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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儿by 泥娃娃-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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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我?”叶辰目瞪口呆,挣脱了师父的拥抱后退两步,心中只觉不妥。 

  恰在此时薄露带了柳乾进来,将手中餐盘里美酒佳肴一一放在桌上,殷勤笑道:“教主有令,夫人与道长用了酒饭便下山离开,永不许再近武陵山一步。属下先行告退,夫人慢用。” 

  他口口声声尽是“夫人”,叶辰愈觉尴尬,见师父并无诧异之色,反而好生送了薄露出去,心中一百个不自在,慌忙分辩:“师父,弟子没有……” 

  玄英子又伸了手拉他坐下,慢声道:“傻孩子,师父此来为的就是你。唉,没想到谢老庄主表面上一代大侠,内里却是如此不堪,难怪他当年执意不许师父带你离开,想来也是为了斩草除根。师父无意中竟为叶大侠保留了一线血脉,毕竟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想起父母,叶辰一阵惘然,仇是报了,可报仇的不是自己,仇人也是自己根本想不到的人。他垂头道:“师父,弟子身陷五色教不能脱身,连累师父受辱,弟子不肖,有负师父教诲。今日离开之后,仍回雪山在师父膝下尽孝习武,来日定当……” 

  “辰儿,”玄英子离开他,走至窗边,低声道:“五色教这一个多月来对江湖各派秋毫无犯,难道不是你劝戒么?江湖传说五色教教主血蝶要与你成亲,刚才那少年也叫你做夫人,应该没有错吧?既然血蝶真心待你,你便留下与他成亲,师父回去之后会亲手准备贺礼,祝你们百年好合。” 

  “师父!”叶辰几乎是声嘶力竭,他没有想到一心认定安安所做所为是“秽行”的师父会给他这样一个回答,心上有如大锤敲击,声声震得他头晕目眩,他扑过去抓住玄英子道袍,“他让你说的?他让你来劝我的?” 

  怪不得那么轻松地就让自己离开,怪不得师父衣衫整洁、神清气爽,原来他们早有约定!叶辰一时心灰意冷。他松了手,腿却撑不住身体,坐在椅上放声大笑,师父,这就是师父,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安安的手段如此残忍恶毒,师父也是顾忌自己的性命的……出卖他又是这么容易。这天下都是安安的天下,谁又能、谁又肯违背他?自己……自己不过是安安网里的小鱼儿,怎么也游不出去。安安已经不是十二年前那个幼小的孩子,自己说走便能走得,轻易地就可以逃离。 

  玄英子接着道:“辰儿,你以为是血蝶对师父威逼利诱,师父才这样说的么?你错了,师父问你,你对血蝶毫不动情么?” 

  叶辰无语,有又如何?无又如何?幼年时候的迷恋,一路同行时候的爱,还有现在的欲罢不能,都是真的……爱不得,却也能恨。 

  “你不肯杀他,你敢说只是因为手段卑鄙么?”玄英子走到他身边,俯身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菩提山庄一役,你护的是谢姑娘,满心满眼的却是血蝶,若血蝶是女子,若血蝶出身名门,怕是你早就舍了谢姑娘而取他,是么?你现在顾虑的,也不过是众人眼里的名声荣誉,对么?” 

  他叹了口气,松开叶辰:“这些天被关在地牢里,虽然不见天日,却也未受怠慢,师父自然知道因为你。五色教手段毒辣,血蝶武功高绝,整个江湖无人匹敌,但待你,血蝶却是仁至义尽,便是和你有关的人也都以礼相待,这样的深情师父也觉感动。那血蝶灭菩提山庄,毁灵台寺、烧慕容山庄,杀尽东方世家,他为的不都是你么?你自幼心地善良,血蝶又对你用情至深,你若同他在一起,日日劝戒,他必会近朱者赤,改了素日行径,兵不血刃而改邪教为义士,有百利而无一害。况你与血蝶又是真心相爱,师父又何必阻拦你们的好事?” 

  “师父”叶辰一手捏碎了扶手,“师父,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傻孩子。”玄英子扶起他,“师父只是希望你幸福。谢姑娘已经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这世上还能找出比血蝶更爱你的人么?他虽是个男孩儿,但容貌之美在女子中也难得,若为你妻,丝毫不会辱没了你。你所担心的也不过是在江湖中无法立足、受人鄙夷,但师父可以告诉你,你成婚之日所有成名人物都会到场庆贺,以你一人免江湖浩劫,这还不够么?” 

  “师父,我不能!”叶辰用力甩脱师父的手,“谢姑娘是父母为我订下的妻子,纵然她的公公是我仇人,却也罪不及她。男男成婚违背天理人伦,我弃了原配妻子与血蝶成婚如何对得起父母在天之灵……” 

  “住口!”玄英子挥手一掌聒在叶辰脸上,低喝道:“雪山派第十七代掌门弟子叶辰听令!要么遵师父之命留在五色教,待我百年后继承雪山掌门之位,要么你现在就走出武陵山,我雪山派、我玄英子再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叶辰摇晃两下,头嗡地一响:掌门弟子,师父竟然未经过三年比试就将掌门弟子之位安在自己身上,以师门严令命自己留下,要么赶出师门……心地里的苦翻腾得无穷无尽,他惨笑两声,眼前一片漆黑。无端端的,他突然倦了,那些公理、那些人伦、那些名声……二十四年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信念之塔在一瞬间崩溃,亲人是仇人,正义是虚伪,师父……也只不过是师父……而真的只有安安,对他用心用情,不顾一切的安安……是命运吧?命运安排了自己和他解不开的纠缠……那么听天由命,或许不累…… 

  他缓缓地跪下去,仰头看着一脸正气的师父,满目凄凉:“师父,弟子……遵命,可是掌门弟子之位,您给别人吧,弟子……承受不起。” 

  玄英子陪着他跪下,揽他在怀中,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孩子,别怪师父,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能杀得了血蝶的只有你,可是你……也罢了,既然爱他,就好好地陪着他,让邪教不再残害无辜,为善去恶、行侠仗义,也算得功德无量。师父要走了,你……保重……”他站起身来,离开,却又强笑道:“放心,你成亲的日子不远了,师父一定带你的师弟们去看你。” 

  叶辰摇摇头,凄然道:“多谢师父,您……把柳神医带走吧,安……血蝶应该不会在意。” 



  20 

  高大的玄英子,佝偻的柳乾,在薄露带领下渐渐融入黑暗,再也看不清连头都不曾回过。 

  叶辰绝望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缓缓跪倒在遍地柔草之中仰天长笑,直笑到泪流满面:原来苦练二十年的剑法武功竟然比不上这一副皮囊,原来所谓的“行端为正”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也可以完全颠覆,原来在安安毫不手软的血腥面前所谓的“秽行”也可以冠冕堂皇。 

  十二年中一直高高在上有如神祗的师父第一次这样拥抱抚慰、感激涕泠、第一次的毫不犹豫以掌门弟子之位相传,为的,竟然只是利用自己的“美色”来笼络安安,却还要说什么“让邪教不再残害无辜,为善去恶、行侠仗义,也算得功德无量”……回到哪里?便是你自己,有容身之处么?……早在很久之前安安就已经说过了这句话,自己竟然从未信过……二十四年啊,自己要维护的、要遵守的、要信任的,究竟是什么? 

  他无声地哭泣,直到再无眼泪可流。 

  一双脚停在他面前,未着鞋袜的赤足在月光下是没有生气的青白。小巧的手伸出来托着他的脸轻轻抚摩,动作轻柔,沾染了他的眼泪:“辰哥哥,你哭了?我去杀了他们!我要杀尽了他们!”那手那话的冰冷直入骨髓,叶辰不禁打个寒战,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行!让他们走!” 

  那手倏地收回,转了个身子,安安冷冷道:“叶大侠,血蝶虽是妖孽,却也不屑出尔反尔,既然摆了酒送你就决不再留你。你放心,我已下令所有五色教弟子无令不得下山,不得骚扰百姓,只要你们所谓的正义大侠不来打扰我们,我们便决不再做任何祸害江湖之事。另外,我会用一月时间炼成足够的血蛊让每个弟子服下,减少对血的需要,日后我们只需要饲养毒物就足够维持,不会再吸食人血。这个结果你可满意?你走吧。”袖子一甩便离开,赤足踏在草上无声无息。 

  “安安!”他站起来伸手便揽在安安腰间将他带进自己怀里。贴在身上的纤细身体冷澈心腑,但他不松手。一瞬间由十二年前的童年相伴想到现在的种种纠缠,由父母惨死想到正邪分明,由行侠仗义想到安安的决定……终于叹口气:自己与安安将要成亲的消息已经传遍江湖,自己便是离开了五色教,还有面目站在众人面前么?还有立足之地么?既然命运决定自己已经躲不开与安安的交集,那么就留下来,即便是在众人口中声名狼籍,却也能劝戒安安不再荼毒世人,倘若……倘若有一人因了自己而不必枉死,也就值得。 

  安安一时惊诧,仰头靠在他胸前看着他的脸,两丸黑晶也似的眼亮得逼人,愈衬得那脸的白、唇的红。不是刻意的诱惑,可纠缠在骨子里的媚却让人迷失。叶辰心上一热,轻轻地,低头便将唇贴了上去。 

  胸前一麻,叶辰身体一僵摔在地上,清醒的刹那见安安眸中寒光一闪。细看时却又成了笑靥如花、容艳朝霞。安安伸手解了叶辰穴道扶他起来,笑道:“辰哥哥,你肯留下来了么?那好,我们一个月后的三月十六成亲,自明日起我要闭关炼蛊,不能再见面了,你可以随意去留。纵然……纵然下了山不再回来也没什么,我们邪门歪道,是不在乎名声的。” 

  他慢声细语,比寻常女子更娇媚三分,美则美极,叶辰却只觉心疼,雪山下初遇时那个受了伤也要强笑的孩子依稀又在眼前,不禁抱了他在怀中柔声道:“你去吧,辰哥哥不走,往后永远的陪着你。从前的一切我们都忘了,辰哥哥陪你,陪你一辈子,好么?” 

  安安从容地挣脱了叶辰的手,掠出几步回头道:“好,辰哥哥,我信你。但这一月之内你可随时后悔下山去,我绝不恨你,真的。”一笑间有喜有悲有甜有苦,说不清的变幻交错,恍然间花开花落、转瞬千年。 

  …… 

  “刷”剑若游龙,疏影横斜卷起无数落花,合着剑影将整个人包裹其中。赏梅、折梅、供梅……十二招雪山梅音剑一气呵成,最终残梅收尾,剑指前方,气劲直袭对面开得绚烂的杜鹃花树,硬生生在树身上钻出一个小洞,立时花落如雨。叶辰默立树下,体内真气流转、心头一片清明。 

  “啪啪!”两声击掌,安安自树后转了出来,黑衣雪肤,眼波如水。他双唇轻启,张口一吸,半空中一瓣打着旋儿的落花被他吸入口中细细咀嚼,花汁在唇间流溢,本惨白的唇得了花色鲜艳起来。他一步步走近叶辰:“辰哥哥,你真的要留下来与我成亲么?你不后悔?” 

  “后悔?”叶辰安静地笑笑,“一个月的时间,我若悔早就悔了。”除了五色教他已无容身之处,又怎么能后悔?他苦笑。 

  安安突地抱住他,将脸贴上他的胸膛,黯然道:“我其实希望你离开,又怕……你真的离开……你没有离开,真好!”蓦地,他又欢跃起来,“我们去放风筝好么?天气这么好,就该放风筝呢!” 

  一名白衣少年送上血色蝴蝶,安安拉着叶辰的手冲上中间平坦的草地,笑着,跳着,将风筝放上天去。血色在碧蓝的背景里略略有些发紫,可显得干净异常。安安清脆的稚气的笑声在空寂山中绵绵不绝,迂回游荡。他飞扬的长发随着动作在氤氲的空气中划出优美弧线,在艳阳下流光溢彩,耀人眼目远远望去,那完全是个无忧的真正的孩子。 

  叶辰呆住,如果……没有这十二年多好? 

  笑声一滞,正拽着风筝线欢笑的安安扑倒在地上。叶辰一惊追过去抱住,发觉那张脸死样的灰白,花汁染上的唇也失了色,整个人都成了剪影似的毫无生气。他突然恐惧起来,紧紧地抱着安安:“安安,你……还好么?”本就轻巧的过分的安安已经没了重量,却大笑道:“我没事,逗你玩呢。这种杜鹃花的花瓣是甜的,你尝尝!”说着,左手一弹一曲,高处枝条晃了一晃,一朵初开的红花离枝落在他掌中,接着一片花瓣已送到叶辰唇边。他又接着道:“怎么,我和夫人亲热也要看个清楚么?”这句话却不是向叶辰说的。 

  叶辰一愣间,安安已在他耳边无声道:“我服了血蛊母,要炼血蛊必须用我自己的血,失血过多功力只剩下十不及一,不能被人发现。不过,辰哥哥,有你守着我,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叶辰悲从中来,几乎是责问:“你……又何苦?”不远处树丛间悉索一想,有人渐渐远去。 

  安安抬眼望天,轻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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