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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随遇而安就到了,上次随老师特地打了电话给陈主任,说要是再有什么料,他希望能尽绵薄之力,跟商报小刘相呼应。
所以,陈太忠也给他打了电话。
“这件事,要多辛苦随老师一点,”陈主任最后交待一句,“晓莉你是写报道的,了解到什么写什么就行了。”
这下,这两位是真的知道怎么回事了,于是领命而去,陈太忠看着这俩在不远处忙乎起来,想到自己当初很不耻随遇而安的伪风骨,就禁不住感慨地摇摇头。
想要做点事情,手上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得有——陈主任认为,在这件事里,随遇而安能起到的作用,要远远地大于刘晓莉,因为随老师是时评家,并且不怕口舌毒辣。
随遇而安到了好一阵之后,沈主任才过来,不过他来的这么晚也有充足的理由——他的身边陪同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个瘦小的中年妇女脸色极差。
“这就是南门小学的贾校长,”他淡淡地介绍一句,“小贾,这就是省委文明办的陈主任……最注意精神文明建设。”
“我现在马上就去给学生家长做工作,”贾校长的皮肤很白,不过她现在脸上的惨白,并不完全是皮肤的缘故,她强自镇定,“希望大家能保持平常心。”
“能做工作的话,刚才就让你做了,”沈主任嘴角抽动一下,不动声色地发话,“你还是跟陈主任先解释一下,你知情不知情吧。”
嘿,老沈做事倒是挺上路的,陈太忠心里听得暗暗点头,事实上,人家贾校长真的让家长散去,这件事也就这么完结了。
然而,陈主任并不想这么完结,这件事情说大不大,但是性质极其恶劣——从什么时候起,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可以肆无忌惮地挟持学生家长了?
更别说,他也挺不爽崔洪涛的态度,不作为不是你的错,理直气壮地不作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件事情,我是知情的,”得,贾校长不愧是敢组织家长拦马路的主儿,她虽然面色苍白瘦小柔弱,表情却是很坚强,“不但是学生家长,学校里不少老师对这个高楼挡住学生的阳光,也非常不满意,我不能完全无视大家的呼声。”
“比如说……有哪些老师?”陈太忠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他知道她在说谎,这么大的事情,校长不出头,哪个老师敢吃多了撑的来管?
“这个我不会说的,”贾校长缓缓地摇摇头,坚定无比地回答,“我可以帮领导们做工作,但是也有保护我的教师的义务……他们是出于正义感。”
啧,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陈太忠真的有点不耐烦了,于是他冷哼一声,“道理,我比你懂得多,我就问你,这两栋楼最终的楼高,会是多少?”
“我不是搞建筑的,我只知道,会影响教室和操场的采光,”贾校长还真是个妙人儿,她淡淡地摇摇头,“我跟老师家长们解释过,这两栋楼手续都是合法的,但是大家说……楼距什么的合理不合理不说,但是一定会影响采光。”
是啊,一定会影响采光,陈太忠一时觉得这贾校长也是一号人物——这么大两栋楼,杵在马路对面,怎么可能不影响采光?那个方向远处大气反射过来的光线一定收不到。
你……你算一号人才,陈主任心里暗叹,这校长一定是语文老师,嘴皮子实在太利索了,绵里藏针地就把他顶了。
而他还不能拿什么八十万的来说事,为什么?因为他没有证据……虽然大家都确定,应该是存在这个数字,可终于还是要归到流言一类里的。
陈某人是省委的处级干部,口出无凭是要遭人耻笑的,于是他点点头,“那你的要求是什么,怎么样做就可以不堵马路了?”
“不是我的要求,是学生家长和部分老师的要求……您也看到了,我还是愿意帮文明办做工作的,”贾校长回答得是滴水不漏,“他们的意思是,最少要减掉一层楼。”
减掉一层楼,好算计啊,陈太忠再一次被她的话折服,从字面上来理解,这个要求并不高,但是他从外表就能看出来,那两栋高层,每一栋都是三个单元一层六套的结构。
减一层就是减掉了十二套,虽然只是二十二分之一,可是单位里的房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减掉的?至于地基是按什么规格打的,会不会浪费,那都是小事了。
“减掉一层,他们就觉得合理了?”陈太忠笑一笑,二十二层的楼房影响采光,二十一层的就不影响了?“减掉五层会不会更合理?”
“有关部门规划的时候,就没有征求我们学校的意见,”贾校长不动声色地回答,“这是对学校和孩子的不尊重,家长们要求减掉一层,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要求……请他们多关心一下祖国花朵的成长。”
她是豁出去了,不过同时,她也有把握,学生家长不会有人说出她来——你们的孩子,总还是要上学的吧?
贾校长的面色,慢慢地正常了起来,可是沈主任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了,你知道陈太忠是什么人吗?你破罐子破摔,也别拉我垫背啊。
事实上,教委主任刚才略略一打听,早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干咳一声,“小贾,你在跟省委领导说话,注意一下措辞。”
“嗯,减掉一层,是吧?”陈太忠点点头,“这个要求我记住了……我再好奇地问一句,如果你刚才给学生家长做了工作,而对方死活就是不减这一层,你们以后还会堵马路吗?”
“都惊动省委了,那肯定不会再堵马路了,”贾校长说话是有水平,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她的智商不是奇高的那种,见到对方微微点头,一时她就有点不忿了,“不过家长们再去堵工地的门,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不影响交通的。”
你怎么就能……傻到这个程度呢?沈主任听到这里,实在无法忍受了,他瞥一眼陈太忠,才犹豫该不该出声解释,不成想陈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原来家长们以前没堵过工地的门。”
嗯?贾校长听得一愣,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禁不住脸色一变,她本来是不忿这个人一来就要强行平息此事——没准到头来,她真的是白忙一场呢。
同时,她又想暗示一下,家长们只是出于义愤,你嫌我们堵路不文明,我们堵工地的门儿总没问题了吧?
可是她就偏偏没有想到,先堵工地的门和先堵马路,那绝对是不同的处理问题的态度——一个是想解决问题,一个却是想制造舆论施加压力。
不过论起胡搅蛮缠来,她可是一把好手,于是她又信口开河,“好像一开始有学生家长去协调过,还差一点被对方打了,所以……大家认为堵门口比较危险。”
第2907章巧言令色(下)
贾校长的理由是比较粗鄙的,然而也不能说不合适,关键是别人没有办法证实她的话,而且,万一有学生家长真的去找过交通厅工地的人,那么那些家长也完全可以把当时情形说得恶劣一点——这话还不是在人说?
她可以不讲究胡说八道,但是陈太忠当着这么多人,却是不能做出太粗鄙的举动来,要不说这人一旦不要脸了,还真的不是很好对付。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啊,陈主任也禁不住地暗暗感慨,陈某人以德服人自然是君子,于是他沉吟好一阵,才点点头,“那行,等记者们采访完了,你让家长们回吧。”
他真的无意跟对方辩解什么,有些东西太叫真,自己就落了下乘,不过,看着贾校长如释重负的样子,心里禁不住暗自感慨:真是的,天底下哪里会有那么多便宜事给你?
沈主任现在已经不对这个愚蠢的女人抱任何希望了,见陈太忠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走到一边低声解释,“这个小贾是东湖区调过来的,做事有时候一根筋得很。”
东湖区虽然号称是区,但是很久以来都是农业较为发达的县区,现在靠近市中心的一片开发得不错,但是正经素波城区里的人,还是觉得那里是县城。
陈太忠在素波呆了这么久,基本上也能理会这话的含义——小县城出来的,做事不讲究,不过沈主任这话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说这个校长背后,大概还有个把人撑腰。
否则的话,且不说这市区校长的位子怎么轮得到一个东湖区的人来坐,只说沈主任这堂堂的教委老大,又怎么会对一个小学校长这么了解呢?
但是陈太忠对这个内幕不感兴趣,他一向秉承的理念,就是对事不对人,老沈你愿意说的话,我是有胆子听的,你不说也挺好——万一发现是熟人谁谁的关系,还不够闹心的呢。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其实有个别家长已经认出贾校长了,然后大家再一传十十传百地嘀咕一阵,基本上是个人就知道,贾校长来了。
见贾校长来问候大家,有不少学生家长也积极打招呼,今天来的家长,可不止是六年级的,不管怎么说,给校长留个印象,总是有利于孩子的发展吧?
看着他们折腾,陈太忠一时间也没兴趣再观望下去了,于是向自己的奥迪车走去,倒是沈主任不明就里,紧跟着走几步,“太忠……陈主任,这事儿最终,教委该怎么配合文明办?”
“这个……我想一想再说吧,”陈太忠头也不回地答道,“总之,这是不文明现象,我是可以确定的。”
“我这儿肯定是会大力配合,请你放心,”沈主任再次沉着脸表态。
这件事当天是怎么发展的,陈太忠就没再关注了,不过当天晚上,雷蕾倒是提起了这件事,她是从刘晓莉那儿听到了消息。
对这种现象,她有些有心无力,“这种堵马路的事儿,也只能是《商报》出面,日报和省台不可能报道,《今日素波》都不能报道得太多,影响稳定啊。”
雷记者还是有点一厢情愿了,第二天陈太忠拿到《天南商报》的时候,才发现刘晓莉的稿子虽然在第二版,但是她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
梅林街被愤怒的家长堵了,起因是对面的马路上起了高层宿舍,影响了路北南门小学的采光,家长们发现施工方在学校放假时施工,急切希望有相关部门关注。
当然,在文章结尾,她还是略带犀利地问了一句:离学校这么近,起什么高的楼,也不知道相关单位在审核的时候,考虑过这个问题眉头。
这件事情实在不好定义,刘记者只能如此含糊地报道,不过看她连宿舍楼的属性,都规规矩矩地写为“某单位”,可见江湖越老,胆子真的越小。
倒是随遇而安在晚报上的评论,那就犀利多了,他将事实一句话带过,挖掘得更多的是流言蜚语,不但写了学生家长是被学校组织的,更写了学校对“某单位”提过非分的要求,还大骂规划局就不该在当初批了这个项目。
要不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随老师一张嘴,基本上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个差不多,不过要说他是漫天开口地乱骂,那也不对,他还是挖掘了点东西出来。
像有那学生家长因为堵马路感冒,他也打听到了,随老师就骂学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功利和冷血了,学生家长们何辜?
学生家长也是有错的——你们怎么就能这么麻木呢?老师叫你去堵马路,你就去堵,你不会向上面反应吗?
反正随遇而安是逮谁骂谁,从那直欲破纸而出的文字中,他的愤懑、他的无奈随处可见——那是一个清醒的、有良知的时评家痛入骨髓的悲哀。
然后他又认为建议,那两栋楼应该减掉的不是一层,一层太少,要给他说就该是五层。
陈太忠看到这里,很怀疑随老师写这稿子的时候,是不是跟刘记者商量什么来的——你就知道哥们儿随口说了一句减五层?
果不其然,在文章最后,随遇而安写到,在采访现场的时候,他遇到了其他同行——“那也是一个有良知的同行,但是老随非常相信,做为一个强调事实真相的记者,她不敢像我这么自由地骂人!”
嗯,不错,陈太忠看完随遇而安的稿子,心说这次还真是找对人了,不过略略遗憾的是,随老师不但个人风格强了一点,而且由于发挥得太忘我,居然没有提省委文明办。
唉,真是媳妇娶进房,媒人丢过墙,陈主任悻悻地歪一歪嘴,然后又翻一下商报,巧了,刘晓莉也没写文明办高度关注之类的。
没写就没写吧,文明办现在也不需要这些小稿子打知名度了,而且刘记者身上的陈系印鉴已经很明显了,而随老师……让丫继续孤独地清醒吧。
陈太忠打算给崔洪涛一个后悔的机会,他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但是这件事交通厅确实没有太大的错误,心说先不管这稿子了,等一等看崔洪涛是个什么反应。
他不想管,但是有人注意不是?祖宝玉昨天就接到了沈主任的电话,说是陈太忠伸手管了这么件事,按说,以他跟小陈的关系,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不难,但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