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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和青禹正对而坐,将杂七杂八的物品一样一样掏出来好让他的「老大」点收。
「还有你特别交代的书。」
「谢了。」青禹满意地接过了那包牛皮纸袋。
有一个像阿南这样反应机伶、记忆超强、察言观色、条理分明的责任编辑,实在是身为一个作家的福气。每次青禹交代下去的事情,阿南总是能办得妥妥当当,一点毛发大小的瑕疵都挑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阿南的脾气温和,总是带着微笑的表情,听说又能烧一手好菜,和那个煮什么不像什么、洗三个碗会摔破两个、水果没切开却把手指切得要断不断、念个几句又整天臭着一张脸不讲话的某某比起来,阿南的头上好象有天使的光环在那闪亮。
「我说,祝大牌,这些书是你要用的吗?」
「哪有可能,想也知道。」
「那?」要给他那幼儿园都还没毕业的小女儿用,似乎嫌太早了些……
「我请了个『管家』。」
其实心里是很想说「抓了个鬼仆」,但脑海中浮现了寇翎那明明是穿着围裙扭着抹布做些杂务却努力地想维护他少爷尊严的好笑模样,又有些不忍心让他没面子。
「管家?!」阿南是知道青禹的老婆跑了,但这个向来就自闭孤僻,连去邮局办事情都嫌啰唆的男人会主动去找个「管家」,实在出乎他对他的了解。
「是。」
「菲律宾的?还是印尼的?」
「嗯……看起来应该是汉人。」
「……」
「可他不太擅长家事。」青禹叹了口气。
「喔……那怎不换一个?」
「这个免费。」
「喔……」这句话又出乎了阿南对青禹的了解。
他才不相信这个理由,他祝大牌有的是银子,平常为人也和「吝啬」两个字黏不上边角,就连这样整个家都被掏空了他也只不过淡淡一句「要就给她吧」,这样的人还会贪这点小便宜不成?肯定是有其它什么特别的理由。
但南没继续问,他知道青禹向来就是讨厌话多、问题多的人。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时候就别去烦他。同样的,他要听你意见的时候就别太含蓄,他不想听的时候就别多嘴,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对他的意见有意见。
就是因为懂得抓住这些原则,阿南才能够和素来难以相处的祝大牌合作愉快那么多年。
但他还是非常好奇,能够被祝大牌「钦点」的管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啊哟~~」
一声拖得长长的凄厉叫声让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男人都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
混杂着吸尘器的马达声和东西摔到地上的砰砰声,像是楼上有人在施工。
「你的管家?」阿南指了指天花板,心中想着刚刚那叫声虽然惨烈但甚是清脆好听……
「妈的,搞什么鬼啊?」打扫书房需要弄出这么大的怪声吗?
青禹皱着眉头站起身往楼上走去,担心的不是他的鬼仆而是他那一整间的书籍还有他宝贵的草稿。
「你在干麻?」青禹没好气道。
他弯下腰扯掉吸尘器的插头,终止了那高分贝的噪音,叉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一地的草稿、文具、书、窗帘布……还有一只抱着脑袋蜷曲在地上的鬼。
「唔……」痛得眼冒金星哪还说得出话来?寇翎挣扎地指了指一旁地上那根又粗又长的木头窗帘杆子。
「……」想是这家伙用吸尘器时吸到窗帘布,情急之下用「鬼的爆发力」急扯,结果把窗帘扯下来,东西被砸了一地,那根挂窗帘的杆子也给他扯到脑袋上去……
蠢极了。
对着样的蠢蛋不需要给太多的同情。青禹只担心他昨天辛苦一整天的成果被毁掉。
蹲下身将那一张一张草稿捡起来,确定没有缺页、没有破损、没有被打翻的茶水弄湿,这才松了口气,本来冷着的一张脸也稍微和缓了些。
「抱歉……」好不容易天旋地转的脑袋稍微好了些,寇翎摇摇晃晃地坐起身。
「又得请工人来装一次。」青禹的口气带着抱怨的成分,这家窗帘公司真是偷工减料,哪有窗帘这么扯就可以扯下来?换一家算了……
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青禹的抱怨口气听在寇翎耳里,却像是在对自己的笨手笨脚不满那样,他又是羞愧又是难堪,的确是自己把事情搞砸的。连忙想要站起来收拾这烂摊子,但臀部才刚离地板没几公分却因为强烈的晕眩又坐了回去。
刚刚那一敲还真不轻……比他的胳膊还粗的木杆子打到后脑的一瞬间,似乎听见了像是什么壳儿碎裂的闷响,不会是把脑袋给打裂了吧……
如果是一般人类被这么一敲早就一命呜呼了,饶是像他这样「死不了」的死鬼也痛得魂魄散了满地。
痛也就算了,反正也痛不死鬼。只是他真的不想要让祝青禹看到他这么悲惨的一面,更叫他难受的是,他察觉了自己在这个男人眼里的位置其实是不如几张纸,不如窗帘那些身外之物。
应该是很理所当然的吧,这个男人个性那么牛鬼蛇神的,又是那样讨厌着他,没有骂人或嘲笑他一顿就该要谢天谢地了。
难道他还奢望着他会对他有什么关怀还是慰问吗?
但那种被漠视的感觉让寇翎伤怀。并不是因为什么少爷的自尊,而是这种感觉总是会勾起他不愉快却一直忘不了的记忆。
忘不了喝下那杯毒茶时,周遭的那些人漠不关心的眼神。
他用力摇着头想要甩掉那些灰暗的思绪。
现在被逼为奴的处境已经够他忧愁的了,不该再把那些陈年往事掏出来给自己添难过,该把心思放在怎么将自己弄出这个悲惨世界,早早投胎转世才是。
不过还在疼痛的头这么一摇,眼前又冒起了星星。
「你要不要起来?」
这小子在那摇头晃脑,一脸惆怅苦思,不会是脑袋敲坏掉了吧……
没坏掉的脑袋已经够怪异了,坏掉了还得了?他伸手想要去拉他一把,但寇翎却很不领情地推开他的手,扶着桌子自己站起来。
「很抱歉把你的书房弄成这样,祝兄,在下真的没有做这些事的才华,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持续发生让你不悦的事情,您就另请高明,让我……」
「让你回去投胎吗?」青禹打断了他的话。
「呃,是。」
「便宜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嗯,我寇家的地、厝、财物、收藏全都……」
「你以为我希罕那些?」
「扣着我在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
「……」
寇翎明白,再争论下去只是浪费唇舌,这个人蛮横不讲理又无法利诱,且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看来只能先跟他低头,一段时间后人自然会失去戒心,到时候再见机开溜,才是智策。
打定了主意,寇翎决定暂时放低姿态忍耐着,尽量不去激怒这个暴君。
「好吧,我明白了。你还有什么要吩咐?」
「哦?」
看寇翎那咬牙切齿的表情,青禹怎会看不出来这少爷说这句话时心中有多不甘愿?
寇翎肯定是讨厌死他了吧。反正自己也不怎么喜欢他。
本来就是为了报复才硬拖着他来的不是?但说实在的,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真的就那么想要报复吗……也许青禹他生来就爱恶作剧他人的个性也出了些力,但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他非欺负寇翎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太上来,但总是不会是为了要和他好好相处才找他来的。
「那先去帮我泡两杯咖啡吧。」
「啥?又是咖啡?昨天不是泡完了吗?!」
一听到「咖啡」两字,本来稍微平复的坏心情又恶劣了起来。
他讨厌这洋玩意。
数十年前当他还是个活人时第一次接触到这东西他就没好感,当然数十年后他变成了鬼照样不会好到哪去。那苦涩的滋味不说,浓烈的气味闻了就让他头昏,黑乌乌的色泽更每每让他想到拖把水。
但偏偏祝青禹就爱喝这个,不但天天要喝,还照三餐睡前睡醒喝,苦煞了他这个少爷被充用为青禹的咖啡僮,天天要忍受那反感的味道,还莫名其妙练就了一手泡咖啡的好功夫。
「我朋友帮我带新的来了。」
「啧……」来的是什么酒肉朋友!不亦恶乎……寇翎在心中暗骂,然后带着怨气不情愿地跟着青禹下楼。
高瘦白皙,有着清秀五官和一头黑漆漆长头发的年轻男人,不会就是祝大牌口中的「管家」吧?
阿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走向厨房的寇翎,虽然这人穿着平凡,还围着一条可笑的小熊围裙在那泡咖啡,但从他那举手投足散发出来的气质,还有那短短的一句「初次见面」的寒喧以及他看着他的眼神,敏锐的阿南可以肯定这个人习惯扮演的应该是那种「命令人」的角色,而不是「被命令」的角色。
到底祝大牌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这种人当明星都嫌太耀眼,还拿来当管家?
不会……不会是他祝青禹的XX吧……
不过,阿南很快地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是知道青羽的同性恋性向,青禹从来没有对他掩饰过什么。
他也知道青禹一直都只在意着一个人,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他老婆。
虽然不清楚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也从来没出现在祝家过,但阿南就是知道青禹只喜欢那个人,于是在看着其它人的时候,眼神总是缺乏那么点热度。
青禹看着那个管家的眼神就是这样不温不冷的,所以不可能是他的XX。
那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在阿南一边应付着和青禹对答,脑袋一边思量着他们的关系时,在厨房的寇翎也正搜索着脑中的记忆。
那个叫「阿南」的客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总觉得他看着面善,但印象中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号人物。
实际上以他的冥寿算来他是绝对不可能认识这个年轻人的。
那么他肯定是和自己认识的谁相像了……
一向自诩记忆力过人却找不出什么头绪,也许是刚刚被打了那么一下,也许是眼前咖啡的香气让他头昏恶心,一颗脑袋又肿又晕,东飘西浮思绪根本无法集中。
踏着浮浮的脚步用托盘端了咖啡来到了客厅,再一次看到南的那张脸,更加确定了他和某人长得很像,那某人是……
要死了咖啡味怎么浓成这样!寇翎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扭曲了起来,头一昏眼一黑,端在手中的盘子没拿稳就往前砸,昂贵的咖啡杯盘哗啦啦碎了满桌,咖啡泼了一旁的青禹及新买的高级意大利沙发满是。
青禹本来要破口大骂,但只见寇翎的身子跟着往前栽,于是他手眼比嘴巴跑得快,连忙一把搂住寇翎让他栽到自己身上去,要不这家伙往大理石桌撞下去,只怕当场要把头撞凹掉。
「喂,寇翎!」青禹小心翼翼地摇了摇软绵绵瘫在他身上的寇翎。
坏就坏在本来鬼就是没有血色的脸蛋,身体也是缺乏温度的冰凉,实在让人很难判断他是受伤生病了还是只是普通的不舒服……
「嗯……」所幸没昏多久寇翎就醒了过来,慢吞吞地睁开眼睛一脸恍神的表情,但在青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时他又突然痛苦地呕了起来。
「……」青禹瞪大着眼睛看着寇翎嘴边溢涌出来的液体,半透明深紫色的液体,像映着水莽花的月亮湖水的颜色。
姑且不去思考那是血还是胃液什么的,反正光看那颜色就知道那绝不可能是人类身上会出产的东西……
「还好吧?」
阿南已经在第一时间抓起纸巾擦掉沙发上的咖啡以免渗透,其贤慧能干无人能比。
「很好!非常好!」在阿南关切地凑过来想要帮忙前,青禹急忙用手掌摀住寇龄的嘴巴。
他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和寇翎都是非人类的怪物。
「他不舒服吗?吐了?」
「只是季节性的干呕,就像吐毛球一样……你在这等一下。」青禹胡乱诌着,说完立刻抱起寇翎迅速往楼上走去。
「毛球……?」他又不是猫,而精明的阿南也不是三岁小孩。
他蹲下身观看着白色地砖上一滴紫色的液体,那是很漂亮又妖异的紫色,还带着一股从来就没闻过的气味,夹杂着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