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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的睡着,不知是白天还是夜晚,只希望就此一睡不醒,但终究还是会被刺眼的阳光唤回这个世界。
梦中啼泪涟涟。
“秋先生,醒了吗?”门外是陈伯小心翼翼的询问。
“哦。”云华用力睁了睁酸涨的双眼,眼角处尚残留着泪痕,干了,把着皮肤,竟是没有尽头的凝滞感。
“秋先生,戏院的张先生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您……”陈伯仍在门外。
“我……我这就来。”
一边答应着,一边勉强撑起身子,三年来没有一次起身不是这样头痛欲裂,如此饱受折磨只恐怕永无止境。
云华木讷的起床,穿衣,梳洗干净。指针指在5点,已是深秋了吗?他轻轻叹口气,难怪天色逾近黄昏。当他来到客厅,专门侍候接送他的张福安已经斜靠在红木椅上打起了盹。看到那男人蔫头耷脑,口涎流出的滑稽样子,云华忍不住“扑哧”轻轻一笑。
张福安立刻被惊醒了,慌忙用袖子抹了抹嘴角,一脸谄笑的走上前。
“秋老板,瞧您这气色,呵,没的说。”张福安忙接过陈伯递来的披风,云华也十分自然的转过身,张福安将披风披在他的背上,嘴里仍不住的奉承着。
“票是一张没剩的全部卖光,顶到现在呀,门口还老多没买着票的哭着喊着要看您的戏呢。”
未免夸张了。
云华俊秀的脸庞露出微微浅笑。
三十年代,初夏,一个平静的下午。
坐在汽车里,看着车外的种种世风民情,他仿佛不在其中,魂魄飞离了,游离于肉体的周围。
直到车子来到戏院门口,狂呼的戏迷一拥而上,吵闹声才将魂魄逼回了肉身。云华有些懵懂的扶着张福安走下车,一股人声的热浪扑身而来,他顿觉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张福安似乎觉察出异样,忙双手扶住他,“秋老板,您没事吧?”
云华摇摇头,随即摆出款款的微笑,向戏迷们致了意,步入戏院,洒在身后万种风情。
秋云华是谁?他是一个——戏——子——,从来不知道父母亲人身在何处,记事的那一天起,身边只有师父师兄,每天是无休无止的练功和打骂。
因为天生的俊秀容颜,本是男儿身的他被挑去唱旦角,男扮女装在台上与同门师兄唱尽了世间欢爱情仇。
自怨自艾的杨玉环,坚贞痴情的虞姬,风流跋扈的阎惜姣,娇媚率真的李凤姐,任何样的女人,他都以假乱真的演绎着,台下的人明明知道他的真实性别,却心甘情愿的被他欺骗,为他流泪欢笑直到疯狂。
他成了名,唱红了各大城市,天津、上海、沈阳、汉口……
最终,他却回到北平,因为累了,倦了,心死了,死在遥远的异地他乡。
镜前,厚厚的红白脂粉遮住死灰般的脸色,依旧是桃腮朱唇,柳眉凤眼,秋波流转中不自觉的韵味足以摄人心魄。
和那时的自己没有差别,唯一不同的是,那时,自己的心为一个人跳动。而现在……
催场的师傅满头大汗,挑起门帘,“秋老板,您好了没?您听见没有?戏迷们快把房顶子挑啦。”
包头师傅笑着,云华却面无表情。
戏院的人的谄媚,戏迷的狂热,他全没有感觉。
犹如吃饭睡觉一样,戏一如既往的上演,这晚的戏码是《霸王别姬》,新改装的舞台四周灯光灼人,他看不到台下的人,台下的人却能把他看得真真切切。
刚刚踏上台毯,灯光一晃,又一阵晕眩,强做精神站稳之后,目光流转,开腔唱道: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彩声雷动。
虞姬是个女人,一个不折不扣的红颜薄命的女人,她的爱,她的恨,她的痴情与绝诀在云华的体内四处冲撞,如果此时在他的头顶开一个裂口,或许那虞姬的魂灵就能够逃出生天。
体内的魂灵发出一声窒息一样的哀叹。
为了她最爱的男人,她刎颈而死,血汩汩的涌出,他终于解脱。
戏散了,灯光暗下来,望着一片狼藉的戏院,云华飘然回去后台,这便是他一天所要完成的事情,除此之外他只是一具喘气的尸体。
卸妆后,镜中不着脂粉的脸,俊秀,素白,五官清淡如水墨画。
并非女儿红颜,难道也注定薄命?
戏院经理走进来,一脸谄笑,眼角余光瞥见那手中的一叠大红请帖,夜夜如此。云华只是一挥手,“您看着办吧。”
“好嘞,还是老规矩。”经理抽出几份,“这几位可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不去不可,其他的我就替您回了。”
云华无话,算是默许,反正已经不在乎。
经理喜笑颜开的走出去,忽然一阵静寂,他退回来,讶异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云华感觉异样,转回头,一屋子的兵,荷枪实弹,雕塑一样的站立两边。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两个勤务兵跟随在身旁,其中一个开口说道:“这位是冯师长,特来拜会秋老板。”
新掌权的人物,江山易主,早已司空见惯。
其他人还未熟悉新情况。
经理,包头师傅,催场的,人人倒吸一口冷气,旋即变换出一副更加谄媚的笑脸,点头哈腰。但云华依旧坐着,面无表情的望着面前的人。
那男人摘下帽子,眼神冷得让人胆寒,云华从未有过的一惊,浑身不由自主的发抖,曾经有一个人以同样的眼神令他心痛。云华的眼神无助的与这位冯师长的眼神对峙着。
直到感觉出心脏的战栗,云华这才不动声色的低垂下眼帘,望向镜中的自己与他。
那眼神,竟有如此强烈的震慑力。
“今晚……”冯青杨开口,十分浑厚的男音:“请秋老板赏光到冯某人的府邸去小酌几杯。”命令式的邀请,透着不容丝毫反驳的坚定。
熟悉的霸气,又是陌生了许久的霸气,云华轻轻的喘息着,无法自制的发抖。
“是是是,”经理陪着笑脸,一迭声的“是”,“可……可……这……”他颤着抖着,手中的请柬也随之战栗如秋风落叶。
冯青杨斜聍了一眼那叠请柬,“要请柬是吗?”
“不……不……不是……”经理脸色煞白,汗珠顺着他那保养的极好的胖脸滑下。
师长不动声色,回手自勤务兵的腰间掏出枪,“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这就是请柬。”经理吓得几乎瘫倒,幸亏被包头师傅一把扶住。
云华只轻轻一笑,这霸气不知是传承谁的衣钵。
勤务兵走致身旁,一躬身,“请!”
云华缓缓起身,款款浅笑,“冯师长,麻烦您把那件披风递给我。”
一语落地,众人哗然。勤务兵瞪着眼威吓:“放肆!”正待发作,冯青杨一个眼神制止。一把扯过挂在一旁的黑兰色披风,走近云华身畔。
云华看也不看他,飘然转身,披风轻轻落在肩头,手松开披风之际,稍稍在他的双肩上按了一按。
“秋老板,请吧。”
云华是自觉自愿的跳入一个令自己万劫不复的陷阱。
走出戏院,面对夜色,他凄冷的一笑,笑中满是邪恶。
第 2 章
对云华而言,极尽豪华之能事的冯公馆在夜色下更象是一个美丽的地狱。
冯公馆内,暖意熏人,云华靠坐在椅上,泯着香气浓郁的红茶,壁炉中的炉火跳跃扭动,伴随着木柴噼噼啪啪的响声,象是在为他献上死亡前的疯狂一舞。
“云华,”冯青杨自身后走来,端着一杯透明的酒,“可以这样叫你吗?”
这种语气令他意外。
稍稍回转头,嘴角一牵,“我有反对的权利吗?”
那强悍的男人忽然大笑,胸腔随着笑声发出“嗡嗡”的响声。听到这笑声,云华只觉得自己的魂儿仿佛瞬间脱离肉体,瞬间又返回,几秒钟的失神令他险些昏厥,慌忙呷了一口浓茶。
甘甜之后竟是难言的苦涩。
没察觉,冯青杨已经坐到了他身旁,泯着杯中的酒,云华并不看他,但他知道这男人盯着自己,眼神中透着强悍的气息,他才是真正的霸王。
云华放下茶杯,望着炉火出神。
“要不要试试?”冯青杨忽然举起酒杯,“这个和红茶一起喝,会毒死人的。”
转头看着他,目光交汇纠缠吸引对抗,冷不防伸手一把夺过他的酒杯,擒在手中。
云华望着他,他则眯起眼睛,饶有兴致的等待云华的下一个动作。
微微一笑,酒杯慢慢靠近双唇,鲜红的唇映照着酒也泛起了丝丝血色。云华仍瞪着那男人的眼睛,在没有时间的空间中,一人一鬼在对视着。
已经嗅到了酒的气味,血一般。
那男人速度惊人,象一匹经验丰富的狼,酒杯瞬间就被他夺去,在云华的面前,他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一口饮尽杯中的液体。
巨大的黑影夜一样的压下来,冰冷的唇被灼烧,苦酒汩汩的涌进喉咙。
一切骄傲不屈都被冷酒浇得灰飞烟灭,因为呛到而瑟瑟颤抖着的身体,被迫的,慢慢提升。
冯青杨很高,云华全身悬空的被裹在他的臂膀中,缓缓的一点点的用力,仿佛是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
满眼的猩红,是梦中的颜色,到处是血,到处都是……血……
迷乱中,身体扭动着,抗拒,更象是欢迎,最后关头,冯青杨犹豫了一下。
霎那间进入身体,被利剑贯穿一般,云华感到自己象是困在陆上的鱼,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全身每个毛孔都灼热而窒息。
窗外的一弯残月苍白着脸,诡异的看着窗内的两具肉体正伴随着呻吟声交缠扭动,如两条银白色的雄蛇做着祭祀仪式一般的交欢。
再一次被阳光唤回到这个世界,一根手指轻柔的为云华抚去额前的湿发。云华企图睁开眼睛,但前所未有的倦怠感令他连稍微动一动都倍感无力。
终于,眼前渐渐明亮,是冯青杨俊朗的面庞,依然是冷峻得令他战栗的眼神,却隐隐的透出一丝柔情,“醒了?”
“……”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云华只抿了抿燥裂的嘴唇,试图转动身体,但是发自深处的钝痛瞬间袭遍了全身,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疼吗?”他竟如此温柔,“昨晚,你为什么不反抗?”
“……”无言以对,自问:“反抗根本是徒劳,抑或我根本就是在欢迎他。”
想至此,云华不由为自己昨晚的放荡感到恶心,急促的喘息,扭动的腰肢,水雾后面那迷乱的眼神,犹如一个饥渴的妖精。
冯青杨见他不出声,轻轻一笑,按住额头在上面亲了一下,他的力气不小,昨晚云华已经领教过,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容反抗的坚定。
“我喜欢你。”他盯着云华的眼睛,即使是这样的话也透着他所特有的霸气。“今晚我还要你。”
云华偏了偏头,心里清楚,逃不掉,只有面对。
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f
直至午后,云华才能勉强步出冯公馆,因久未见阳光,令他的脸色犹如夜行妖精一样的惨白,而明亮炫目的阳光却让他所有的污秽暴露无遗。
云华陷入无处遁逃的绝望和恐惧中。
是晚,他重新鲜活起来,因他是属于夜晚的。
粉墨登台,仍然妖娆艳丽,只是注意到楼上的一个包厢中,那熟悉的冷冷的眼神。今晚,他还要他,这是他的要求,对自己也是一种承诺。
云华痛恨着自己,不可自制的将身体向他敞开,但已无力反抗自己。
这一夜,不再有冷冷对视,不再有巧言试探,一切荒谬都变得那么顺理成章。
于他身下,星眸微阖,伴随他的律动,云华喘吁着。彼此的湿发交缠在一起,难以理清。
事后,冯青杨沉沉的睡去,像是很疲累似的,云华侧转头看着他,此时那张安静的睡脸竟丝毫显现不出从戎的凶猛与沧桑。
云华再也睡不下,躺了一会儿,便悄悄起身,缓步踱至敞开的落地窗前,轻薄的窗帘被夜风吹起,充满暧昧意味的抚弄着一个孤寂的身影,黑蓝色的天空中几颗暗淡的星辰眨着倦眼,又一阵风吹来,云华下意识的抱紧肩头。
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如凶邪的魔兽啃蚀着自己的心神……
……小云……陌生了许久的名字……几乎要忘却了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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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一座普通的四合院内。
晴朗的下午,照旧是要练功的,小云束紧了腰带,套件云衫走至空场子,先走上几十个圆场,甩甩水袖,正待要练习卧鱼,身后传来师父敦厚的声音。
“小云,过来。”
师父年过半百,直楞楞的黑发间已染上缕缕银丝,虽显老态,但魁梧挺拔的身板、洪钟般的声音让人一见便可想象到这也曾经是一个身手极好的武生。
师父待师兄弟们还好,但平时练功丝毫也不放松,但凡有偷懒的,打骂起来也是毫不留情。小云平时很怕师父,因为他沉默温顺,再加上长相俊秀,故而在科班学戏没几年便分行学了旦角。
春来秋往,不知觉间在科班中已度过将近十五个年头,戏学了几十出,而且刚刚顺利度过倒仓一关,只是还未脱一身的少年稚气。
听到师父招呼,小云忙收起身段,随师父走进堂屋,诺大的房间供奉着祖师爷,烟雾缭绕于昏暗的烛光中。进了屋,小云才发觉旁边正襟危坐着两个陌生人,看不清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