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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青杨心里不禁暗暗慨叹,也只有这样的品貌才配得起云华那样的品貌!
看到有人站在自己眼前,他却毫无反应,仍旧一味地微笑着,仍旧看着小孩子踢球。
冯青杨被这种冷淡的态度弄得有点恼火,干脆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的长凳上,直直的瞪着他的眼睛,希望他先开口说点什么。
等了半晌,仍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冯青杨有些沉不住气,他咳嗽了两声,无奈只得自己先开口:“你……你是季震鸣吗?”
没有回应。
“喂!季震鸣!季震鸣!”
仍是没反应。
冯青杨失望至极,正在出神,忽然一个大皮球飞过来,偏巧砸在冯青杨的头上,猝不及防,自己手中一直抱着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掉落在地上。
冯青杨也顾不上疼,忙扑过去检视东西有无破损,还好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包裹里面徐徐飘出一张照片,随风而走,偏巧就落在那人的脚下。
冯青杨上前刚要捡拾照片,却被一只手抢了先,原来是那人低头慢慢地拾起照片,仔细地打量着照片上的人。
那人脸上渐渐表露出少有的专注神情,眼中闪动着清灵的光芒。
冯青杨死死的盯着那人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凑巧这时那几个孩子跑来讨要皮球,冯青杨只得转回身忙着应付那几个孩子,好容易把他们打发走以后,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断断续续。
“……小……云……”
冯青杨回身看着他,没有出声。
“……小……云……”
他的眼中不再像先前那样一片茫茫然找不到焦点,俊逸的脸孔开始有了些微的表情变化,目光越发的炙烈,隐隐的透出些微焦灼之情。
冯青杨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仿佛是捧着一颗心似的,万分珍重的,将手中的白色包裹递到季震鸣面前。
“他临走时,嘱托我一定要把他带回到你身边,好好照顾他……”冯青杨不舍地将包裹放到季震鸣的腿上,眼圈已经有些发红,这一回放开了手,便再也见不到……
季震鸣有些不相信似的,抬头望着冯青杨,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但旋即他就在冯青杨的眼中读出了事实,是真的……他……真的走了……
季震鸣低下头,修长的手指颤抖着覆盖在包裹上,轻柔的摩挲着,非常的轻柔,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正在酣睡的人似的。
另一只手又拈起那张照片,仔细端详,照片上的那个青年,俊秀飘逸,连眉梢唇角都带着盈盈浅笑,只是双眸中却隐隐的总有些哀愁化不开。
眼中的俊丽容貌渐渐模糊,影影绰绰的化在无尽的泪水之中。
一滴,又一滴,泪珠,掉落在照片上,迸起几点水花。
“……小……云……小……云……”
双臂紧紧围住那个白色的包裹,恍如十数年前紧紧搂住他瘦削单薄的身躯一般,他想爱他,他想一辈子守着他保护他,他想就这样了此一生,然而……命中注定……彼此将心相许……却不能相伴终老,徒留他一人在世上……孤独寂寥……
他走了……走得那么不舍……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却奈何远隔万里……
一辈子的遗憾……到死也不能瞑目……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最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可叹……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午后的微风轻轻吹动了树叶,……沙……沙……沙……
树下的两人相对无语,抚慰着彼此凄凉而又伤痕累累的灵魂。
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清灵的声音,远远的自天边而来。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啊……”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予断井颓垣……”
尾声
(一)世事无常,往往令人无所适从。
冯青杨将云华的骨灰交付给季震鸣之后,便离开了重庆,此后的一生两人再也没有见过彼此。
人浮于事,身不由己,四年国共内战以国民党的全线溃败而告终,冯青杨也追随蒋介石逃到了台湾。
大陆解放,生活渐渐安定,只是国内外环境还在暗涛汹涌,人人都不敢有半点松懈,接着便是:抗美援朝……大跃进……三年饥荒……整风运动……
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的开始……整整十年……
多少翩翩少年在这十年里,生生的熬白了头发,心境也完全变了,更加惶恐,对过往的事情仍心有余悸。
而冯青杨也在台湾苦苦等着能回到大陆的一天,一等就是三十年,每每到了云华的祭日,他便独自点上香,望着案上那张自己保存的唯一的云华的照片,出神的看个半天,有时还会喃喃自语。
“云华……台湾这边我还算习惯,就是有些太热太潮湿了……”
“云华……大陆那边在搞什么文化大革命,我不懂这些,不过听说很多京剧名伶都受到冲击,有个叫马连良的被弄得很惨呢……我现在想想幸亏你没有赶上这个文化大革命……否则……你又要受苦了……”
“云华……大陆那边说是开始改革开放了,和台湾的关系看起来缓和了许多,我还是希望有一天台湾能回归中国,我很想回大陆看一看……我很想再回到你住过的地方看看……云华……”
然而,冯青杨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天,就在大陆与台湾打破多年的壁垒,终于可以互访的时候,冯青杨却中风病倒了,已是七十岁高龄的人,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终究没能救过来,在一天深夜里溘然长逝。
陪伴左右的亲人称,冯青杨临终之时,嘴里反复的叨念着一个字,听不清楚,似乎是……云……
他终究没能回去。
(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初秋时节,天高气爽,北京八宝山公墓。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缓缓的行进在硬石子路上,车轮碾压过路面,发出“格拉拉”的声音。
老人的轮椅来到一座墓碑前面停了下来,这座大理石制的墓碑和周围的墓碑并没有太大区别,墓碑上镶嵌的照片中,一个俊秀飘逸的青年眉眼含笑,教人一见便有如沐春风之感。
老人痴痴地望着照片上的人,看了半天,不觉竟过了一个多钟头。
身后的女子伏下身轻声道:“伯父,不要呆的太久,这里风大,您的头疼病刚刚好一些。”
老人仿佛是刚从梦境中醒来,有些茫然的点点头,便将手中一束已经被捏得有些褶褶巴巴的海棠花缓缓放在墓碑前,因为坐在轮椅上,再加上年事已高,腰身已经老化,他很费力的探出身子,颤颤巍巍地,还憋红了脸。
身后陪伴他的女子忙上前:“伯父,我帮您放……”
“不……我自己来……”老人执拗得像个孩子,那女子无奈的抽回了手,微笑着站到一旁。
终于那束海棠花轻轻摇动着芬芳,斜倚在乳白色的墓碑前,与那俊秀的脸庞相映。
真真堪称得上是色如春花。
然而那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隐隐的总有些化不开的哀愁。
“小云……我不知道……明年的今天我还能不能活着来看你……”老人微笑着说道:“你若是泉下有知,就让我在梦里见你一面……还是……你心里还在怪我……怨我……”
说着老人那双昏黄的眼眸目光更加暗淡了一层:“最近……我总是睡不好……常常睁着眼睛等天亮……当然梦不到你……我真是老糊涂了……老了……”
一般人老了以后,喜欢回想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但他却不同,有时甚至是刻意的不想过往的事情,曾几何时,自己也堪称得上是年轻才俊,意气风发,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而,自己最在乎的人,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却是伤痕累累,自己竟无能为力,到最后更是天人永隔,再无弥补的机会,每每想起到底还是意难平,索性就不要再想。
“小云……不知你最后有没有发现那只枪里面的玄机……”老人喃喃自语:“我已经把那笔钱提出来,捐给了养老院孤儿院,还资助了一些失学的孩子……另外……我还投资给京剧院,让他们排了好几出大戏……很好看……但是……还是你的戏好看好听……”
老人的几缕银发被微风吹起,他那双暗淡的双眸闪现出凛凛的光芒,恰如年轻时的一样。
“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小云……”他张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老人被推着缓缓离开了公墓,一老一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轻云淡之中。
只留下墓碑上那春风般的笑颜依旧,那清水似的目光仍然,朵朵海棠蕴含着芳香,仰望着天上几片薄云,似乎在轻声述说着那如云似烟的过往年华。
(三)比起冯青杨,御井还算幸运一些,他活得够长命,等到了中日邦交正常化。
他再次踏上北京这片土地的时候,是以日本友好代表团文化代表的身份,与三十多年前的身份相比,这一次他来得很是轻松。
但是他的心里还有所牵挂,牵挂的是他三十年来心中从未放下的一个人。
恰逢春意盎然,中方接待日本代表团来到百花园观赏刚刚盛放的樱花。
漫天的樱花,洁白,粉红,嫩黄……徐徐飘落的花瓣,香气清雅,教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游览了一番,御井毕竟岁数大了,便找了个长凳坐下休息片刻。
不禁又想起,当年那飞舞在花瓣中的清瘦身影……
御井出神的笑着,笑中又带着一丝丝惆怅和哀伤。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不期然耳边传来隐隐约约地歌声,清灵动听,御井一下子来了精神,忙站起身四下寻找歌声的来源。
终于,被他找到了,不远处一个花池旁边,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在排练着身段唱腔,一旁的两个老师做着指导纠正。
几个孩子里大都是女孩儿,御井也知道,近些年来中国这边大多培养坤旦,男子已经很少唱旦角。
但仔细看去,那其中倒真的有一个男孩子,身穿着云衫,竟也垫着脚娉娉婷婷的走圆场。
看样子顶多十五六,眉清目秀,顾盼神飞,身姿清瘦挺拔,慕的一回眸那梨花含羞的气质……御井的心头猛地一震,恍惚了半天,一时间竟误以为是他……
但是仔细再看,毕竟长相不同,并不是他……
“好了……先练到这儿,休息一下!不要到处乱走!”老师拍拍手喊道。
孩子们哄然而散,三五成群的,或坐或走,四处观赏游玩。
御井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朝那个男孩子走过去。
“你好……”御井习惯性地稍稍弯腰鞠躬问候道。
那个男孩子刚刚脱掉了云衫,里面的运动服背后豁然印着“北京市戏曲学校”的字样,听到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忙回头一看,见一个老人冲着自己鞠躬问好,他有点局促不安,也连忙鞠躬。
“哦……您好……您好……”
“我刚才听到你们唱的《牡丹亭》,唱得真好……不过我想问问……现在都是女孩儿唱旦角,你作为男孩为什么要唱旦角呢?”
男孩子眨巴着纯净的大眼睛,笑道:“不为什么,就是……喜欢呗!我觉得京剧里的女人都很美……”
话音未落,不远处又跑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样子有点愣。
“喂,李卿!你在这儿呢……”那男生高门大嗓的,走到近前才看见御井站在那儿,忙点头问候道:“哦……大爷……您好!”
御井生平头一次被人称呼“大爷”,倒有些哭笑不得,只得也点头道:“你好!”
“梁威,你们今儿不是排演《霸王别姬》吗?你这个楚霸王不好好练习,跑这儿来干什么?”
“还说呢,你不是说好了要跟我一块儿,你唱虞姬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梁威瞪着眼睛,恼火的问道。
“老师说让我上《小宴》,用这出戏参加全市比赛……”
李卿还没说完,身旁又传来一个朗朗的声音。“没错!李卿要跟我合演《小宴》,他的貂蝉,我的吕布!”
李卿,梁威,加上御井,三个人一同望去,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剑眉星目,气宇宣昂。
梁威嚷嚷着:“欧阳麟!咱们戏校的青衣班里那么多人,你怎么偏要跟我抢李卿?都好几次了!”
“李卿喜欢跟我配戏,怎么样?生气也没用!你能奈我何?”欧阳麟坏笑着,一伸手就把李卿拽到他身边。
“你们……注意点场合!”李卿红着脸,冲两个人使眼色。
这时两人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在场,御井,在他们眼里,是个白发苍苍,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老头。
“咦?您……是日本人?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作文化交流来的?”欧阳麟认出了御井。
御井点头微笑。
“是吗?您是日本人?哎呀!我可喜欢日本的动画片了!”梁威的大嗓门又开始了,“《灌篮高手》《网球王子》,还有……《圣斗士》,那可是经典啊!”
御井被弄得一愣一愣的,在家里他连电视都很少看,这些名字对于他来讲十分陌生,没想到却被中国的年轻人喜闻乐道。
“行了!”李卿手忙脚乱的拦下了梁威,低头一看表。“哎呀,都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