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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在省委谈就好了,”陈太忠发出了感慨。
“蔺富贵这态度,已经算端正了,”秦连成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不过对这种灭自家威风的话题,他也不想多说,反倒是很好奇地问一句,“我一直想问你一句,太忠你怎么想起来搞这个了呢?”
“我……有朋友的公司,被劳动厅查了,”陈太忠犹豫一下,还是实话实说,“要不然我也想不到张罗这件事。”
秦连成奇怪地看他一眼,沉吟好半天之后,方始缓缓地点一点头,他想起了点什么,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才嘀咕一句,“那个姓钱的厅长?”
陈太忠被这一句话问得有些羞愧难当,秦主任的本意不好说是什么,但是这多少有点嫌他太大公无私的意思,“嗯,他本来是针对我来的,但是……这是好事儿。”
“啧,”秦连成被这个回答也弄得有点挠头了,想起钱诚那个古怪电话,他已经猜到了大致过程,好半天他才叹口气,“要收拾他的话,你跟我说一声。”
“其实就是他儿子有绿卡,那家伙没填上去,”陈太忠苦笑一声,这事儿他不怕跟秦主任说,“登了《道之以德,齐之以礼》那篇之后,他就先下手为强……”
“嗯?”秦连成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先是咂一咂嘴,然后哭笑不得地摇一摇头,“心思都用在这上面,怎么搞得好工作?后来呢?”
“后来他主动帮我朋友的施工队完善合同……其实我的意思是跟施工队解约,他非要帮着完善,找人跟我说了好几遍,我就让朋友给他个机会。”
“嗯,做得不错,”秦连成点点头,他对小陈这种公私分明的态度,还是很赞赏的,当然,小家伙能跟他说这样的事情,证明两人关系确实紧密,这也是好事。
“这个座谈会的媒体……该怎么组织?”陈太忠提示一下领导。
“我跟部长说一声,先看他是什么意思吧,”秦连成做事不知道比他稳重多少,何须他做出这种提醒?
下午晚些时候,劳动厅那边就协调好了时间,由于第二天是周五,下午有的单位有会议或者学习,就定在了上午十点。
座谈会是在劳动厅宾馆的厅长会议室举行的,不出所料的是,其他厅局来的还真都是副职,只有宗教局是大局长过来了,不过这是二级局,也就是个副厅。
长圆桌上首,被秦连成和蔺富贵分了,然后就是各厅局的副职,以及劳动厅的副职,再然后就是劳动厅的一些处室一把手,长长的圆桌,坐了十五六个人。
秦主任的本意,是让陈太忠也上桌,不过陈太忠觉得自己上桌,位置未免有点尴尬——他总不能坐在那些副厅的前面吧?所以索性坐在墙边沙发的随员处,旁听领导们发言。
这个会议室不小,足有一百多平米,是劳动厅的厅长们议事、甚至接待上级领导的地方,六米长的圆桌在会议室都不显得碍眼,周围的空间很大。
不过这空间,现在也是被充分利用上了,一旁有记者摄影、拍照,还有劳动厅负责影音资料部门的人,也在忙碌着。
说是个座谈会,其实是吹风会,秦主任首先做出指示,劳动厅这个完善劳动合同的建议,涉及到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是个很好的建议,有着充分的、积极的现实意义……省文明办愿意大力支持。
他说了两句就完了,然后就是劳动厅厅长蔺富贵讲话,由于分管副厅长钱诚在先期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他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再然后就是各厅局来人表态了,其实这个表态很扯淡,劳动法是国家制定的法律,谁会表示反对呢?正经是要看具体落实的时候,执行的力度罢了。
不过,还是有个别人敢发表一些的意见,比如说宗教局的刘局长强调,一定要多考虑员工的民族和宗教的问题的时候,工商局郭副局长笑嘻嘻举手发言,“个别人的情况,也不具备普遍意义,到时候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就行了。”
这个话针对性有点强,这宗教局是受照顾的厅局,也没啥油水,跟在座的厅局根本没法比的,不过蔺厅长似乎很在意会场气氛,马上就笑着岔开了话题。
陈太忠在一边看着,他认为郭局长这个立场没啥问题,让他有点搞不清的是,这样的座谈会上,郭局长这么说话就有点活跃了。
总之,这个会开得虽然仓促了一点,劳动厅这边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与会人员都能感觉出来,这劳动厅的领导们,对完善用工合同很有兴趣。
陈太忠虽然没上桌,但是在桌上的诸位,时不时有人瞟一眼他所在的沙发处,由此可见这文明办的第一悍将,不少人心里有数的。
会后就是会餐了,陈太忠排不到第一桌去,他在第二桌随便捡个位置坐下就不动了,这种场合不能说什么体己话,但却是很合适交际——这是在工作之余,顺理成章地拓展人脉,不属于拉帮结伙。
所以有领导愿意的话,也可以串桌子,像郭局长就跑到第二桌来敬酒了,轮到他敬陈太忠的时候,他低声嘀咕一句,“唉,太忠,你这可是让我们被动了。”
第2725章各有算计(上)
太忠?陈太忠真是有点郁闷了,我跟你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不过郭局长年纪也不小了,总有四十到五十岁的模样,人家主动跟他套近乎,他总不能不买帐。
倒是对方的话,让他略略地有点奇怪,我抓农民工的合同问题,怎么就让你们被动了呢?紧接着,他就想到了老郭在座谈会上的表现,感觉这两者之间,似乎有点关联。
难道是省工商局反对完善这个劳动合同?陈太忠死活想不通里面的原因,按说劳动厅请工商局的过来商量,是想搞联合执法,借此威胁那些不听话的公司和企业——不规范你们的用工合同,小心吊销你的营业执照哈。
“郭局,这话怎么说的呢?”他扫视桌子一眼,又冲对方使个眼色,下一刻,两人就离开了桌子两步远,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太远的话别人看着不合适,太近的话又容易被别人听到,“要是让您这儿被动了,我怎么做就能改善一下?”
郭局长讶异地看着他,好像他脸上长出了花一般,足足地盯了有三秒钟,才轻叹一口气,“太忠,我冒失地问一句,你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知道的话,我就不问了,”陈太忠很坦然地一摊手,“我这人直肠子,有啥说啥。”
“你要不知道,那就当我没说,”郭局长听得笑了起来,“其实,我们都挺欣赏你干工作的冲劲儿,年轻干部里,你绝对算得上是勇于任事的典型。”
“我不想听这个,”陈太忠摇摇头,见对方有转身就走的架势,说不得伸手拽一下对方的衣襟,“郭局……郭局长,你给说明白点成不,这一句话说半句,算怎么回事儿?”
“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不知道,”郭局长苦笑一声,他还待再多说一点,却发现旁边有人关注到了这里,于是轻声快速发话,“现在我也不方便多说,反正我就提醒你一句……地税局比我们难受多了。”
地税比你们难受多了……陈太忠松开手,放他离开,脑子里却是在不住地转悠着,地税既然更难受,为什么跳出来的不是他们而是你们工商呢?
这一件大好事,又怎么会让你们两个单位难受?地税无非就是收个税啥的,什么事情能让它很难受?除非是收的钱少了,嗯……慢着,收的钱少了?
陈太忠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一些真相,说不得走出门外,给凤凰市的地税局局长赵永刚打个电话,“老赵,忙着呢?我陈太忠。”
“啊,是你?”赵局长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惶恐,“陈、陈、陈……陈主任你换手机号了?”
嗯?陈太忠听得就是一愣,心说我就打个电话,你咋紧张成这样呢?他有印象,赵永刚胆子小,但是你胆子再小,也不至于被一个电话吓成这样吧?
这有问题,他马上就做出了判断,一时间心里真是烦躁无比,哥们儿是办正经事儿呢,你这无关的支线情节就不要往外乱窜了行不?说不得,他就阴阳怪气地回一句,“我来素波工作,当然要换手机号,打扰到你的话,请谅解一下好吗?”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赵永刚的声音里,居然带上了哭腔,“今天曾学德市长来,是他点名要小范接待的,我试探了一下,她也没啥抵触的意思……”
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太忠气得好悬没摔了电话,我跟你说什么,你跟我说什么呢?不过,想到“小范”二字,他再想一想,就想到了“纳税光荣”那幅巨型宣传画,以及画中那举手致敬的女税务工作者。
那是他高中同学范芸杰的姐姐,长得是比范芸杰漂亮多了,他仔细想一想,终于想起了那个女孩儿的名字,“范芸冰现在怎么样了?”
“她……喝了不少,不过还算正常,”赵永刚就是怕这个话题,他一直认为,陈太忠跟小范有点不清不楚,尤其是大家去欧洲玩的时候,陈主任也很纵容她,局里的人都清楚。
按说,这样的祖奶奶,在地税就没人敢惹了,赵局长不但胆小,而且好色,他堂堂的地税一把手,都不敢打范芸冰的主意,别人谁还敢胆上生毛地来打主意?
可是今天常务副市长曾学德来地税视察的时候,信口问了一句,说你们那个地税的宣传海报,男人只比女人高一点点,看起来不是很威严,女人倒是不错……是你们自己照的吗?
他这么一问,赵永刚为难了,常务副可就是分管地税的,你这么问啥意思呢?是看上范芸冰了,还是单纯地说一说?
要是陈太忠还在凤凰,那就啥也别说,赵局长就只当曾市长是随便问一问了,但是现在……陈太忠去了省城啊。
所以赵局长就问一下范芸冰,小范听说曾市长点名想见自己,那就见一见呗,她还是有点酒量的,要不然也不敢跟陈太忠当着众人的面喝“交杯酒”了。
不成想,曾市长见了小范之后,喝酒的欲望大增,二十分钟之内,光两个人干杯,就是多半瓶茅台下肚了,小范已经有点大舌头了。
这个时候,赵永刚接到陈太忠的电话,真是吓得差一点没把手机扔出去,他隐约听说了,曾市长是得了陈主任的支持,才从党委到了政府的,但是两个人现在不对盘。
所以他的惊慌和觳觫,是可以理解的——麻痹的这是谁把告状电话打到素波了?
听他絮絮叨叨解释了五分钟,陈太忠才大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他咳嗽一声,“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问一问,完善农民工合同……会影响到地税局的税收吗?”
陈大爷,你别逗了,你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啊,赵永刚干咳一声,“完善农民工合同,我看昨天的报纸了,是好事儿……我现在就劝小范回家,她酒量不错,不过一个女孩子家,万一在领导面前失态的话,也影响我们地税的形象。”
我艹,这个电话我就当没打了,陈太忠很无语地压了电话,他琢磨一下,又反手打个电话给刘晓莉,刘记者的信息量真的很大,凭良心说,她的眼界比雷蕾都宽。
民办报纸的记者先天不足,所以天生就有一种危机感——没错,刘晓莉是倚仗着他闯出来的,但是首先,是她具备了这个能力,所以才能在他的庇护下,一飞冲天。
果不其然,他将自己的疑惑哇啦哇啦一问,刘晓莉就在那边笑了起来,直笑得他觉得有点挂不住,“我是不确定,才跟你了解一下,再笑的话……我挂了啊。”
“地税肯定要生气了啊,你不看外省的报道吗?”刘晓莉其实也不会跟他太叫真,“有实际例子的,严格执行劳动法会导致大量的公司裁员,甚至直接蒸发,对当地的经济造成沉重的打击,这是一把双刃剑……地税当然会不满啦。”
“这个……我当然知道啦,”陈太忠清一清嗓子,然后又酝酿一下措辞,“那么,他们怎么应对上面加强执行劳动法力度的要求呢?”
你压根儿就是不知道,刘晓莉听得真是想笑,“这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这是理念的冲突,也可以说是阵营的冲突,更可以说是地方和中央的冲突,想要讲发展,就不要讲那么多法律……高速发展,必须要以牺牲道德和良知为代价,而法律,是道德和良知的底线。”
陈太忠还想撑一下“我全知道”的场面,但是听到这个解释,他连这个心情都没有了,至此,一系列的异常,他都明白了。
劳动厅热衷于此事的原因,真的很好理解,此事主导的部门是劳动厅,他们的权力和收入会因此而增长,实在是没有反对的道理。
但是工商局就不会开心了,大量企业的消失,自然会引起他们的不满,陈太忠不是很清楚工商局是怎么考核的,但是很显然,在册的企业缩水,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失职。
当然,相较工商局而言,更痛苦的绝对是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