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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天;他站在土坡上,俯视着土坡下的一群小兵伢子,扯着嗓子向他们喊:“前进!”
他还记得那一年夏天,他被忙碌中的父母直接遣送到了奶奶家过暑假。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他打小在S市长大,又整天跟大院里一帮小兵罗罗摸爬滚打;没多久就锤炼成了混世魔王;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匪气,到了这里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了,没多久就率着一群小孩儿上大院后面林子里抓知了去了,连单双杠都不带玩儿了。
那天不知道是手下哪个参谋突发奇想,由他沈孟川亲自挂帅的杂牌军决定用弹弓砸树上的鸟儿,结果非但没砸中,手中的弹弓也飞了上去,被一个在树下跳皮筋儿的女孩儿给拣了过去。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样子,他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伸手去要。女孩儿清秀的脸微微一皱,将抓着弹弓的手背到身后,不给他。十几岁的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儿叫板,还是在一群小一截儿的小兵伢子面前?这还了得!
沈孟川连忙伸手去抢,结果女孩儿拿着弹弓向一边跑去,娇小的身影,回头的一刹那脸上的微笑让他愣了一下,醒过神来,女孩儿已经跑远了。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地仍出手中的绳套,套住了她的脖子。
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被一群小兵围住,他们欢呼着“司令万岁!” “司令威武!”,而他仅剩的唯一记忆,竟是她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和被他勒红的细白脖颈。
记忆深刻的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清晰地恍如发生在昨日。
后来回家免不了要挨奶奶一顿训,又免不了要挨来接他回家的父亲的一顿收拾。只是那一回收拾的狠了,到最后他愣是没道歉就直接走了。
再后来部队迁移,一下子从小县城迁移到了大城市,离S市也近了,他再去看望奶奶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找到女孩儿,跟她说声对不起,可是等了一个暑假,也没有等来她。
直到他开学要回S市,坐车离开大院的时候,看见在一栋单元楼前有一家正在装车搬家。那阵子部队的房子紧俏,不够资格的现役军人和两年以上的转业军人都必须到限期交了房子,所以看见搬家,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楼前站在那个瘦弱的背影让他愣住了。
虽然是快两年未见,但是他记她记得很深,尤其是那双眼睛,充满笑意的,委屈哭泣的,不管哪一样,都是生动的。
只是这一次,他从半降的车窗看去,看到的一双眼睛却充满了寂寥。那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孩子脸上的哀伤,连同她胳膊上佩戴的黑纱一起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再再后来,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了,直到草原上的一面。
她长大了,可是他依旧能够透过那副俏丽的容颜隐约看到小时候的轮廓,还有她的那双眼睛。沉静深邃,仿佛一汪泉水。
这丫头也是记仇的吧?
沈孟川坐在车上,从记忆里回过神来闷闷地想。可是转过头来他又自问,她是这么幼稚的人么?
想不通答案,沈孟川抹一把脸,启动车子,快速向B市开去。
……
…………
初试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接到复试电话的严真愣了些许,送到口的牛奶顿在了那里。挂断电话,严真心情又莫名有些激动。
小朋友一边捯饬盘子里的鸡蛋一边看着她,严真拍了拍他的小脸,说:“战斗速度解决早饭,我先送你去上学,然后再去参加面试!”
小朋友一派天真:“啥叫面试?”
“就是找工作!”
这下小朋友懂了,低下头不说话,闷头吃鸡蛋。
严真忙活了一会儿,察觉到他的沉默了,不禁一愣,来到他身边:“珈铭,怎么了?”
“老师,你不回来当我老师了吗?”
小朋友撅嘴问。
严真摸了摸他的手:“不是还有沈老师在么?”
“我不喜欢沈老师。”
严真笑了笑,俯□,捏捏他的脸:“我只是不当你老师了,可是不管我干什么,都会一直陪着你,这样也不行?”
小朋友抬头,眼睛亮亮的:“真的?”
“当然!”她的答案很坚决。
尽管小朋友有些调皮,可是偶尔有些时候也是会有些小脆弱的,需要大人的耐心呵护。严真不懂,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为什么在宋馥珍那里讨不到疼爱呢?
或许她是永远猜不懂宋馥珍的心思,就像此刻,她坐在面试桌前,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着她的简历,表情没有任何的波澜。
严真等了很长时间后,开口说:“宋教授,我记得您说过,复试是按照无领导小组讨论的形式进行的,怎么现在……”
宋馥珍笑了笑,看着她:“你说的没错,讨论就在隔壁的房间进行,看时间,应该开始了吧。”
严真讶异地抬头看她。
“其实你没有通过初试。”宋馥珍漫不经心地说着,拿在她手中的那份严真精心制作的简历瞬间成了一个笑话。
“漏洞百出的计划书,我看了之后有点儿不敢相信了,这竟然是出自李教授的学生之手?”
严真难堪地站在原地,因为她发现她无以反驳。
“后来我一想你在毕业之后有一段空窗期,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论是看李教授,还是看他的面子。”
这算是,给她走后门?
严真失笑:“宋教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想不必了。”
她拿起包想走,宋馥珍见状有些不解:“哦?为什么拒绝我?我的意思是要给你一次机会,通过了你就可以进来。”
严真拢了拢头发,认真说道:“我知道,不过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借着别人的面子……”
“他是别人?”宋馥珍挑眉问。
这真是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的两难问题,严真咬咬牙,没有回答。
宋馥珍起身将简历递给了她:“既然你不愿意接受这次机会,那这个简历你还是拿走吧,看得出你下了功夫,我不想让它进碎纸机。”
严真接了过来,将它认真收好。
宋馥珍看着她的动作笑了笑:“其实我也抱了私心,我就是想看看,能让珈铭这个小调皮蛋那么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你估计不知道,以前每次过年的时候珈铭都会来我们这里住几天,可今年没有。他外公想他,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于是我就趁着一天下午去了你们学校。小家伙又长胖了,在班里跟其他小朋友打打闹闹,见我过去就收敛了。”
严真看着她,此刻的宋馥珍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我就问他,我说珈铭,晚上跟外婆回家吃饭好不好,小家伙不情不愿地拒绝了,他说晚上会跟你一起回家吃糖心鸡蛋。我那时想,甭管他叫没叫过你妈,他心里已经认了你了。”
“我知道。”严真说。
宋馥珍回过神,又看了她一眼:“其实淮越一直是个好女婿。做母亲的都有私心,我女儿去世那么多年淮越没有再娶,如今终于结婚了,所以我就想看看,这个女人,哪里比我的女儿好。”
严真自嘲:“我恐怕让您失望了。”
“不。”宋馥珍说,“你比她强,你比她懂事得体,也比她体贴。珂珂她从小让我惯坏了。以前我在B市工作,珂珂跟我一起在那儿住,后来我忙起来,没空管她,就送她回C市上学了。不过她爸也忙,所以现在想来,这孩子我们亏欠挺多。那时候她住在老房子里,离顾家很近,顾家的人对她照顾颇多。”
这些,严真她当然也都清楚。
“所以后来她要跟淮越结婚,我也就答应了。只是没多久我就后悔了,他们其实不适合,他常年当兵在外,而珂珂最需要的却是陪伴。有时候我就想,如果他那时能多陪陪她,情况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宋馥珍凝视着窗外,思绪深陷在回忆里,眼神有些茫远。没多久,她回过神来,因为她听见严真说了一句话:“宋教授,其实您这个做母亲的,也挺自私的。”
宋馥珍回神,眉头微皱地看着她。
严真目光平和地看着她,甚至微微笑了下:“我原本,挺羡慕林珂的。我羡慕她有那么多人疼爱,可以生活地无忧无虑。可是现在听您这么一说,我就觉得,其实她也很可怜。”
“怎么说?”宋馥珍脸色微变。
“父母和家都形同虚设,只有外人的疼爱能让她感觉到一点儿温暖,这不叫可怜吗?”
“你懂什么?”宋馥珍压着怒气说。
她怎么就知道她不懂,这种感觉她曾体会地再深刻不过!
“那你们又懂多少?”严真有些激动说着,手中的包一时未拿稳掉在了地上。她愣了下没有去捡,可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略微有些沙哑:“我只是想说,别把错误和遗憾都放在别人头上,做父母的,也要回头看看自己。”
宋馥珍生平还没被人这么教育过,有些怒火攻心:“我看你是对我很有意见啊,还有什么,一起说出来得了!”
严真摇摇头:“我对您没什么偏见,就算您没让我通过面试也是应该,我自己的水平我知道。”想了想,她又说,“有些话我刚想起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就是珈铭。您有想过,他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去外婆外公家吗?”
宋馥珍愣了下:“那么大点儿孩子能知道什么?!”
“当然懂!”严真说,“只是您以为他不懂,女儿去世了外孙子就离远了吗?您就可以理所当然偏心了吗?这些小孩子都懂,只是不说罢了。”
宋馥珍仿佛被打了一闷棍,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说:“你把他带来,我跟他说。”
严真见状想说些什么,被宋馥珍一抬手打断:“你把他带来,我跟他说!”
严真只好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站在原地不动。
宋馥珍沉声问:“你不去?”
“等您冷静下来再说吧。”她不想牵连小朋友一起承受她的怒火。
宋馥珍气极:“我多少还算他的外婆吧,见他都不行了,你跟他什么关系?”
她算他什么,她想起小朋友嫩嫩的脸和他修长挺拔的身姿:“他是我丈夫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这个沈孟川跟严真的恩怨我这章写清楚啦,跟上章写的有点儿不同,所以我会修改一下上一章,以这章为准。
坏消息:这章首长木有出场。
好消息:今晚还有一更,首长下更出场,且出场绝不坑爹,绝不会是放在最后的那种,你们信我。
当然,还是要撒花滴,给我二更的动力!
47书版
春寒料峭。
严真裹紧了衣服走在C大的校园里;包里的手机不断在响;她拿出来一看,是李教授。估计是想问问她复试的结果吧;严真叹口气,按下通话键。
果不其然;李教授上来就问她结果如何。待她含蓄地说出自己连初试都未通过之后;老教授沉默了几秒。
这片刻的寂静让严真觉得尴尬不已,可没待她说什么,李教授就先笑了起来,宽慰她:“没关系;还有机会。”
她应了声,挂断了电话。
有没有机会严真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这次把宋馥珍气得够呛。撂下那句话她就走了;临走前看了一下她的脸色,被她气的涨红。可是严真却没有一丝胜利的感觉,相反,隐隐有些不安。
突兀地止住脚步,她又折身返回学院楼。
刚一推开门就听见低低的痛苦呻吟声,严真快步向前走去,进了里间,看到宋馥珍正痛苦地捂着她的头,脸色涨红地不正常。
严真慌忙放下包:“药呢?”
宋馥珍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她,想动气,可是一动气就头疼欲裂,她用腿扛了扛办公桌的第一个抽屉,严真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放了一瓶治高血压的药。
她扫了一眼,给她到出来几片药又到了一杯热水让宋馥珍服下,又抽出一只手拨了医院的急诊电话。
“您别动,等会儿送您去医院。”
“我不去……” 宋馥珍推了推她的手,想站起来,可是腿甫一使力就软了下来,天昏地乱的感觉瞬间袭来。
严真忙扶住她,心头一阵烦乱,好在救护车来的很快,没多久就将宋馥珍送进了医院。
依着林老爷子的身份,宋馥珍直接被送进了急诊室,经过一番忙乱,在测量血压时已经有了回稳放缓的迹象。严真松了口气,在她的床前坐下。将包放在腿上,一双眼睛认真地打量这睡着的宋馥珍。
也只有这样的情况下她才能这样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了,醒着的她,气势太盛。
没多久,她的手动了动,眼皮松动,似是要醒过来,严真倾过身来看了看她,准备出去叫医生。
“不用去叫。”她伸手拽住了她,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依旧威严,“我躺一会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