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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穿中山装!”
萧唯赌气地说。
“可惜我没有,要是你给我买来,我就穿。”
江河嬉皮笑脸地逗她,然后又跟她翻出当年在上海时的一段旧账,说是她曾经说过,不会给他买领带的,所以他从那时开始,铁了心不穿西装,打领带的。
萧唯气不过,也自然是不会去买中山装的,说真的,现在就是想买还买不着了。没办法,最后还是萧唯妥协了,结果照片照出来谁看了都觉得不伦不类:穿戴得一本正经的新娘子身边,从拘谨的衬衫领子里抻出个长脖子的新郎象个大猩猩似的。
“这叫照的是什么玩意儿啊!”
江河妈妈端详着照片,眼里透着不满。
“这么好个儿媳妇,愣是让你这个傻小子给湮浸了!”
照片已经贴在结婚证书上了,现在想补救也来不及了,婆婆倒是很为儿媳妇鸣了一番不平,最后几个大姑子给出了主意,一家人陪萧唯押解着江河,到北京最有名的一家婚纱影楼去拍了一套好几千块钱的结婚照,而且是江河的妈妈掏的腰包。
“老太太一辈子也没这么破费过。”
江河对萧唯说。
萧唯搂着婆婆,在老太太的脸上很动情地亲。
给江河买完了内衣,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萧唯拎着装内衣的袋子上了自动扶梯,往楼下走。刚刚下到一楼,挎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萧唯拉开拉链,拿出手机,看了看,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
萧唯小心翼翼地接了电话。
“是萧唯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的女声。
“我是。”
萧唯迅速地思索着对方的身份。
“哈哈,猜猜我是谁?”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很放肆的笑声,震得萧唯赶紧把听筒从耳边拿开一些。
显然应该是个相熟的朋友,不然谁会这么无拘无束呢?但萧唯一时又想不起来会是谁,听声音倒是很熟悉。
“猜不出?”
电话里的那位显然不耐烦了。
“好啊,刚嫁了人,就把朋友全忘记啦!”
萧唯现在听出来,她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大声地对着电话大叫了一声,让商城里的导购和顾客们一律侧目而视,萧唯不好意思地对着大家伸伸舌头,压低了声音。
“婉伊,是你吗?”
千真万确,电话正是萧唯的好朋友赵婉伊打来的。
4
下午当天,萧唯向老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提前下班到长城饭店去见赵婉伊了。
坐在公共汽车上,萧唯兴奋得不成,在北京她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平常的时候,除了跟着江河参加他们过去的同学和朋友间的聚会,属于她自己的私人约会几乎就没有,今天赵婉伊的突然出现,一下子让她怀念起那仿佛离开自己已经很久远了的学生时代,眼前立刻弥漫了黄浦江畔那浪漫经典的万国建筑,衡山路上那蓊蓊郁郁的法国梧桐,城隍庙摩肩接踵的人流以及充斥着那座城市的吴侬软语。……
萧唯的心沉醉在对故乡的一切的回忆和思念中了。
赵婉伊和萧唯、凌萱是中学的同班同学,高考的时候,这个永远对各色时装充满着近乎疯狂的酷爱的摩登女孩子,终于圆满了她的向往,考取了中国纺织大学的服装设计专业,满怀信心地准备将来做一个名扬四海的时装设计师。
萧唯那时候真的很羡慕赵婉伊,羡慕她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未来的事业和生活。
“侬爸妈真是老好,老好啊!”
萧唯在被逼无奈间填报了计算机专业的志愿后,钦羡着赵婉伊。
“伊拉能让侬自家做主,不象阿拉爸妈,永远只晓得让我围着伊拉的指挥棒转。”
萧唯替朋友高兴着,替自己委屈着。
赵婉伊低头望着萧唯,她那将近一米八十的身高,让她永远象是在俯视别人。
“其实也怪侬自己,侬为啥不去争呢?”
赵婉伊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萧唯惋惜,又好像在抱怨着朋友的懦弱。
赵婉伊的性格有时候让萧唯觉得过于刚强和自负了,而这又恰恰是当初萧唯自身所匮乏的。
赵婉伊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孩子,这大约和她从小的际遇和生活环境有关。
赵婉伊的父母都是当年支边支内的时候,响应国家号召奔赴大西南工作的那一代热血青年,赵婉伊就是出生在贵州的崇山峻岭中一个隐秘的兵工厂里的。到了上学的时候,父母担心偏远地区的教育条件较差,耽误了孩子的前途,就把她送回上海的奶奶家了。
赵婉伊爷爷早年就去世了,剩下奶奶和赵婉伊的叔叔一家一道生活,叔叔是造船厂一个普通工人,婶婶是南京路上一家百货商场的营业员,一个堂妹比赵婉伊小两岁,由退休的奶奶照看着。小婉伊的到来,让叔叔一家原本已经拥塞不堪的住房显得更加紧张,时间一长婶婶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小赤佬!”
没有别人在面前的时候,婶婶会恶言恶语地表达着她对于这个平空冒出来的,将来说不定要和自己的女儿抢夺这石库门中狭小住宅的侄女。
奶奶总是尽量地维护着家庭的和睦和安定,在儿媳妇抱怨儿子的庸碌和无能时,她至多是偷偷地叹上一口气,摇曳着她的一双“解放脚”默默地走开来。对于小儿媳妇对孙女的不满和难容的态度,奶奶是再清楚不过,虽然他们一家现在住的这两间房子还是当年赵婉伊爷爷在解放前夕从外逃的房东手里花了两根“大黄鱼”典下来的,但大儿子夫妇的落户西南,使得小儿子两口子自然而然地已经把这房子看作了他们理所当然的财产,即使是对她这个老娘,也没有多少好脸色,她知道,儿媳妇不过是耐着性子等着自己的死罢了。
孙女赵婉伊的回归,让奶奶欣慰,也平添了老太太的一块心病。她只有在小心谨慎地维持着这个家庭的平静的前提下,尽量地呵护这个父母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可怜的孙女。
“婉伊,侬快一点长大吧,长大了阿奶就放心了。”
奶奶晚上搂着孙女睡觉的时候,不住地这样念叨着。
“等你长大了,奶奶也老了,说不准也许就死了,去找你爷爷了,那时候,我们婉伊还会记得奶奶吗?”
奶奶象所有老年人一样,睡眠很少,晚上躺在床上没完没了地和孙女聊些她明白和不明白的人情事理,最后多半是赵婉伊磨着牙睡熟了,奶奶叹一口气,在黑暗中孤独地辗转反侧,听隔壁儿子房间传来的儿媳妇咬牙切齿的嫉恨。
赵婉伊寄人篱下,却没有养成逆来顺受的性格,相反,在她骨子里充满了抗争的精神。
“我要是不争,说不定早就被阿拉婶婶扔到大马路上去了!”
赵婉伊对萧唯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坚定。
赵婉伊十六岁那年,父母经过了多年的努力之后,终于争取到了机会,离开了耗尽了他们青春的贵州的大山。父母没能如愿地返回上海工作,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在离上海不远的江苏昆山安下身来,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按照国家政策,他们的女儿赵婉伊的户口正式落在了上海。
赵婉伊让他的叔叔和婶婶,甚至奶奶,全都瞠目结舌的是,在她父母和叔叔婶婶商讨着把赵婉伊的户口落在奶奶家的可能的时候,叔婶起初是冠冕堂皇地推三阻四,最后婶婶干脆撕破了脸面,蛮横无理地拒绝了赵婉伊父母的恳求。
“伊算啥啦?在我家里住了这么多年,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又要落户口,算个啥名堂哪?”
婶婶撒起泼来,没有人能降服住她。叔叔转过脸,去看窗外阴沉沉的梅雨天;奶奶噤若寒蝉地默不作声,心里可怜地对叔婶寄予一份养老送终的期望;父母已经气得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尽管他们都受过高等教育,但论起吵架、撒泼却绝对不是婶婶的对手。谁也没想到,正在另一间屋里和堂妹欣赏着黎明的金曲的赵婉伊闻声一个箭步窜了进来。
“侬不要拎不清!”
赵婉伊指着婶婶的鼻子尖声地叫骂开了,把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婶婶吓了一跳,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那天,如果没有父母抵死地拉扯着赵婉伊,比婶婶高出一头的她早就居高临下,把一双瘦骨嶙峋的拳头砸在那个嚣张的女人头上了。
“我要去法院告侬,告侬独吞阿拉爷爷奶奶的财产!”
赵婉伊尖着嗓子嚷着,提醒了她那书卷气十足的父母。
“后来法院判决下来,两间房子,我爸妈和阿叔婶婶各一间,大的一间归他们,奶奶跟着他们过;小的一间归了我父母,我落户口的事情就解决了,他们平时在昆山不回来,我倒有了自己的小天地了。”
赵婉伊自鸣得意地对她的好朋友萧唯和凌萱显示着自己的成就。听得两个乖乖女目瞪口呆,从此把个赵婉伊看成了非同凡响的人物。
现在萧唯要去会见她这个在她心目中了不起的朋友了。
第五章
1
赵婉伊住在五星级的长城饭店,这在大学毕业才一年多的萧唯看来,又多少有些不同凡响了。
“侬住五星酒店?”
电话里萧唯将信将疑地问。
“这有啥啦?”
赵婉伊不以为然。
“要是有六星的,我还不住五星的呢!”
萧唯觉得这才是赵婉伊的风格,无论什么,她都追求最好的。
上中学的时候,赵婉伊就是她们班级里最时髦、最出风头的一个。凡是流行和时尚的东西,她都接受得特别快。那时候她父母每月寄给她的钱,一分不剩地全都被她花个精光,还时不常地要靠萧唯和凌萱等几个要好同学拿出自己的零用钱接济她,才不至于在下半个月的时候饿着肚子。
“时尚是什么?时尚就是要人来享受和欣赏的,要是没有人去享受和消费,时尚还有什么市场和存在的必要呢?”
赵婉伊总是能给自己的行为举止找出各种合适抑或牵强的借口来。
“那也得量入为出啊!”
出身小市民家庭,自幼在勤俭持家的母亲的熏陶下刻苦惯了的凌萱,在极不情愿地拿出自己微薄的零用钱借给赵婉伊的时候,怯生生地反驳她。
赵婉伊不屑地撇撇嘴,把披在肩上的长发潇洒地一摔。
“跟侬这样没有见识的人讲不清楚!”
然后她揣了凌萱的零用钱,又在放学之后跑到淮海路上消费去了。
赵婉伊属于那种虽然学习不用功,但却聪明绝顶,总能在考试的时候超水平发挥的学生,所以尽管她父母很是为她能否考上大学担心不已,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们大喜过望,赵婉伊竟然以很优异的成绩如愿以偿地考入了她喜欢的学校和称心的专业。
“呸,那小妖精,一定是做了弊!”
婶婶在奶奶兴高采烈地说起大孙女的成绩时,愤恨地断言,把老太太的兴致一下子扫得精光。
自从为房产闹上了法院之后,叔婶就不再和赵婉伊一家往来了,虽然同住在一幢石库门房子里,但赵婉伊要是想和奶奶亲热亲热还得趁了叔婶上班的时间把奶奶叫到自己的小屋里,或者让她那个永远把自己当做偶像崇拜的堂妹把奶奶搀到弄堂口,然后她们堂姐妹陪着奶奶去逛她最爱去的城隍庙或者四川路,而这一切是绝对不能让叔叔和婶婶知道的,不是赵婉伊惧怕他们,实在是不想给可怜的奶奶找麻烦,堂妹曾经马虎过一回,在父母面前说漏了嘴,让一向娇纵女儿的婶婶好一通指桑骂槐地泼骂,连什么“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把赵婉伊的奶奶吓得噤若寒蝉,如果不是领教过赵婉伊的厉害,婶婶说不定还会冲到她房间里骂人呢。
对于奶奶,赵婉伊一向还是很孝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第二天,她们高中的同学在徐家汇的一家餐厅聚会,吃过饭以后,赵婉伊还特地又要了一份“葱油芋奶”,说是奶奶最喜欢吃这道菜,要带回去给她尝尝,让萧唯她们狠狠地感动了一番。
“阿拉屋里的小公主怎么今天想起来干活啦?”
萧唯那天回到家里,看到父亲正在洗碗,立刻抢上去,挽起袖子,抢着干起来,让父母看得莫名其妙,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
赵婉伊在读高中的时候,业余时间就经常去做模特,她的身材颀长,而且是属于那种很骨感的美人,似乎天生就是个做时装模特的坯子。
“我要是考不上中纺的时装设计专业,其它专业和学校我是不会去的,我去做专业模特,搞时装设计和做时装模特是我最喜欢的职业。”
赵婉伊不仅这样对她的朋友们说,而且还在高考之前很郑重地和父母谈了,尽管父母是一肚子的不情愿,但又拿这个性格有些叛逆的宝贝女儿没有任何办法。