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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到斗嘴,卢东篱哪里是风劲节的对手,气得张口结舌,伸手指指风劲节,想半天,愣是想不出什么话来骂他,只得拂袖而走。
风劲节哈哈大笑着追了出来,跟着卢东篱一路行至城楼。
卢东篱登上城门最高处,遥望远方,茫茫大漠,回首再看关内万里山河,眼中慢慢流露出深刻的感情。
风劲节站在城下,遥望卢东篱独立城头风满袖,迟疑一下,才徐徐登上城楼,站到他的身旁,然后,听到卢东篱轻轻地说:“劲节,和我一起,守护这片大好河山,好吗?”
风劲节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同样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好!”
就这样,卢东篱正式接掌定远关。
他下令将军们重新整理名册,把士兵人数中的水份彻底挤掉,为士兵重新造册,精壮勇悍之士,年犯老迈之人,多病虚弱之辈,一一分别登记,分而记之。
象弓箭营,虎豹营,长刀队,骑兵营,盾排队,也都要一一分录,整齐划一,便于将帅们熟悉管理。
又令重理军需库,凡是不合格的刀剑铁甲,病弱的战马,都要重新造册,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必备军需品,一一整理清楚明白。
有什么战时需要的守城物品、攻击器具,也都要众将整理清楚。
这一切,都是要在战前尽量准备好的,以免战时因此吃上大亏。
他的管理,军营多年来的懒散随意混乱不堪的风气大为改善。
他又下令全军士兵们每日操练,他也每天出来一同练习,骑马射箭,俱都勉力跟随,在大太阳下,一站大半日,热得汗流浃背,几欲晕眩,也不肯休息。
三军将士,还从没来有见过,肯陪他们一起操练的主帅,震惊之余,也颇为感动,众将劝他休息,他只摇头微笑。
即为主帅,理当与士卒相共甘苦,将无怕死之心,士方无惜命之意。有什么理由,让所有士兵日日操练,他却整天待在帅府中享福,这样的元帅又有什么资格在国家危难时,命令士兵步上战场呢?
再说,如果他不勤加训练自己,一旦发生战斗,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元帅,就只会成为三军的累赘,只怕连亲临战场的本事都没有了。
在他的坚特下,争天的操练都在继续着。刚开始他不习惯军人的生涯,骑一天的马下来,两腿就能磨出血,人也颠得骨头如散了一般。但他一声不吭地不肯在人前露出半点端倪来。
只风劲节眼尖,又知他倔强,等到操练结束,跟他回了帅府,旁边没了闲人,不由分说,按倒了,撕开他的裤子,查看伤势,然后黑着脸皱起眉头。
卢东篱对他的放肆无私,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地也不知骂了些什么。
可是风劲节一概充耳不闻,绝不理会,而且一句也不劝他,只是沉着脸给他上好药,替他把伤处包得紧一些,任由卢东篱第二天继续骑马,直到操练结束,再去看他的伤。
虽然这事二人都刻意瞒着,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军队里的将军谁不是经验丰富的人,只看一个人骑马的姿式,就能查觉此人有无受伤。再加上被派做卢东篱亲兵队长的王大宝查觉了真相,故意在军中宣扬,转眼间此事就全军皆知了。
当大元帅的人,尚且如处刻苦,将士们感佩之下,自然能不会有畏难惧苦之想了。
一开始卢东篱的箭射得准头也极差,主帅水准这样,让其他的将军士兵都不敢射得太好。他却丝毫不以为忤,亦不羞惭,术业从来有专精,本无可愧之处,但他却衷心地称赞所有将士,用惊叹的语气,对他们能有这么好的射艺和搏杀技巧表示佩服。
赵国从来重文轻武,一个科举正途出身的大官能对军人给予如此之高的评价,更使军中将士感激涕零。
卢东篱还每天在帅府练习刀剑之术,或用草人木人练习,或让王大宝等亲兵陪他练手。
风劲节见他进展缓慢,嘲笑之余,也同他说明,他年纪已经大了,骨头都硬了,真想在武功上有什么成就,根本没可能。
卢东篱却只是笑笑,继续练习。他也没想当武林高手,只希望自己不要成为别人的累赘,如果在这方面,他太笨,太没天份,那就用别人两倍,五倍,甚至十倍的时间去练习好了。
风劲节咬着牙,看他笨手笨脚地练习,看得身子发麻,牙齿发酸,忍无可忍之下,传了卢东篱一套内功。
这套内功并不需要太复杂的练习方式,只以一种特殊的吐呐法呼吸就可以,甚至连睡觉时也能练功。风劲节称,这门内力,心思越单纯,练起来效果越佳,他有个朋友,因为是个超级大笨蛋,所以凭这门内力,练成了天下第一高手,而卢东篱思虑太重,是绝对练不成绝顶高手的,不过,比起普通士兵将军,应该就不会差太多了。
卢东篱栋习之后,果然渐渐身轻气爽,力气增大,眼力渐准,动作也流畅快捷许多。再加上他每日练习武技,风劲节也偶尔点拨他一些技巧。他的长进确实不小,渐渐一个人,和两三个大汉打架,也不容易输了。
但卢东篱抓紧每一分每一刻努力学习的,远远不止这些。
卢东篱白日每天升帐商议军务,随队操练,晚上则拉了风劲节同住,要他教自己兵书战略。
卢东篱自己为了这个职位,已经恶补了所有能找到的兵书,但他也知道,打仗绝不是死读书可以学得会的,他需要风劲节教导他,军队里的所有知识,以及如何灵活运用书上的知识。
风劲节开贻懒得收徒弟,嘲笑他太过多心,以前的军队元帅们,从来高高在上,哪里会向下属学本事。
卢东篱只是笑而不答,他可不想象范遥那样被下头的将军们架空,表面上是元帅,实际上完全不了解军队运作,手下大将半夜带了一支军队出去打仗,自己身为大帅,居然完全不知道。
到最后,他不得不动用元帅的特权淫威,逼得风劲节不得不屈服,委委屈屈当他的老师。
二人日日夜夜同行问止,夜晚同读兵书,共演沙盘,大帅房里的灯,总是熄得很晚很晚,很多时候,彻夜明亮。实在倦了,二人有时拿着书,就那么伏案睡去,有时勉强记得要上床,挣扎着扑腾到床上去,衣服也不脱,就自睡得歪七倒八。
白日双骑并行,风劲节就以眼前操练的军队做活教材,不断为卢东篱解说。
有时也登高远望,风劲节指点山河地势,称何处可屯兵,何处可设伏,并预想种种敌人可能发起的进攻方式,以及各种应对之策。
这段日子,二人竟是形影相随,寸步不离。
当然,风劲节做了这么辛苦的工作,也会想要争取一点待遇回报的,比如半夜没有外人时,暗中要求可以喝酒的特权。
卢东篱则爽快地点头:“喝酒,行啊。”
然后抬头看看风劲节高兴的神色,慢条斯理地说:“我正瞅着刚上任不久,找不着机会立威呢,你不介意试试我的军法吧?“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来客
在任上这么多天,卢东篱也发现了军中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军队的训练或纪律,而是军需品大多不合格。
一支军队不够精锐强大,严格的训练和管制,将帅们的以身作则都是可以大大改善军队战斗力的。
可是,军需用品不佳,就不是靠单方面努力可以改变的了。
刀剑都是劣铁打制,与敌作战,用力砍两下,虽说不至于断,但是没准锋口全钝。放在库房里蒙尘多年的盾牌经不经得起人家的重斧强弓硬砍硬射,这也是个问题。
马匹大多老迈疲弱,全军能真正挑选出来的精壮马匹不过八百匹,这点数,怎么够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呢。
而箭矢的数量,远远比册子上白纸黑字记录的少得多,箭是不是足够尖锐锋利,弓会不会多拉几下就断开,这也是需要好好思考的问题。
其他的许多守城器材或攻击用的大型军用器械,不是缺少,就是老旧或残破,做为主帅,卢东篱看到将军们整理好的所有记录,心间颇为凄凉。
长年无征战,而雕弓宝刀尽生尘,说起来,倒也是人之常情。
各地边关的军需供应都是由附近几处郡府负责的,他们每年从国库得到大批的用于军事的费用,上上下下的官,都觉得肯定没有什么仗可打,当然是能沾多少好处, 就沾多少,可以分得多少肥肉,就分多少。到最后,真正发到军中,落到士兵手里的自然都是劣品。
除了这些战争品之外,生活必需品也一样有着极大的水份。
空心的枕头,无用的被子,不能御寒的锦衣,以及过期霉坏的粮食,从来能没有少过。
只不过,相应的,供给将军元帅们的东西,肯定是不会有什么次品的,因此各军的主帅们一般对这种事,也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士兵们在寒风中冷得打哆嗦,也只得拼命用那微薄的军饷来安慰自己罢了。
一桩桩一件件,卢东篱一一查实。亲自查验军需库中的所有劣质军用品,亲口去吃士兵的粮食,亲手撕开士兵的衣服被子检查。
心口一点点冰凉下去,手足一分分寒冷下去,胸口渐渐郁结难消,只欲吐血。
风劲节却只漫不经心地拍拍他的背,替他顺顺气,轻轻道:“你看到的这还是在上次陈军攻打之后,朝廷重视了很多,军需供应改进许多的结果。若是在以前,军队的用品就更加不堪了。”
卢东篱怔怔无言,当日他还是大名知府时,闻定远关被攻破,陈军几千人马,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时,也曾拍案痛骂将领的无能,此时此刻,方知在这样的军队里,一个统兵将领要面对战争,是件多么艰难的事。
然而,现在的他,却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感愤怒。
他只得迅速下令,让诸将各司其职,尽快把好的军用品单独整理出来,其他的军需品也让军中的铁匠们看看,能修好的,尽量修好,早早分发下去为是。
然后他回了帅府,一头扎进书房开始写信。
向人要钱要东西是很痛苦,很难看的。而向一堆吸血敲髓唯恐不及的官员们要钱,那就更加辛苦了。
但事已至此,别说是硬着头皮讨东西,就是厚起脸皮,上门去闹,去争,坐在人家府里不肯走,他也得把军队需要的东西争回来。
一把锋利的刀,也许可以多杀许多敌人,一个坚硬的盾牌,也许可以以救一名士兵的性命,一匹飞快的马,在必要的时候,或许可以扭转整个战局。
看他埋头写信,风劲节在一旁笑问:“你认为,就凭几封信能从老虎牙缝里抢得回多少肉呢?更何况附近几郡的官员,多是九王一党。”
因为赵国多年不打仗,每年的军费开支,在所有官员看来,就是个可以随意搜刮一点也不用担心后患的财源。朝中权贵们,都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党羽安排到军中,或是负责军供的郡府为官,九王即安置了范遥到定远关,那相应的军供职位当然也要尽力弄到手。
他虽说是赵国诸王中,权势最大的一个,但开支也同样巨大,那么大的势力要一直养着,保着,小金库里一半的收入,可是全靠从军供这边来呢。
乘着九王生病,把范遥骗下来,想必已经让这位老王爷心痛如绞了,如今还想往军供的各府里要钱,哪有这么容易。
卢东篱闻言皱眉道:“我知道九王心里肯定恨我,但表面文章总要做足的,我是新上任的边帅,刚刚就职,那几处郡县,总该送些有用的东西过来。”
风劲节点头:“这倒也对,照旧例,新旧边帅交任,上一任肯定会有大的帐目亏空,这个时候,负责军供的郡县调集物资,及时送一批东西来,压压库,平平帐,这也是不成文的老规矩了。”
卢东篱淡淡道:“军需和粮草不同,因为不打仗,常常要隔好几个月才送一次,若不乘这时多要一些,再等几个月才能等到下一批队。天知道,这时候陈军会不会打过来。我新上任,他们就算恨我,也要慢慢探探我的底,一开始的面子还是要给我的。再说我毕竟也是一军主帅,有直奏的权力,有的事太过份了,他们也还是要顾忌一下的,更何况……”
他语气一顿息,,苦涩地道:“我们再用些心,把陈军要攻打我们的消息传得更厉害些,后方那些官,总会有些害怕吧。上次定远关破,后方郡县,无一例外,皆遭洗劫,各地官员,走得慢得死于乱军,走得快得,虽逃了性命,却也逃不了朝廷的追究。他们总不会希望定远关再被陈国人攻破一次吧。”
风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