我眼里再没女人!”
任是自己强硬了心肠,泪都再压不住,悄无声息地落,肝肠寸断……
看她哭了,他心立刻就软,赶紧揽进怀里,“静儿,静儿,我心急,话重了,啊?别哭,别哭,我没怪你,我知道你心里不舍,可又怕你我不能长久,便不如给我选个许是合意的,是不是?你是为我好,我知道,我知道。”抚着她的发,用力吻着她的额,“还是我说的不够,做的不够,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心是怎样,别说是娶亲,就是死了,也放不下你……不怕,不怕,便是三日后下聘也不怕,你放心,啊?”
“承泽……”
“嗯,”
“你于我有恩,他走的那一刻,我便已死……如今每多一日,都是你的支撑……”
“嘘,别说了,”给她擦着泪,柔声安慰着,“什么恩,你我是情。不是早告诉你了么,闯合宜园那一日,我的心就不由我了。若非说恩,你也于我有恩,没有你,我怎知人间极乐?我报恩,就是好好疼你一辈子,你若也想报恩,就乖乖任我疼你一辈子,啊?”
轻轻推开他,摇摇头,“我报恩……就是不能再自欺欺人……”
“你,你说什么?”
“你曾说,我不会掩自己的心思,可你怎知,我下棋,也作画,棋有隐子,画有伏笔,我若当真不想你见,你如何见?”终于说开了头,语声慢慢平静,“你说你早有心,可出关之后一月有余,未及园中半步。何时起意?都只为我厚此薄彼,你心不服,方一再留意,却从不曾想我为何会偏偏冷你,落下你……”
“你,你是想说,是你……勾引我?”吐出这几个不堪的字,难以置信之余,看着满脸泪痕的她,承泽只觉万箭攒心,这,这是做什么??
“我有心,却本无意,可怎奈心思难熬……”
“静儿!”承泽厉声喝断,“是老太太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姨娘说了什么?你撒娇也好,逞性子也罢,可你,你怎么糟践起自己来了??!”
“我早说过,棋如人生,你一贯争强好胜,岂容人不视?我不见你,你便想见我……”
“闭嘴!!你不怕糟蹋自己,我怕!你不疼,我疼!”
听他怒,知道这一回他终是被引入,静香的泪扑簌簌落,“我并非不耻,实在情难自已……新婚丧夫,孤枕难安,相思不耐,看到与他眉目如此相似、又与我示好之人,我……我如何自持?”
这一句如五雷轰顶,所有一切都似戛然而止,承泽呆立,枯朽的木桩一般……
“你为何会往合宜园去,都是因为荷叶儿的一番话。可你怎知,她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夫妻闺中事,她如何知道,承轩他……那是在疼我,只是他性子激,不知轻重,可我从来没有怨过他。至于红玉的话,我从没有辩,是因为……无可辩。她话浊,意思却不偏,是女人的嫉妒让她疯癫,而嫉妒的便是我夫妻二人的亲近……”
昏暗的烛光中,依然清楚地看到他呆滞的眼睛慢慢泛了红,人已是一架空壳,神去魂散……静香只觉心如刀绞,却依然轻声回忆道,“‘轩静苑’三个字,是他握着我的手一同书写,他说‘为夫今生无力无才,只一颗心,一个人,与妻守护,任百年不殆。’……回门那天,他心喜,不肯坐车,牵着我,一起往山上去。夫君身子不好,那条路,我们走了好久,可……”
“别说了。”一声嘶哑,很轻,却是攒尽了身体里的力气…… 看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像是已听进自己的话,可静香的心不知为何却惶惶不踏实,“你……”
“我走了。”他的声音颓暗至极,“你歇着吧。明日我就回府,让老太太打消那下聘的念头。”
静香心一惊,急急道,“可,可我心里的人并不是……”
“随你……都随你,你把我当谁都行,往后……”
“往后?你我没有往后了,荒唐已尽,我要好好为承轩守灵,求佛祖,来世,让我再与夫君重续前缘!”
“……好,我陪着你,一同守他,如何?”此刻的人早已不见了自己,什么傲气,什么骨头,都没了,卑微得只想求她不弃……
该怎样狠?怎样狠才能让他好好离去……“你不要逼我!否则,今生今世,我再不见你!你走吧!!”
夜静,只有牙关与指节的铮响……
猛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铁钳一般!
静香惊慌之中尚不知应对,已是被他打横抱起,“你,你要干什么?”
盛怒之下,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走到床边,将她丢下,重重压了上去。
“承……”
一字未出口,他的舌便蛮横地闯了进来,疯了一样横冲直撞纠缠着她。她用尽全身力气想推开他,却更激得他要将她碾碎一般狠狠压她,狂乱中,唇齿相错,他几乎是在咬她,口中突然腥咸的味道,终于让他抬起了头,血红的眼睛看着她唇边的殷红,心痛,更恨,“既是耐不得闺中寂寞,就该勾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只与你露水夫妻!可惜啊,你勾错了人,我要死心塌地跟了我!今儿我这就告诉你,男人,究竟是什么,夫君,究竟该是怎样!”
感觉到他的手在腰间撕扯,伤心与惊恐,静香完全没了把握,“你,你当我会在乎?我,我早就为人之妇!”
“呵呵……”他苦笑,疯癫一般,“我的傻静儿!你与他根本就没有成就夫妻之事!”
根本不及想他的话,只是颤着语声求道,“承泽,你会后悔的,承泽,别……”
扯去身下的遮拦,两人紧紧相贴,手臂衬在她的颈下,将她搂紧,“可能会疼。忍着点。”
“你,你,别……啊!”
硬生生的闯入,将她整个人撕裂了一般,天地旋,挣扎的双手死死抠进床棱……
看到她瞪大了眼睛,死咬着唇再不出声,他知道她终于明白“夫君”究竟是什么意思。低头在她耳边,“不是想给夫君守灵?行,等我死了,你好好守!”搂紧她,狠狠挺入……
干涩的身体疼得四分五裂,在他身下,她如惊涛骇浪中挣扎颠簸的小船,无望求生,却又极惮死的痛苦……
也是初经人事的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伤心之下力道早没了控制,恨极,狠极,似也要让身下的人尝尽他撕心的痛楚……
血,早已不只那一点的证明,顺着雪白的肌肤,透染薄帐……
☆、第五十六章 绝处何生
在厨房炖好了当归补血茶;荷叶儿小心斟了一盅;趁热端了出来。刚拐进院子里;就见莲心正往楼上去;赶紧叫住,“哎;莲心!做什么去?”
“今儿日头好;想着该晒晒小姐的那几件大毛儿衣裳。”
“小姐作画呢,说是画社催得紧,不叫人吵呢!”
“这都好几天不下楼了,还不成么?” 莲心也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虽平日随和不多话,可但凡专心作画;便与大爷一样都忌讳闲人在跟前儿晃;遂嘴上虽这么说着,却已是转身往下走,“大爷也是,往常都说画不当紧,小姐喜欢便做,不喜欢便罢。如今是怎么了?倒催得紧。亏得老太太和姨奶奶这几日忙着下聘的事顾不得,要不都遮不过去了。”
其实于这番话,莲心口中还有一个因由没说出来,那就是自家小姐是新寡之人,三年之内是热孝,出来进去一身素白,别说聘礼她沾不得,就是开春迎娶新人,馨竹园都得避讳开不得门。遂这几日不露面,老太太那边只当她懂事,便是问都没问一句。
看莲心下了楼,荷叶儿稍稍松了口气,正要错身经过,不料被莲心挽了手臂,悄声道,“小姐可是又画痴了?你整日守在跟前儿好歹劝劝。如今不是咱们原先府里,只管这么不出门、不问事的,怎么好?可知道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