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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得了台吗?”
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而那学生索性就跟了上来,听他如此回答,马上就说话了,“是真的就太好了,请问对这个劳动法的执行,您有什么看法?”
“劳动法?”陈太忠听得就是一愣,心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过想到对方只是学生,信息面肯定要窄一点,他也就释然了,“劳动法的大力推行,劳动合同的完善,我们文明办是高度关注的,你了解一下就知道了。”
“那要是有单位不执行劳动法,您也可以过问吧?”短发学生热切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希冀之色。
“这个……当然可以啦,”陈太忠看他一眼,心说我在讲演的时候,有些案例是不方便举出来的,比如说查永泰的黑砖窑,又比如说中止了安厦公司跟省警察厅的合作。
“那我要跟您反应个事情,”短发学生倒是不见外,直接就提要求了。
这学生叫鲁卫红,父母亲都是天南工具厂的工人,他说的倒不是劳动合同方面的事情,而是工人加班双倍工资的问题。
天南工具厂也是国企,效益不怎么好,关键是他们的产品都是真材实料,价格就高,比不过那些偷工减料的小企业,是那种苟延残喘的厂子。
可越是这样,厂子里管得还就越严,小鲁的父母亲一周最少工作六天,忙的时候一周工作七天,没有休息的时间也就算了,但是从来没有加班工资,一个月该挣多少就是多少。
鲁卫红也心疼父母亲,他认为这是违反劳动法的,眼见陈主任这么好说话,那就要反应一下情况,“其实有的时候,根本没活不用上班,厂领导也要大家去打扫卫生……关键是他们从来不给加班费啊。”
陈太忠听到这里,就停下了脚步,他不想让这个学生失望,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个事情,文明办不太够得着,“工具厂这么做,是不对的,不过你应该向相关部门反应,比如说劳动厅,或者省总工会。”
“厂里有人反应过啊,”鲁卫红一摊双手,“如果反应的是私人企业,他们就管,可是一听说是工具厂,是国企,人家态度就不一样了。”
啧,这个倒也是啊,陈太忠一听就明白了,现在劳动法在天南的执行,是相当有力度的,劳动部都肯定过的,但是关于劳动合同的规范和加班费这些,主要针对的是私企和民企,对国企的话,劳动厅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以丁小宁聘用的施工队被叫停工为例,被叫停的全是私人包工队,那些挂靠在省建、市建名下的工程队,一点不受影响,钱诚虽然是副厅长,也不敢乱动。
其实加班没有加班费的现象,在国企、政府里,是相当普遍的,连文明办加班都没有加班费——不是不执行,而是说这个报批太麻烦,陈主任要求大家加班的时候,相关的费用或者福利,都是他自己掏腰包。
不过话说回来,效益极好的单位,没有加班费,大家也不敢随意抱怨,舍不得这份工作嘛——这叫有所得必有所失。
但是这工具厂的效益很差,领导们还压着工人的加班费,那就难怪工人们怨声载道了,陈主任在瞬间就反应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也可以想像得到,这样的厂子,一旦没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大约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一盘散沙——人心一旦散了,想再收拢那就难了。
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有人当面反应了,陈太忠也不能假装不知道,尤其是反应这个问题的,还是一个学生,他们正处在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关键时候。
但还是那句话,这个事情,实在跟文明办扯不上什么边,于是他只能再问,“听说是国企之后,他们是什么态度?”
“他们问,是你一个人没有加班费,还是全厂都没有加班费,”鲁卫红义愤填膺地回答,“等听说是全厂都没有加班费的时候,他们又问,既然大家都没有加班费,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反应这个问题?”
第3067章似曾相识(上)
鲁卫红说到这里,真的是异常地愤怒,声音也因此而高亢了起来,“只有一个人反应的问题,居然就不叫问题……有胆子的告状的人,能有几个?信息反馈回厂里面,是要遭到打击报复的,这些人也太官僚了吧?”
“还真是年轻啊,”陈太忠苦笑着摇摇头,他能理解年轻人的血气和愤怒,但是他并不认同对方对某些人的评价,“你们厂反应问题的人太少,相关部门就不好出面干预,这要讲一个度……这么回答的人,他未必存的是坏心,你有正义感是好的,愤世嫉俗就不好了。”
“这个……也是,”年轻人显然缺乏类似的思考,像他这个年龄的人,热血而冲动,却并不擅长体谅别人,不过还好,他愿意接受正确的引导。
而鲁卫红能考上大学,脑瓜也是够用的,然后他就推出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论,“可要像您说的这样,他……不是有煽动工人们闹事的嫌疑?”
“哈,”陈太忠听得就笑,年轻人的思维很敏捷,但是事情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你们厂总共也出不了几个有胆子的,煽动得起来吗?”
事实上,他还有别的话没说——就算煽动起来了,这板子也打不到暗示者身上,你们厂长遭殃,那位也遭殃不了:说来说去,没遵守劳动法就不对嘛。
鲁卫红听到这回答,马上就是一脸的沮丧,年轻人真的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下一刻他眼睛一亮,又盯上了陈太忠,“幸好遇到了您这样正义感很强的领导,您会管的吧?”
你还真不知道客气,陈主任对这个问题有点无语,不过看到面前的年轻人衣着简朴,上身夹克的袖口处都磨损得起毛了,可见那个家庭供养这个大学生,也是殊为不易。
那就管一管吧,说句良心话,陈太忠更愿意看到工人们自发地争取权益,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然而非常不幸的是,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工人们闹事,容易引发太多不确定因素,正经是上面有个领导表示一下对厂子的关注,那基本上就没问题了,这才是时下社会的主流。
意识到这一点,陈太忠也不想再推脱了,他微微点头,“你刚才说的那个相关部门,是哪个单位?接待的科室名字叫什么?”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鲁卫红的脸登时就涨红了,他没法不脸红,领导都表示要关心了,他却是不能正确地提供消息来源,所以只能强撑着回答,“但是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一家人都在工具厂啊。”
“……”陈太忠很无语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叹口气,“我很愿意帮助工人们,但是你这让我怎么帮嘛,我可不能空口无凭地瞎指挥,这不是个负责的工作态度……相信你也不希望我是这样的一个领导。”
“我现在就给我家邻居打电话,”鲁卫红红着脸回答,然后他又提出一个很过分的要求,“我能用一下您的手机吗?”
“……”陈太忠点点头,将手机递过去,他是彻底地无语了,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这鲁卫红,没准跟傻大姐李云彤有亲戚关系,不过某人要讲形象,那就只能学习雷锋了。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鲁同学的邻居也只是听说过这个消息,具体的人和单位都不是很清楚,他很尴尬地向陈主任表示,“我让邻居叫我父亲去……我家没装电话……”
“算了,”陈太忠伸手要电话,“电话那边是什么人,你清楚,但是我不清楚。”
“我……”鲁卫红年少气盛,听到这话,就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不过最后他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是我准备不充分,主要是我没想到,能跟您这么近距离对话,我的错误我认,但是,工人们是无辜的。”
“我也没说不管吧?”陈太忠无可奈何地看他一眼,揣起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跟这情商不够的主儿说话,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他甚至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众仙合力打得穿越了——这姓鲁的实力远逊于我,都能缠得我如此头大,想当年在仙界,哥们儿的拳头可是很大的,不服的就揍。
不过,陈主任确实有足够的理由抱怨,对他来说,工具厂工人的烦恼,真的只是一个电话的问题,联系一下劳动厅副厅长钱诚就足够了——唯一的前提,就是有实打实的证据。
而鲁卫红偏偏提供不出来这个,他怎么能不生气?陈主任我很忙的,你这么搞,不是瞎耽误工夫吗?
工具厂的工人反映情况,最合适的方向有两个,一个是劳动口,一个是信访口——总工会真的不顶事儿,陈太忠能确定其中一点都行,偏偏地,那家伙连这个消息都提供不出来。
当然,就算陈主任没有确凿证据,打个电话给钱诚,要他关注也没问题,虽然钱厅长级别比他高,以往犯的错误,也通过实际行动纠正了。
然而,他要是真的打这个电话,那不仅有欺人太甚之嫌,更是要欠下一份人情——官场里的人情何等宝贵,那是要用游标卡尺量的,一丝就是一丝。
更别说,万一陈太忠了解的情况比较片面,哪怕只是万一,也会换来别人的耻笑,以陈某人的骄傲,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么,他也只有安排郭建阳去一趟,了解一下情况,然而非常不幸的是,下午来到单位他才知道,郭建阳被省综治办的叫去配合学雷锋活动了。
综治办又称综治委,全名是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委员会,主任是由政法委书记夏大力兼任的,其主要职能,从全称上就能看得出来,是个协调机构,主要领导全部是兼职的。
这个综治办搞学雷锋活动,听起来有点不搭调,其实不然,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奖项,主要就是综治办拍板的——见义勇为奖。
见义勇为跟学雷锋,这就挂得上号了,综治办主任夏大力本来是想请陈主任参加活动的,不过秦主任表示小陈挺忙,让他的通讯员去吧?小郭级别不高,行事却还稳重。
陈太忠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老秦也是头疼自己瞎折腾,不过他打一开始,就不是很喜欢学雷锋这种活动,因为他觉得这个活动真的比较飘渺,属于务虚范畴。
所以老秦不支持,他也没兴趣计较,但是在这个学雷锋的日子里,接下来他没有什么事情做,就琢磨着我去工具厂转一圈吧,把情况落实一下。
天南工具厂也是在工业老区双龙区,离市区并不是很近,陈主任将奥迪车停在一个宾馆的停车场,剩下的一里多地,他是晃晃悠悠走过去的——“被蒙蔽”是做领导的职业技能,想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就得低调。
一路走一路打听,他就将工具厂的外围情况看了一个七七八八,这个厂子不算小,但也绝对不大,方圆不到四百亩地,真的是有愧招牌上的“天南”二字,而厂区更是可怜巴巴的两百亩多地。
剩下的一百来亩地,就是生活区和宿舍区了,工具厂在职职工不到一千人,加上离退休人员,地方是尽够住了。
这里的地方足够偏,发展前景也不好,职工们又不缺住房,搞房地产置换开发,绝对是死路一条,陈太忠溜达到厂门口,就做出了如此判断。
厂子周围的门面房,最多就是两层,门面房距离街道很远,中间的场地异常空阔,可偏偏都看不到几辆车停着,周边的寂静,无声地阐述着这里的萧条。
临到厂门口,门面房略略地热闹了一点,但是一看挂着的牌子,就让人生气,不是“XX市工具厂驻素波办事处”,就是“OO工具商店”。
陈太忠对这些很熟悉了,凤凰电机厂周围,曾几何时也是这番景象,这是对国企剩余的品牌价值的蚕食,而必须指出的是,湖西区跟双龙区一样,也是工业老区——这不是巧合。
当初的凤凰电机是省优产品,很多乡镇企业在崛起的时候,很多外地电机生产商想扩大市场的时候,就会想到来电机厂门口设个点,抢夺电机厂的客户——甚至本厂有些有办法的职工,能从本厂弄到较高折扣率的电机,也在门口设个小店。
凤凰电机厂在红火的那些年,是坚决制止这种店铺开张的,门口的店铺也不愁租,烟酒店、小吃店,工人有钱,消费能力强嘛。
但是到了后来,厂里一天不如一天,厂里人就认为,房子租出去总比空着好,至于说在培养竞争对手,咱先活过今天再说吧。
而且那些门面租出去,租房的人未必能获得满意的回报,更别说还可能形成一定程度的规模效应——到时候咱不卖电机,就租房子也未必就活不了。
总之,支持的理由是五花八门,也未必完全没理,但是这不能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只有实在不景气的厂子,才会在竞争对手在家门口叫卖的时候无动于衷。
可是,就是这么不景气的厂子,陈太忠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铁栅栏做成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小门倒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