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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老太太就在女孩儿的照拂下,颤巍巍地跪下了,“只要他不怕折寿,我怕什么?”
她跪下了,女孩儿也跟着跪下了,接着呼啦啦就跪倒一大片,结果有人嘀咕一句,“不相关的人别跪,人家要拍呢……姓陈的不是个善碴,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其实今天来的人,大部分是跟姚家沾亲带故的,七大姑八大姨的,这个提示是说,关系远的就别跪了——免得节外生枝。
结果就是,陈区长从屋里拿出DV之后,猛地发现院门口跪了十几个人,见他出来之后,就在地上咚咚地磕起了头。
令大家不解的是,年轻的区长还真的拿着一个小机器扫来扫去,时不时地还有闪光灯一闪——陈某人摄像和拍照夹杂着来。
这个人的心肠……真的是这么硬吗?围观者正在暗自猜测,却发现陈区长拿着的那个东西,前方转向了刚才那个煽动者。
然后,年轻的区长放下了机器,笑眯眯地发话了,“好了,你们求情的样子,我都拍下了……大家一起来看一看……”
一边说,他就把显示屏的一方展示给大家,好让大家看一看,自己确实是拍了。
北崇这落后地方,几时能见到这种可以现场重播的机器?一时间,周围的闲人都围了过来,“啧啧,确实啊,”“哎呀,这机器太棒了”之类的谈论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大家甚至都忘了地上还跪着十几个人呢,然而就在这时,年轻的区长又发话了,“感谢大家的配合。”
什么……感谢?这话一出口,连地上跪着的人都愣了——嗯,果然有阴谋?
“这个录像,我现在就拿给姚华看,”陈区长洋洋得意地宣布,“让他看一看,自己给家人和朋友,带来了多么大的麻烦和耻辱……可怜啊,这位老人家,怎么也七十出头了吧?”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那个老太太,笑眯眯地发话,“换了我是姚华,只要心里有一丝一毫的孝顺,他就该主动交待自己的罪行了,反革命罪是政治犯,一般没死刑……何必让家人跟着为难呢?”
“你说是反革命罪就是反革命罪?”听到这话,姚华的父亲再也按捺不住了,蹭地就站了起来,“陈区长,你可是父母官,说话要负责任。”
姚华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工人,没什么主见,他之所以来闹事,除了是想捞儿子出来,也是不想让儿子的档案上落下什么污点,这是端公家饭碗最忌讳的,但是——一旦行政拘留,怎么可能不上档案?
听说儿子可能会被行政拘留,他已经不能忍,现在说的都不是拘留,是犯罪了——反革命罪,他更不能忍了。
“我只是说,他可能是反革命罪……只是一种猜测,我又不是法官,”陈太忠笑眯眯地回答,顺便又晃一晃手上的DV,“我现在就拿这资料给他看,他不肯甘心伏法认罪的话,我真的看不起他……裤裆里没把儿的,算咱北崇的爷们儿吗?”
这话是普通话,但是这思路,绝对是北崇人的思路,北崇人一向就认这个,官场里跌倒了那算个球,你要是连点儿爷们儿气都没有,你官再大又怎么样?
而姚华这人毛病虽然多,可别人的评价,一直都算有血性,在场的人也基本上都确定这一点,尤其是,北崇人特别讲孝顺,虽然这个理念,近来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姚华看到这样的录影,再要无动于衷硬挺着,真的愧为北崇男儿。
有人说了,看到这么多人跪着,姚华可能生出侥幸的心思,认为我固然快扛不住了,但是陈太忠你也扛不了多久了——换届之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领导们也要考虑一下后果。
这话不假,然而、但是、非常遗憾的是……由于陈区长的恶名已经开始张扬,来的人为了自家的安宁,并没有全部都跪下,谁都怕找后帐。
而这七八十号人,只跪下十来个,这个视觉效果……想绑架舆论,就不是很容易了。
正经的,这会是压垮姚华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觉得是本地人,宗族势力强大?对不起了……你就是你们宗族的耻辱所在。
七八十号人,总是有几个明事理的,眼见这区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轻松松地就把这逼宫戏唱成了倒逼宫,就知道讨不了好啦,于是杂七杂八地纷纷关说。
“区长,这小华肯定是懂事的,关键是他在家里主事儿,遇到啥事儿着急了……难免有个考虑不周的时候。”
“小华裤裆里有把儿,他是年轻不懂事儿,您原谅他一次……”
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个区长真的很阴损,把这些话也录了下来——也是的,DV录像,那不需要开闪光灯的……
第3350章正面形象(下)
看到这些录像,姚华原本坚持的理念,登时就四分五裂了……老爸老妈侄女儿,甚至包括奶奶,都在外面跪下了,还在向一个年轻人磕头。
我是何其地不孝啊,只想着自身,却没想到给家里人带来如此的羞辱。
北崇这个地方,宗族观念确实强大,姚司机自己受辱没有问题,也能拉来家里的人撑腰,说句实话,要不是时机不对,他拉几个堂兄弟表兄弟过来,直接就让廖大宝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你个关南家,在我们北崇得瑟什么?
想是这么想的,他也知道家里人不会坐视不管,但是看到录像之后,他真的落泪了,我没有光宗耀祖,反倒是牵连了族人,让他们在年迈的时候,还承受这样的屈辱。
“我愿意交待了,”他流着泪表态,被警察请进来之后,他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对于破坏选举之类的罪名,是一概不认。
朱局长也不着急为难他,好歹是常务副区长的司机,陈区长要问出东西再动手,那就慢慢地问好了,保选举很重要,师出有名也很重要——反正看着这家伙,不让他出去折腾就是了。
结果十点半的时候,办公室主任李红星将这个小机子拿了过来,“你的家人现在还在陈区长的门外跪着,快下雨了……”
姚华流了足足有五分钟的泪,才哽咽着回答,“好吧,你们要我怎么做,才肯让我和家人见一面?”
“把你做的那些事交待出来就完了,”审讯的警察是朱局长从市局借来的,他面无表情地发话,“有些事情,情节不严重的话,教育一下就可以放了。”
姚华倒也光棍,就交待自己找过哪些区人大代表,希望他们选举的时候“本着良心”选,当然,他也强调了,自己只是劝说,人家都不直接回答。
至于乡镇的选举,他不交待,说自己就没参与,这也算是维护赵区长了,不过他现在的回答已经说明,他试图是干扰区人大的选举的——可能是基于义愤,但是实质确实如此。
只这样的交待,就够行政拘留他的级别了,李红星也没再说什么,拍了一段姚华给家人的话之后,带着机子离开了。
陈区长家的门口,还有三四十个人在等着,周围有三四个警察,他们的主要工作,并不是维持秩序——区长的战斗力在那儿摆着,没必要太担心,他们站在这里,只是撵开旁观者,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看到姚华红肿着双眼,在小屏幕上给爹娘和奶奶的留言,几个人哭得稀里哗啦的,姚司机说了,自己是一时冲动,犯了些错误,正在配合警方的调查,争取宽大处理,你们不要再给政府制造麻烦了,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也很坦荡,正是那种什么都看开了的感觉,姚华的奶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姚父姚母也是泪如雨下。
好久之后,才是姚父发问了,“陈区长,我家小华的事儿,很严重吗?”
“还是看他的态度了,”陈太忠琢磨一下,发现这个姚华别的不好,孝顺这一点倒也算将就,“如果肯积极配合,认真反省,也用不了几天。”
“会记在档案上吗?”姚父又问一句,“您可是说过,这父母官对孩子,该教育的时候要教育,教育完了还得管啊。”
你儿子一个合同工,记不记档案的,有意思吗?陈太忠心里冷哼一声,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也不能不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正经这是一个树立自己形象的好时机,于是他微微点头,哥们儿也不能总是“被人堵门”的形象,“如果他能深刻反省的话,我肯定会给他留余地的,治病救人,强调的是救人。”
“那我能跟他说几句话吗?”姚华的母亲好不容易止住了抽噎,她抬手指一指李红星手上的机器,“顺道劝劝他。”
她的普通话说得比较糟糕,不过联系这个动作,陈区长还是大致听懂了,于是点点头,“李主任,你们到一边拍去吧。”
煽动事情的小个子见状,赶忙发话,这货的膀子已经被区长大人接好,不过手上多了一副银镯子,正蹲在一个警察的脚边,“陈区长,您也是我的父母官啊,我这认错还不行吗?”
“你不行,”陈区长淡淡地摇摇头,“我这人不怕闹事,但最恨你这种煽动的人,还是老老实实进去呆几天,把问题交待清楚了再出来。”
“我就是路过,随便喊一嗓子的嘛,”这位的表情,真是要多苦恼有多苦恼。
“谁知道呢?”陈太忠看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发话,心说你小子这样的,不多关几天不行,一定得让你长一长记性……
(选举过程略。)
煽风点火的家伙终于在区人大会议结束之后放了出来,正如他所说的,根本就是个路人甲,大约听了点事情的眉目,就在一边直着嗓子喊。
不过陈太忠已经顾不得关注他了,该上任的人都当选了,没有意外没有跳票,总之就是顺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成功的大会。
会议一结束,区长就被亢奋的代表们包围了,他们很期望了解,在明年大手笔的规划中,各个乡镇都能得到些什么样的扶持。
“具体的事情,请联系各分管副区长,”陈区长苦笑着回答,他都不知道被多少拨人拦住发问了,北崇已经穷得太久了,听闻新区长明年打算放手大干,谁也想往自己的地盘里争点项目。
不过有些项目,已经是落入了某些乡镇的夹袋里,像闪金镇的镇党委书记杜汉,他只是很幸福地苦恼着:苎麻肯定是要来我们闪金搞的嘛,不过,我该找白区长呢,还是找徐区长?
代表们在聚餐、领小礼物之后,终于渐次地离开了区里,陈太忠和隋彪等党政领导则是将市政法委的书记曲浩淼送到了高速路口。
这选举来指导的市党委常委,都是政法书记,可见阳州市党委,对北崇还是相当重视的——这个位置释放着异常强烈的信号。
“总算可以休息一天了,”隋彪轻叹一口气,“元旦小长假,也就剩下一天了。”
“要不咱们顺延一下小长假?”陈区长似笑非笑地建议,“本来还打算回趟家呢,看这事儿闹的。”
“你走了,摊子可不就散了?”隋书记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转身向自己的奥迪车走去,“先回去洗个澡,好好地睡一觉。”
哥们儿是真不能走,陈太忠非常明白这一点,因为这次选举,出了一件比较古怪的事情,常务副区长空缺——换届的时候居然还有位子空缺。
市党委给出的解释是说,北崇明年的规划很宏大,所以这个常务副不着急选出来,要选就要选个能干的干部出来。
年轻的区长知道,这里面肯定又有一点利益纷争,不过对陈某人而言,没有常务副也好,省得区政府里有异声,而且,别人协助管钱袋子,终不如自己把钱袋子拿在手上。
更何况,赵海峰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大家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一直在市纪检委没回来。
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陈区长也是有点心力交瘁,洗个澡之后,拎上几瓶啤酒,来到了刚装上网线的电脑前,打开电脑随意地看了起来。
“01年,就这么过去了啊,”他感慨一声,看一看新闻,发现实在没什么意思,又转身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上正播报北崇区顺利完成人大会。
“该跟纯良要钱去了,”陈太忠顺利当选,这个钱就可以要了——他不会傻到在选举之前,就把投资引进来。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由于小廖请假回关南了——其实是享受假期去了,陈区长不得不亲力亲为。
来的人是警察局长朱奋起,几个会下来,他搞安保也累得要吐血,他是拎着一件啤酒进来的,“今天可算松口气,懒得回家了……跟区长协商一下,明年分局怎么才能更好地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
“要钱的话,先忍一忍吧,”陈太忠知道分局那边也穷,好多警车都是带病上路的,老朱跟他念叨了不止一两次,“难得放松一阵儿,别跟我提那腻歪事儿。”
“这个会也开完了,那个姚华怎么处理?”朱局长随口请示一句,由于陈区长要做父母官,最终还是没有将姚司机拘留,这些日子只是一直在分局里羁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