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踏进门,冯青杨就敏锐的嗅到一种异样的气味,征战沙场多年的他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是血的甜腥味。
定睛望去,冯青杨的心仿佛被谁狠狠地割了一刀。
此时的云华昏昏沉沉的半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只有唇边一抹鲜红显得刺目异常,冯青杨顺着云华的方向往下看去,地上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污触目惊心。
冯青杨竟一时呆愣在那儿,身体像是僵住了似的,动也不能动。
陈伯也跟了进来:“这……我刚才想给秋先生喂药,可……可忽然秋先生就吐了一大口血!怎么办……”
“去……找大夫……找大夫!”冯青杨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跑过去紧紧抓住了云华的双手,枯瘦如柴的两只手冷得像冰块一样。
“云华……云华……”冯青杨丝毫没有了往日战场上的果断气魄,此时的他六神无主张惶无措。
似乎是被冯青杨焦急的呼喊声唤醒了似的,云华缓缓抬起眼皮,声音微弱的说道:“青杨……对不起……”
“你……说什么?”冯青杨疑惑不解的问道。
“对不起……你如此……费心劳神的……救了我的命……可到头来……这条命还是……留不住……”云华似乎很痛苦似的皱紧了眉,脸色变得愈发苍白萧瑟。
“不要胡思乱想了!大夫这就来了!没事的!没事!”冯青杨宽慰道,心里却清楚这分明是自欺欺人。
很快大夫被请来,诊视一番后,大夫皱着眉,摇头叹气的走出来。
“怎么样?”冯青杨和陈伯一同上前询问着。
大夫叹息道:“恕我无能,如今我只能给您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冯青杨呆住了,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却发现不觉间泪水已经滑落脸颊。征战沙场,见惯腥风血雨,受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他何曾掉过泪?如今……竟像是生生剜去他的心一般,上天要将他心爱之人收了命去,他不论做多少努力都是枉然,从枪下救回来的命,如今却要被病魔夺走,此时就算自己有天大的权力也无济于事。
明知道云华只是在挨日子,冯青杨却仍旧不甘心似的,执拗的四处寻医访药,连最蹊跷的偏方都找来无数,然而云华的情况还是时好时坏,并不见起色,却是一天差似一天。
有的时候,冯青杨将云华搂在怀里,甚至会产生一种一不小心他就会变成一缕烟飘散无影的错觉,怀里根本感觉不到什么重量,轻飘飘的。低头看向云华低垂的眼帘,消瘦的面庞上愈发显得那双眼睛很大,只是有些佝偻的眼窝令云华看起来十分憔悴。有时手指轻轻抚上云华的脸颊,感觉到如婴儿般滑嫩的肌肤,有着一种异样的苍白,白得近乎透明似的,仿佛轻轻一碰都要溢出水来。
然而所有这些表象都是一个个警告,都在时时提醒着冯青杨,怀里的这个人恐怕命不久矣。
照大夫的说法云华恐怕过不了今年的冬天,冯青杨如今一看到窗外的叶子被秋风吹落就心惊胆战,只恨不能让时间停滞不前才好。
一连十几天因公事冯青杨都脱不开身,无法出城去看望云华,心急如焚的他,什么也做不下去。刚刚一得了闲,就立马赶往城外的住所。
一颗心恨不能早早飞过去。
来不及脱掉大衣,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冯青杨三步两步的跨进院门,却惊讶的发现云华正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
冯青杨见状忙走上前,埋怨起站在一旁的陈伯。
“陈伯,你怎么搞的?明知道云华身体不好,怎么还能让他坐在这儿吹风?”
陈伯还没来得及张口,云华倒是先睁开眼睛,望着冯青杨笑了。
冯青杨一时说不出话来,云华自住下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向他露出笑容,虽然这一笑浅得风过无痕,却令冯青杨心头如沐甘露,再坚固的冰封也要就此融化。
“青杨……不要怪陈伯……是我自己要出来透透气的……再说我还盖着毛毯呢……”云华抚摸着腿上覆盖的厚厚的毛毯说道:“总是闷在屋里……也不好……”
见云华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冯青杨蹲下来担心的说道:“那透会儿气就进屋吧,夜里露水重,不要着凉!”
云华摇摇头,笑道:“我觉得今天精神似乎好多了……也许过几天我就能多些活动……也许身体会好起来也说不定……”话说多了些,云华有些微的气喘,但他的眼中却闪现出久违了的光芒。
“也许……我真的……会好起来……”云华喃喃道,望着院中被瑟瑟秋风吹落的遍地黄叶,心里竟萌生出一种希望,很渺茫,却仍旧是一种希望。
低头看到冯青杨皱眉嘟嘴满脸担忧的神情,云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对他微微笑道:“青杨……你好久没听我唱戏了吧?我唱几句你听听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冯青杨没反应过来,云华已经站起身,轻移莲步来到院中央,做了三分身段。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歌喉仍是那般清丽圆润,婀娜多姿娉娉婷婷的舞在漫天秋色之中。
冯青杨一时竟也忘了周遭的一切,沉浸在这戏里,他最喜欢的戏—《霸王别姬》,他最心爱的人,云华,此时在他眼中恍惚间与那悲情的虞姬合而为一了。
冯青杨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贱妾何聊生……”最后一句唱完,云华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他直直的立在那里,背对着冯青杨,忽然那清瘦的身影猛地一震,随后便像抽去所有筋骨似的软软的倒了下去……
“云华!”冯青杨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忙扑上去抱起云华的身子。
怀中的人脸色煞白,眉头纠紧在一起,冯青杨急忙呼喊着:“云华!云华!你怎么了?”
只觉得心口的闷痛像是被一口气顶着,一点一点艰难的升到喉咙口,堵在那里,最后……终于喷薄而出。
“喔……呃……呃……”
一大口鲜血从云华嘴里喷涌而出,接着又是一大口,将云华素白色的衣衫浸透成一件血红衣,冯青杨完全傻了,徒劳的想要用手捂住云华那还在不断冒血的嘴,但滚热的血浆还是不停地从他的指缝里往外涌,拼命地留却留不住。
“快!找大夫来!找人来!找人来……”冯青杨喊得变了声,脸色惨白不亚于云华。
而这一回请来的大夫根本没有诊治,连药方都不开,只是连连的摇头摆手,冯青杨的眼睛里少见的布满了杀气,他“噌”的拔出枪,狂吼道:“你给我开药方!听见没有!治好他!否则……否则……”
枪口颤抖着对准了那个无辜大夫的脑袋,可怜这年过半百的老人吓得瘫软作一团,连讨饶都说不成整句话,只一个劲的哆嗦。
“将军!秋先生……他……叫您进去……”陈伯从里面出来,红着眼圈说道。
冯青杨撂下那个大夫,急忙跑进里屋。
枕上那张苍白的脸,容颜依稀可见当初的清秀丽质,冯青杨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他拖着步子来到床前,颓然的跪倒下去。
“云华……”只说了两个字便哽咽难言。
云华缓缓睁开双眼,已经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暗淡如蒙了尘的明珠般,云华有气无力的对冯青杨说道:“医病不医命……放了那大夫吧……不要为了我……伤害无谓的性命……”
冯青杨紧紧地攥住云华的手:“不要……云华……你会好起来……你不是说过……你会好起来的……”
云华无力的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他忽然开口说道:“青杨……我求你一件事……”
冯青杨抬起头诧异的望着云华。
云华沉了半晌才又开口:“我求你……帮我找……季震鸣的……尸身所在……骨灰……或是坟墓……哪怕只是……一件衣裳……”
冯青杨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他又紧紧地握住云华的手,一字一句的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第 44 章
冯青杨依照云华的嘱托去寻找季震鸣的尸骨所在,四处察访,一晃就过了十数天。这十几天里,云华时时在鬼门关徘徊,已经命悬一线,每天只靠着陈伯给他的嘴里放上几片人参来续命。
到了夜里,常常会听到云华昏迷之时发出悲戚的呓语,教人听了阵阵心酸。
“柱子哥……你快走……快……快逃啊……震鸣……震鸣……不要啊……让我回北平……求求你……震鸣……不要啊……救救他……御井……不要……震鸣……震鸣……”
待冯青杨赶回来的时候,云华已经直着脖子喊了整整一天一夜,一口气就是生生的咽不下去。
见冯青杨赶回来,陈伯早已老泪纵横。
“将军……”
冯青杨面色晦暗,整个人枯瘦了一圈,他跌跌撞撞的奔到床前,瞪大了眼睛呼唤着:“云华!云华!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托付我的事情我给你办到了!你醒醒啊!”
似乎是听到了冯青杨的呼喊声,云华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但此时的他已是气若游丝,连睁开眼睛都没有力气,只是仍旧喃喃着:“震鸣……震鸣……”
冯青杨拼命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是憋着一口气在喉咙,半晌他才咬着牙,似乎费尽力气似的,声音嘶哑的对云华大声说道:
“我找到了……云华……你听我说……季震鸣……季震鸣……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啊!他还活着!云华!你听到了吗!”
听到这句话,云华紧闭的眼睛终于缓缓的睁开,慢慢地转动着黑眸望向冯青杨的眼睛,黯淡无光的双眸竟突然迸发出异样的光芒,但见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可惜仍旧开不了口。
“我没骗你!是真的!他确实受了重伤,但是万幸捡回了一条命,被秘密送到重庆治疗,这消息可靠,绝对没错!”冯青杨紧紧地抓住了云华的双手。“你快好起来!我就带你去找他!啊!”
然而云华却缓缓的摇摇头,复又闭上眼睛,一滴泪,晶莹剔透的,慢慢滑落耳鬓,浸润在凌乱的乌发之中,消逝无痕。
“云华!云华!云华!”冯青杨疯了似的大声呼喊着,将自己的脸埋在云华颈前恸哭失声。
哭了半晌,不期然的,冯青杨忽然感觉到握在掌中的那只枯瘦的手突然力道加重起来,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要捏碎了骨头似的那么用力。
冯青杨诧异的抬起头,竟看到云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就这样直直的瞪着他,手里的力量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重了起来。
冯青杨一时没有明白云华的意思,站在一旁垂泪的陈伯忽然开口问道:“秋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啊?”
云华仍旧瞪着一双失神的大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
冯青杨想了想,忽然他哑着嗓子对云华问道:“你……你是不是……要我把你……把你带到季震鸣的身边去?”
听到这句话,云华的眼中便缓缓淌下泪来,冯青杨心痛得无法自持。
“我若是不答应你……你就不能瞑目吗?”冯青杨此时几乎肝胆俱碎。“好……好……我……我答应你……我一定让你回到……他身边去……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就只见,云华的双眼缓缓的闭合,一口气舒舒然的呼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俊丽的容颜仍是苍白,但却如熟睡的婴孩儿般恬静,那曾颠倒众生风情万种的唇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即便是走了,走得十分安然,脸上却还是带着三分戏,戏里戏外,他也迷蒙了……
可怜可泣,一代红伶,堪叹红颜卿卿,终究是命比纸薄,一生身如浮萍飘零无定,此一回倒也无牵无挂,只求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
斯人已逝……生者何堪……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奴去也……莫牵念……
数月后,重庆,圣玛丽亚教会医院所属的高级疗养院内。
这天竟是这座山城少有的晴天,阳光明媚暖人。病人们纷纷扶持着,走出来透透气,晒一晒身上的霉气味。草坪上出现了初春特有的嫩绿,寂寥的疗养院内渐渐有了欢声笑语。
冯青杨在副院长的带领下,走入院内,远远地看到几棵大槐树下,一个魁伟的身影,身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正微微笑着看操场上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踢球玩。
副院长介绍道:“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朋友,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有八九年了,他刚被送来的时候,刚刚重伤痊愈,说实在的,那么重的伤,能活过来真是个奇迹。可能是脑子受了伤,他一直糊里糊涂的,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更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干什么的统统不知道。你跟他说说话,看看能不能让他想起点什么。”
冯青杨笑着谢过副院长,便独自朝槐树下的那个身影走去。
树影婆娑之下,斑驳的阳光照在那人俊朗的脸上,冯青杨走上前,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人,剑眉如峰,鼻挺唇阔,虽眼角处已有几道深纹,但却毫不影响他作为一个俊逸男人的资质。
冯青杨心里不禁暗暗慨叹,也只有这样的品貌才配得起云华那样的品貌!
看到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