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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头,便转身走了。他唤她:“殿下,您不要这花了吗?”
她看他眼里闪着莫名的希冀,不忍他失望,还是收下了海棠花。薛逸抓着花枝不肯放手,痴痴望着她道:“公主高洁若云,若簪上海棠花,定如仙子下凡!”
他这句话僭越了,她抬头却见他笑得明媚,唇边两道温柔的弧如朗月疏星,俊美迷人,并无轻浮之状,也许是无心之语,可她不愿意承受,遂把他的花还给他:“薛公子谬赞了,这海棠花本公主无福消受。”
他不解,她转身离去,他再问时她已不答,因为除了崔景,她不愿意再承受别的男子的赞美,更何况薛逸眼里还有情,后来太子告诉她薛逸一直盼着她出现在东宫,更印证了她心中的想法,因此怎么都不愿再往东宫走动了。
十五岁,她向太后提及与崔景的婚事,太后反对,十六岁,太子李持良因得罪张贵妃而被废黜圈禁,那时候的太子才十二岁,十二岁不谙世事,却已要承受非人的折磨,临被抓走前他一直朝她大喊:“皇姐救我,救我!”她无能为力。那个场景成为她心中的痛,她终是积郁成疾,往景明行宫修养,这一养便是一年,景明宫外出现最多的人物除了崔景便是薛逸。
薛逸不介意崔景与她相处,甚至为了讨好她做出各种她所不能理解的事,往往仅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他便去做了,比如为她种花,为她养白兔,为她狩猎狐狸皮,即便那些东西她多数不要,他还是孜孜不倦地做着,怎么打发也打发不走。
十七岁,太后病重垂危,临终之际抓着她的手道:“玉儿,你不要让哀家失望!”太后希望她嫁与薛逸,只因为薛家是她可以仰仗的大树。后来崔景问她是要天下还是跟随他离去时,她终是忍痛把崔景给拒绝了。
太后宾天之后,崔景远离京城为她打江山,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那一阵子都是薛逸陪伴。母后忌日的那晚,他带她到芦苇荡里看萤火虫,忍不住捧着她的脸轻轻一吻,并痴叹道:“就算公主嗔怪我僭越或要处置我,我也认了,此生能得公主一吻足矣。”
那时候的他已经为她拒掉了两门婚姻,正经受父母的重重压力。他是家中的长子,断然不可能守着一名得不到的公主孤老终身的。她感其诚,艰难开口:“薛逸,你为何喜欢我?”
他摇摇头,掩藏所有的压力宽和一笑,“不晓得,第一眼看到公主便喜欢上了,从此万劫不复,不愿看旁的女子。”
也许正是那句话,也许正是那段时间他种种珍视呵护的感觉令她迷陷,她终于答应嫁给了他。
三年的婚姻一直很和谐很美满,即使她因为遭遇李纯敏的毒害而无所出,但薛逸对他也如获至宝倍加珍爱,她以为她一直可以和他走下去,却不想几年后他和李纯敏的事迹败露。
她永远不能忘怀看到他背叛她与李纯敏相拥许誓言偕老的一刻,一个是她最爱的丈夫,一个是嫉恨她陷害她的皇妹李纯敏,怎么就走到了一起,并且她神不住鬼不觉?后来薛家叛变与张贵妃同流合污,她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一场以婚姻来做饵的美男计的骗局?而她可悲愚蠢地就这么中计了。
崔景在那一场骗局中葬身边疆,她收回来的甚至只有他的首级,肢体不全的身体还不能以军礼厚葬,因为他犯的是“叛国罪”!犹记得三年前他走之前还坦荡地对她笑着说替她打江山啊,为了不打扰她的婚姻,他三年来都未见她一面,即便立下战功,宫宴上也是匆忙一瞥,他会托人问她过得好吗,她过得好他就放心了。可就是这样坦荡质朴,忠贞不二的人忽然就死了,死前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不得托付!
她痛恨张贵妃,痛恨薛逸与李纯敏,也许正是因为那一次劫难磨练了她坚韧不摧的心性和奠定了她往高处走的决心,为了给母后和崔景报仇,为了清君侧还太后之愿,她付出了很多,哪怕惹尽天下的骂名她也要做到。
二十二岁那一年,她成功了,杀张贵妃,除张氏一党,处置了薛家谋逆的罪人,后来又废黜张贵妃的儿子燕殇帝,迎回了被圈禁六年之久的太子李持良,燕国的王运似乎走向正轨,然而这个国家已千疮百孔……
持良有些神志不清,甚至暴戾不安,易怒杀生,不再是小时候机灵聪颖的模样,唯独夜里怕黑抱着她哭叫“皇姐”的时候,她才觉得这还是小时候牵着她的衣角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叫着她姐姐的孩子。六年黑暗无边的牢狱生涯终是让一个孩子毁了心智,也许他也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虽然可怜,虽然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但也的的确确不再适合帝王这个宝位……
二十七岁,在李持良残暴嗜杀了百名宫奴和朝臣,大燕根基动摇,天下反声四起之后,她终于咬牙狠心再一次废黜了自己看着长大,一手栽培起来的燕悾劾畛至迹鞘焙蛩芯跛丫惺呷猓傥耷浊楦星榧耐校皇且桓雎槟镜呐ㄕ摺R舱钦庖荒臧怖止骼畲棵袅献畲蟮姆跷淠踉旆矗笱嗖枷铝俗詈笠怀【郑宋抟藕叮蘅闪担闳淮鞘馈
前世,她每走过的一步都在淌血,为了母亲、为了崔景、为了太后和大燕的江山,她付出了很多……她并不是高尚无私,但是难以违抗的使命和仇人的逼迫还是让她走上了这摄政宸公主的道路。
上一世她到底得到了什么,付出如此之多却只剩下权力和孤独,这一世,替林玉兰活着,她以为她活得更好,却不想还是孤独的。因为无人认识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林玉兰的,唯一知道她身份的李盈绣却也不认可她。
李盈绣不要她讨回公道,只要林玉兰活着。林玉兰尚且有人惦记,那她呢?没有人记得她,没有人在乎她的作为。孤独竟是那么可怕啊,那一种荒凉侵入骨髓,竟成为她几生几世难以摆脱的梦魇。
摄政宸公主又怎样,虐了林琅又怎样,她,竟是那么地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故事有点多,大伙儿慢慢消化吧。下一章进入全新的剧情。
下一章3月11日再见,几点更新暂时不敢约定了,一般是早上11点,要是那个点数发不出来,估计就是有事要迟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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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景明行宫
转眼便是小年,祭灶扫尘除旧迎新,点灯行路驱邪避鬼……大绥民俗对小年之夜有许多说法,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点灯迎新,往年这时候京畿卫不禁夜,百姓户户张灯结彩,街上游赏的行人特别多,各类商贩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深闺女子若征得父母同意可结伴出游,甚至在夜幕中可不带帷帽。李持玉应崔璟之邀,也打算上街走走,从后院出门行至主院时,看到李盈绣正和张姥姥和几个下人结彩点灯,张姥姥热情召唤:“小姐,您这是要出门去?记得往灯笼山放两把艾草,多往河上捎两只小船,可送走霉运,明年吉祥如意呢!”
李持玉看李盈绣,见李盈绣神情淡淡,正耐心编着一朵穗花,不打算过问的模样。她想了想,转步上前道:“母亲,我上街走走。”
李盈绣终是点点头:“嗯,早去早回,别磕着、绊着了。”
李持玉道:“有崔公子保护,应当不会有事。”
李盈绣想了想,忽然抬头望着她,轻轻叹息一声:“玉兰原本是喜欢太子的。”
李持玉眼帘一动,心中停滞了一下,最终没有说话,无声拜别她离去。
珠儿道:“夫人说话好奇怪呀,最近是怎么了,好似不大开心的样子,而且怎么说小姐原本喜欢太子的,太子都与小姐退婚了,莫非不希望小姐尽早摆脱太子的阴影么?”
李持玉没有回应,只快步走出门去。她明白李盈绣的心思,李盈绣嗔怪她霸占了林玉兰的身体,连带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喜欢,相反,对林玉兰爱屋及乌,只要是林玉兰之前喜欢的东西李盈绣都觉得是好的,哪怕太子退了婚事,李盈绣也觉得林玉兰应该喜欢太子,她一个外人,不应该带着林玉兰的身体自作主张与崔璟相好。
对于这个母亲李持玉是无奈的,但她毕竟有愧于李盈绣,也不好说什么,唯有想办法尽量补偿李盈绣了。
出门的时候正遇到乾字号钱庄和临江楼双掌柜张弦清,其实也不是遇到,而是珠儿轻唤了一声:“小姐,张掌柜还没有回去!”她才注意到的。张弦清正与管家在柱廊尽头的角门旁边盘点货资。为了过年,园子里置办了不少物品,也准备新年打赏下人的年货,如今物资都买回来了就差盘点送入库房,管家忙不过来,李持玉钦点了张弦清过来帮忙的。
珠儿见到张弦清总是异常开心,双眸亮亮的,忍不住一直打量人家瞧,挪都挪不开眼。李持玉便满足她的花痴停住脚步询问:“张掌柜还没有回去么?可用过晚膳了?”
张弦清和管家朝她作揖,张弦清道:“劳烦小姐挂心了,盘点完这些货资便回去,家母应该备下晚膳了。”他的声音带着磁性,因为年轻也特别清亮,配合着那一张俊逸的脸,颇有几分贵公子的范儿。
张弦清出身虽然清贫,但这些年凭着诗书的熏陶和自我的修养,仍旧有几分清贵而与众不同的气质,若是不说真的很难想象那一表人才的年轻公子是寒门子弟,难怪珠儿一直惦记了。
李持玉点点头:“有劳张掌柜了,改日再专门道谢!”
“这是属下应做的,小姐不必客气。”张弦清仍旧温和有礼地回答。
李持玉便出门去了,跨出了园门,见珠儿仍旧依依不舍地回头,她打趣道:“满意了?”
珠儿愣愣地抬头:“啊,什么?”
李持玉促销地笑着,下了阶梯上马车。
珠儿后知后觉醒过来,赧红了一张脸,低声嗔:“小姐,人家是觉得张掌柜合适配您,您……您这般气势,若嫁出去了委屈,还不如……还不如找一位张掌柜这样的,您说是吗?”
“小丫头!”李持玉促销地笑着,不以为意。
而燕情园内的两人,一人继续盘点,一人静静地望着门外渐行渐远地马车,张弦清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掌柜就着下人的灯笼远远地眯着眼睛看账本,闻声抬头,不解地看着张掌柜,又望了一眼门外答:“应当是……应崔璟公子之邀去赏灯了吧。”
“崔璟,尚书左仆射家的大公子崔璟么?”张弦清低声问,隐在夜色中的脸庞似乎更沉寂。
“是呢,就是张掌柜上次从他的马下把小姐救出来的崔璟公子,掌柜的手不是因此受伤了么,应当见过崔璟公子吧!话说咱们家小姐真是与寻常的小姐……”顿了一下意识到不该多说,管家便命人快速把盘点后的货物抬进库房去。
张弦清默然垂下眼眸,转身继续清点物资。
…… ……
景明行宫灯火辉煌,隔江倒影流光溢彩,宫内笙歌四起,宫外游人如织。因地处京城之中,又傍山傍水,宫前有金名桥代表功名,景明行宫便成为了京都百姓夜晚游玩的好去处。
李持玉站在远处望着这座矗立两百年的宫殿,虽然好似已经残旧落漆,可依旧这么辉煌,隔了一世,它还是皇族的至尊行宫。
这曾经是她的公主府,于她而言有难以言状的意义,可惜已物是人非,她怅然叹息。
崔璟邀她来此地,人却还未至,她百无聊赖之际只能学着百姓往江河中放纸船。珠儿很兴奋,说要去给她买灯笼,李持玉便放她去了。如此又等了一阵,忽然有一名小厮前来低声问李持玉:“姑娘见礼,您是燕情园的林大小姐么?”
李持玉见他打扮颇为华贵,不似一般人家的小厮,果然听闻他道:“我是崔府上的奴才,我们大公子邀请林大小姐往行宫里相聚。”
“行宫里……可是举行国宴?”李持玉皱了皱眉头,那飘荡的笙歌太过熟悉了,礼乐四典皆用上了,如此排场,除非国宴了。崔璟怎么会邀她往行宫里去?而且她不打算与薛氏皇族有任何相处,即便碰头也不想,一来繁冗礼节太麻烦,二来她不会向任何贼子之后行礼。
小厮笑着解释:“只是明月公主举行家宴罢了,都是同龄的公子小姐,无皇亲大臣,林小姐不必担心。”
李持玉心下惊疑,并不是小厮的解释多么圆滑,而是明月公主这个名字令她吃惊。
明月公主,在如今保守的大绥朝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公主十分聪慧,三岁便能舞文弄墨,十岁便能帮助皇帝定夺天下事,十三岁已能随意进出两仪殿及三省六部,此乃史无前之特例,即便是她当年,也没有这么风光吧。
明月公主十四岁时,看上了有妻有室的王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