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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辰悲从中来,几乎是责问:“你……又何苦?”不远处树丛间悉索一想,有人渐渐远去。
安安抬眼望天,轻盈一笑:“有了血蛊,我们……都能做人,做人,多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不让人害怕,会有人喜欢,这……不也是你的希望?我已经下了令,不能自相残杀,也就不能杀了他们补血,所以,你……一定要守着我。辰哥哥,我要……做人,我们都会做人……”
“好,辰哥哥守着你,再不离开!”他将安安身体托在臂间,抱回自己的落篱居安放在床上,埋首在他发间,低声道:“安安,辰哥哥陪你,辰哥哥再也不走了,即使……会下地狱。”
安安的手轻柔地理顺他的头发,微微地笑:“辰哥哥,你放心,我们在一起,都好好的。就算……就算有一天真的会下地狱,那也只会是我,不会是你,永远都不可能是你。”叹了口气,他轻声道:“三日后便是婚礼,你……有没有什么话告诉我?”
“什么话?”叶辰迷惑地望着眼前虚弱不堪的孩子,他不知道安安究竟想要他说什么,但有关婚礼的一切他都不想提,他不能想象两个男子怎样拜堂成亲。如果安安唯一的快乐只是自己,那么已经无路可走的自己也无所谓沉沦,即使连心都完全堕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安安无声地笑笑,双眸中寒光闪烁。
三月十六正日,婚礼如期举行。
拜天地的礼堂设在山下一户富绅的厅上,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男男成婚千古奇事,向例该有的男方主婚、女方主婚一概皆无,只有一个偌大喜字立在正中,旁边一名不知从哪里掳来的白须喜官战战兢兢站着,手足无措。
紫蝎、薄露站在门口迎宾,各派贺客带了贺礼络绎不绝,厅堂左边是贺客宴席,右边是五色教本教弟子,泾渭分明。五色教弟子个个锦衣华服,衬得一张张本就光彩照人的面孔更是无以伦比,看得贺喜各派弟子个个神不守舍、目动神摇,好在皆是派中高手、年纪不轻,不至于失礼混乱。
申时一刻,吉时已届,号炮连声鸣响。喜官朗声赞礼请新人,众人不自觉一声轻叹,都失了神。
四名白衣少女陪着安安和叶辰出来,一样的大红锦袍,精工绣着的不是寻常的龙凤呈祥,而是二龙戏珠,云雾缭绕间利爪尖牙。安安孩童身躯却梳了成年男子的发髻,容颜惨白可是掩不去天生美貌,所过之处淡香惑人,艳如夭桃。叶辰被两名白衣女子挽了手臂,低垂着头不敢看人,面带愁苦,但更增温和俊雅之态,清若馨莲。但众人也不过是一时失神,随即想起其间可笑之处,叶辰忽略了那些轻蔑笑容给他的耻辱,偷偷抬眼,看不到师父的身影,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遗憾叹息。
两人并肩立在喜字之前,喜官朗声道:“一拜天地”叶辰只觉腿上僵硬,身后众人目光如刀似剑的射过来,他恨不能地上有缝好让他一头扎了进去,偏偏安安并不看他,自顾自便要跪下。
“慢着!”玄英子浑厚的声音响在远处,一堂皆乱,众人起立看去,只见玄英子手中挽了一名白衣女子疾步赶来,他身后是六名雪山弟子,叶辰认得那是除自己和两个师兄外功力最高的弟子,而那白衣女子竟然是……谢雨秋。
安安毫无惊讶之色,目光沉静。叶辰看了看一身孝服的谢雨秋,再看看身边红衣如火的安安,这双脚怎么也迈不出去,只是施礼道:“弟子叶辰见过师父。”
玄英子大笑着扶他起来,道:“辰儿不要多礼,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师父来迟了,真是不该,呵呵,不过血蝶教主定是不会在意。谢姑娘也是来为你与教主贺喜的,师父路上遇到了她,便一同来了。”
“姐姐!”安安笑笑,斜眸避了谢雨秋欲泪的眼,“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满堂寂静,目光都看向谢雨秋。谢雨秋的目光在二人大红吉服上流连片刻,双唇颤了半晌,终于道:“安安,希望你能够幸福……如果这就是你要的,姐姐……祝福你们……”她从自己怀中拿出一个径寸大小的楠木盒子捧给安安,柔声道:“安安,无论什么时候,姐姐都爱你。”她转向叶辰,道:“辰哥,既然你有了决定,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让安安伤心。”
“多谢!”安安眼中流光一转,接了盒子笑道:“玄师父、姐姐,请入席。我们要拜天地了。”
玄英子笑道:“谢姑娘所赠必非凡品,教主不打开来看看么?”谢雨秋却道:“安安,姐姐还有事情,就不留下来了,保重。”然后转身想走。
安安似笑非笑地望着玄英子:“自然要打开来看看。”说着,伸手便掀开盒盖,玄英子却莫名一阵心寒,脚尖点地身形疾退。叶辰发觉不对想要阻拦安安,但那盒盖已经打开,一股浓香喷薄而出,与此同时,席中所有武林各派人物伸手入怀,或瓶或盒地打开,门窗也被从外迅速关闭,整个大厅都被笼罩在那股浓香之中叶辰目瞪口呆,站在门口的玄英子纵声大笑是灵醍草香。
“安安!”走出两步的谢雨秋转身回来,惊愕道:“怎么回事?这香……”
“哈哈哈……”尖利刺耳的笑声回荡开来,嗅到了灵醍草香的五色教弟子却无一人软倒,安安将那楠木小盒放在鼻端用里嗅了由嗅,几步走到左面一桌老者面前,甩了盒子托起他下颌,右手一撕,那老者露出真正面目,正是神医柳乾。 柳乾待要挣扎,却全身酸软,连手指都不能弹上一弹,本自洋洋得意的玄英子摔在地上,谢雨秋也无声萎顿于地。
安安笑道:“柳神医,我下的傀儡虫我还不知道效果么?趁着我到处乱抓医者的机会混上武陵山,偷了灵醍草的叶子暗中研究,偷采我教中药物,配制了灵醍香换了姐姐的礼物来对付我。打得好算盘,可你忘记了,救人我或者不及你,但用毒,哪个比得过我?”
“你……”柳乾呻吟道,“你身上有……”
安安微笑:“不错,不止我身上带了芙蕖子,我教中人个个都有,遇到你们所放灵醍草恰成上好迷药,你可满意?你已经多活了两个月,该谢我。”语声一顿,极轻微的“咯”一响,柳乾的头垂在胸前,口中缓缓渗出一行污血。他利落地撤手回身落在喜字之前,周围五色衣衫的弟子欢声雷动,情形堪比群魔乱舞。
“夫人,现在你放心了么?现在各派高手都成了我阶下之囚,我看哪个再敢说个不字。但有一人对你有半分不敬,我便立刻将他千刀万剐,自此天下是你我的天下,你可高兴?你师父那老匹夫也不必怕他,去,给他点颜色看看。”安安晕生双颊,眼底隐隐光华流动,叶辰看得冷汗遍身,奈何一样的酸软无力,想要开口,却猛觉脑中一乱,自动地甩脱白衣少女扶住他的手站直,一步步走向玄英子。他想要回头,却连目光都不受自己控制,直勾勾盯着玄英子的脸走向门口。
“不能、不能!”叶辰在心底不断重复,那手却丝毫不听使唤,一手揪住玄英子道袍衣领拉起,一手便聒向玄英子的脸,极清脆地一响,紧接着又是一下。玄英子老脸渐渐浮出两个掌印,怒道:“畜生!师父给你机会将功补过,你却……你却执迷不悟,畜生!你不配做我雪山弟子,你……”他骂不停口,叶辰的手已又狠狠聒在他脸上,打得他口角流血。
“师兄!你以下犯上!”师弟的声音就在脚下,叶辰听得明白,手却无论如何停不下来,右脚一抬,正踢在那说话的师弟哑穴上,满堂寂静,只有安安放肆的笑声越来越响,五色教弟子们早已进了人群百般戏弄,无所不用其极。
玄英子已被打得满口是血,仍叫骂不停,叶辰只是身不由己地聒着师父耳光,脑中一片空白:安安在他身上用了傀儡虫,竟然用了傀儡虫!
“夫人回来。”安安柔媚笑着,叶辰放任自己的身体朝着安安走去,放任自己的身体与安安同拜天地,放任自己的身体抱住安安索吻……
几个师弟的叫骂首先响起,最响亮的就是一句“叶辰,你卖身求荣!”有人骂他欺师灭祖,有人骂他愧对祖先,有人骂他自甘下贱,有人骂他不得好死……声声惨叫不断响起,凡是出口骂人的汉子都身首分离,在一地流淌的鲜血中间叶辰俯身将安安的身体横抱臂间,低头吻上安安的唇,安安双臂揽住他的颈子,两人撕咬般地疯狂纠缠……叶辰冷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做着他曾经希望过又恐惧过的事情,心中却无任何波澜……他知道,那个人已经不是他自己。
满面潮红的安安毫不掩饰自己情欲渐浓,一把推开了叶辰娇声道:“辰哥哥,你先回洞房等我,我么,还有事情要做。”他站在那里,目光向众人一扫,三分含笑七分冷峭,却突地又转身探头在叶辰唇上一吻,冰冷地不带任何温度,语气也极尽嘲弄:“叶大侠,我已经让你走了,可你偏偏却不肯放过我,做大侠真的那么重要么?若今日我中了暗算被杀,你是不是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你给我记着,便是天下人都死光了我也会活着。骗我!骗我的感觉好么?”
叶辰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21
从昏迷中醒来,眼前是一片喜色,两只红烛在桌摇曳着,正是安安的玲珑殿。他躺着的,也正是那张豪华大床。
卖身、傀儡虫、拜堂、师父……婚礼上的一切真实得让他无法回避,每一言每一语他都无须刻意去记,但每一言每一语他都记得清楚,无数的唇枪舌剑刺得他体无完肤,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换得这样的命运。卖身、卖身、卖身……他连叫都叫不出声来,欲哭无泪,恨不能跳起来撕裂眼前所有的东西、打碎眼前的一切,连自己都撕成条碎成缕……可全身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
天色渐暗,终于殿门被推开,一身红衣的安安无声进门,那样艳丽的红衣,却丝毫掩不去脸色的苍白,他是笑的,但通过那笑容传递过来的痛楚却分外清晰。
他走到床边解开叶辰的穴道,然后又转到桌边。叶辰活动着酸麻的四肢坐起,一只白玉的杯子已送到他唇边。他抬头,安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另一只杯子放在自己唇边,淡淡地笑:“这是交杯酒,喝吧。”说完了,自己一饮而尽,似乎被那酒呛咳了一下,喘息几声,颊上多了抹潮红。
“安安……”叶辰一惊,下意识地去拍安安的背,却又停下。另一只白玉的杯仍是不屈不挠地停在他唇边,上好的羊脂玉琢磨得薄如蝉翼,被那细巧白腻的手握着,绝美,也易碎。
看着那杯那手那人,怒火郁闷一时爆发,他猛地抬手打在安安的手上,吼道:“你玩够了没有?你现在以为所有的人都对不起你,你是天下最可怜的人是不是?可你想想你杀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家庭?便是有人没有善待你,就必须以命偿还么?那么我的师弟们有什么对不起你?我呢?你姐姐呢?这个世界上我和你姐姐对你最好不是么?可你做了什么?你抢你姐姐的丈夫,害她伤心痛苦无地自容,你害我不忠不义被众人唾弃,当众让我们声名狼籍尊严扫地,你满意了没有?是不是谁对你最好你就伤谁最重?是,十二年前我离开了你。可那是因为你和我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永远,我想给你也给我自己更好的选择。那时候你年纪小,不明白,现在还不明白么?大雪山下,我救你护你全然是一片好意,回菩提山庄的路上,我爱你疼你也是因为你可爱。我是吻过你,那是因为你的模样实在太美,是男人都会有一时情迷不是么?是了……你不明白,你这模样当然已经说不上是男人……现在你得意了?你高兴了?你被人折辱玩弄过,就要把所有的人握在掌中任你随意玩弄折辱是不是?对不起,我受够了,恕不奉陪!”他抬手运足功力便击上自己天灵。
玉杯斜飞出去,坠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殷红的酒浸染了一块地面那般纯净的胭脂色,该是上好的女儿红,可他们,谁都不是女儿。
“哈哈!”安安虚假的笑笑,手臂微展,一指戳在叶辰胸前檀中穴上,转过身子提起桌上的壶,又倒满了自己的杯子,饮尽,又是一杯。慢斯条理,一滴不落地喝尽,决绝地,在叶辰想起阻拦他之前。
叶辰仰躺在床上,清晰地看见那些酒如何被他一口口咽下,微小的喉结轻轻动弹,研磨着时间……和他的愤怒。他说不清刚才的那些话是发泄还是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可他知道,安安受了伤,很重。
“啪!”清脆的碎裂,惊醒了叶辰。安安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